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挣扎
边盛简拥抱的力道很重，那个满脸泪痕的女人被冲击得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住，整个人都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啊！你你是谁？”
边盛简咬着牙没说话，在她第三次惊慌失措地拍打着自己胳膊时才终于松开了手：“我”
“你是谁？”女人惊恐地瞪着他，全身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发着抖。
“他是你儿子，阿姨。”陆深轻轻地说。
“我儿子？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儿子？”秦薇将视线定格在了边盛简脸上，一时间却又有些失神。
不过这孩子五官长得确实和她挺像的。
“不好意思，我儿子才十岁，你们是认错人了吧？”秦薇说着掏出纸巾按了按眼角，试图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我三岁的时候，”边盛简忽然开了口，“有一次冬天在床上蹦着玩，额头在床头柜上撞破了个角，血流了一地。”
秦薇的神情瞬间有些茫然。
“你看，就是这里。”边盛简说着掀起