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同床一梦
搂着郁轩睡觉的那一夜,我又做梦了,好像还跟之前的梦接上了。
那棵水中独活了不知多久的老疯树死了。
人们想用它的树枝烧火,发现太湿无法点燃。人们想用它的树干盖房子,发现太软无法支撑。人们想用的一切,都被再也不会发疯不会动的树身无言地拒绝着。最后,这么大一棵树,就只被一个孩童捡回家一根短枝,插在陶罐里,每天换换水,每天等着它枯木逢春。
可一直等到孩子长大,一直等到孩子的孩子降世,那枝枯木也未曾发芽,倒是新生的孩子长大后成了疯子,疯得像那棵树一样,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和靠近。
辗转了十世,这个疯子变换了十世模样,却依旧缠在我梦里。
一直到第十一世的时候,总算熬过了疯魔,梦里开始出现火焰一般的明亮,刺得我紧闭着双眼,生怕有一丝光亮溜入眼中,灼伤了自己。这种感觉就像当初我被扔进祭火,但不同的是眼前的火焰是直达心底的灼烧,而我入祭火之时,却像是温暖热情的拥抱。
在梦里,我仿佛听到了自己葬身火海时的傻笑。全天下的凡人恐怕只有我会把死亡当做新生的起点,乐呵呵就上了悦梁山。
然而,婴孩的笑声越是脆亮,梦里的火灼感便越是强烈,仿佛这团大火直接烧在了心上,我胸口沉闷得透不过气来,想要喊人却又喊不出谁的名字。
就这样在梦里挣扎着,翻滚着,混沌着,一直到整床被子都被我汗湿透了,终于醒来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正趴在郁轩身上,而他也是刚刚醒来的一副模样,眼睛才睁开一半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我。
思绪还有一半回荡在乱梦之中,这果然是个乱梦,凡人历经十世,记忆就会被清空,怎么可能有第十一世,心轮里压根儿不会有第十一道心门。当然,除非这每一世的记忆都印刻在菩提心里。
我只顾清理着梦醒后的心头乱,却没注意到半光的身子和有些潮湿的床褥。
郁晚空一反常态,倒是不惊不乍,好像已经适应了祖宗的行径。他用一种捉了奸的口吻说道,“你还真是有这样的癖好,难怪天天缠着染澈。”
被他这般训教,另一半神识总算归位,我在他床上?啊!想起来了,我不是要等着早上起来整他一把吗?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还给忘了。
于是,我打起精神,对他抿起一嘴邪笑,看祖宗如何跟你斗智斗勇。
“明明是你对我不轨,堂堂云间府御座大人竟然对一个小男孩儿做出这样羞耻的事来,一朝传扬出去,也不知丢的是谁的脸。”
“哼,就知道你小子定会反咬一口。”郁晚空不急不躁,跟我比着谁更沉得住气。
“你占我便宜,我可以替你守着秘密,只不过,这么大个人情——”
我话未说完,郁晚空突然发力,竟一个翻身将我反压在身下。
“你要干什么?”
那一刻我确实有些惊慌,我撩拨他可以,毕竟感觉是自己占了便宜,可若是反被他撩,这亏可就吃大了。第一次如此亲密,身贴着身还真是难以形容这袭至心口的感觉。
“嘘!小点儿声,别吵醒了旁人。”
郁轩的声音好听,尤其这样的虚声细语更是美妙,再伴随袭至耳边的一股暖流,我脑袋一沉,简直要晕过去了。
“既然你想跟我讨个大人情,我总要真欠着你才行。你要替我守秘,总不能空守吧。”他好像要来真的。
我侧扭着想要逃躲,“嘿嘿,昨天晚上不都已经真欠了嘛。”
“有吗?我怎么未曾记得?”
“怎么可能没有,要不这衣服怎么都成这样了。”
“只有记得才算做数。”
“你真来啊!”
他是真来,还是虚招不晓得,但我是真怕了……
“怎么,怕了?”
“怕了。”我摆出一副认怂的姿态,“怕我把持不住!”
郁轩被我突然转变的话锋气得头冒青烟,这一阵他又输了。
我窝在被子里捂起嘴都快笑疯了,郁晚空铁青着脸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睡觉穿的中衣几乎都快湿透了,提鼻子一闻,全是祖宗的臭汗味儿。
那一刻,他对的我嫌弃升腾至顶点。
“去给我找件新的来。”
他想让我帮他拿一件昔川君没穿过的衣服,我却偏要逮着漏洞便跟他死磕到底。从床上爬起,我骑坐在他身上,双手环在他颈后,“新人还是新衣呀?”
郁晚空简直要炸了,却因为里面还在熟睡的澈王殿下不敢放声,他使力推我,却越推越紧。
“你下来!”
郁晚空知道对我下这种命令全无用处,可他那颗聪明脑袋已经木胀了,再想不出其它应对我的有用之言。
“我昨天不是欠了你三个问题吗?你现在可以问了。”
我铲起一脸坏笑,盯着他看,冲他挤眉弄眼。心中暗道,若他以后一直失忆也挺好的,至少本神这长长久久没有生死的日子不再寂寞了。
郁轩被神的无赖折腾得实在没了对策,此刻他只能顺着神的心意,按照神的吩咐做事。
“我问,你真能如实回答?”他还有些将信将疑。
“当然,大丈夫岂能食言,只不过我说实话你自己若是不信可就怪不得我了。”
“那你先下来,我再问。”
“给你脸了,被你审问还跟祖宗讲条件,不下!”
说着,我更加无赖起来,双手双脚死死扣住,就算他使再大力气,也休想把我甩出去。
郁晚空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但为了探清无赖底细,他还是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你究竟是谁?来自何处?”
“嗯?这是两个问题还是一个问题呀?”
“一个!”他板起脸也跟我耍起了无赖。
“切,让着你。我是十方冥君身边执掌天下精怪生死的南殿掌殿神欢期,就是你们人间三圣宫福神殿里供奉的那个娃娃,我来自悦梁山沉梦痴绝处。”
“你梦还没醒呢吧。”郁晚空当然不会相信无赖的疯言疯语。
“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你又不会相信。第二个问题。”
“你说以前与我相识,可是真的?”郁晚空继续发问。
“真的。”
他等着我说下去,可是他问题就是这样问的,我已经回答完了呀。我憋着笑,刚刚扬起的嘴角立刻又收回去,这么个会提问的人居然也能被我搅成大糊涂。
哈哈哈哈!忍不住了,我一头扎在他肩上,堵着自己的嘴笑了起来。
“你若是不知道接下来还想问什么,那祖宗就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盘问也行。”
趁我笑抽的时候,他终于逮着机会把我甩在床上,赶紧脱了那脏兮兮的衣服。他起身要去找衣服,却不料被我从后背攻上,腾起一跳挂在他肩上,就像小时候我经常扑挂冥君一样,就像在斗灵台上他背着我竞赌一样。
“你还有完没完了?”郁晚空烦得呀,只能说出些废话来打发我,却又根本打发不掉。
“这样吧,换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我不回答你还问个屁?”
“祖宗乐意!”
每当他反驳,我又想不出其它还击的话时,只用这一句便能怼得他不再起刺儿,乖乖顺从。
“我开始问了哈。第一,你成婚之前秦家要你改名儿,你改成什么名字了?”
挂在身后,我最多只能看到他侧脸,本想捕捉些他听到问题后的反应,但这家伙似有防范一般,面色沉滞,竟看不出一丝喜怒惊诧。
“第二个问题。”我继续问道,“你这么个洁癖之人,若真心讨厌秦洛虞,当初又为何答应娶她?”
这个问题昨天晚上川爹问过,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想再问一遍。
见他未有作答之意,我又继续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死?不对,不对,是你敢不敢死?”
前两问还能入耳,可第三个问题一出,郁晚空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祖宗是在帮你解脱,既然你在人间摆脱不掉讨厌的人,还要受那秦家恶气,干脆死了算了,跟祖宗一起上山,我保证山上只有祖宗一个人敢欺负你,其他人,不对,其他余念都得乖乖听你的话。”
我乐呵呵地说着,郁轩却悲凄凄地听着。
忽然,他扭过头来,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的绝望。
“我更讨厌你!”
说着,毫不留情把我摔在地上。
孙子!你又摔祖宗!
那一刻,我真想冲上前去,将他蹂/躏成鬼。可一看到他胸口上的疤,神的心又软了下来。
郁晚空无动于衷穿着衣服,由着我瘫坐在榻上像个怨妇一样倾诉。
“你胸上的疤是我搓出来的。”
“你头顶还有处伤也是因我而起。”
“你前世一辈子都没睡个好觉还是因为我。”
“郁轩,我不闹你了,你也别气我了,我们讲和吧。”
不记得一口气说了多少我和他的回忆,只记得这回忆终究只在我一人心头萦绕,终究被他的无情遗忘拦杀在心外。
他走后,我强忍着鼻间蹿至眼角的酸楚,告诫自己不能哭。
在那一刻,我终于体验到了成长前后最大的区别。小孩子受了委屈可以肆无忌惮地哭闹,而大人却只能把泪水咽回心里。
“他不会想起你了,还在这里白费力气。”
冥君,翘着腿坐在床边口中溜着风凉话。他一向烦感我和郁轩走得太近,可这次却破例未曾阻拦。
“这次你怎么没拦着我呀。”我有气无力地说着,倒有几分嗔怪之意,他若拦着我逗弄郁轩,我也不至于被他的忘记和无情所伤。
“你又没吃亏,挨欺负的是他,本君何必多管闲事。”
原来,冥君就是怕郁晚空心思太过奸诈,我在他面前受了委屈,这才总在我俩之间横插一脚。如今,看那郁轩失了记忆,被我耍得团团转,冥君捡乐子还嫌不够,哪里还会出手救他。
小鬼精啊小鬼精,你可真奸,全天下属你最奸。
“本君看你在人间耍得也差不多了,今天晚上就送你归山吧。”冥君突然板正脸严肃地说。
“什么?”
“你恢复了?”
“能解咒了?”
“不会这么快吧。”
“不是说下个月才行吗?”
“红石城我还没去过呢。”
“幻音坊还没逛过呢。”
“冥君,你就行行好吧,好歹让我在人间痛快够了,也不至于背着一肚子闲气回去。”
……
“你不通容,找我爹去!”
大美人永远都是我对付小鬼精的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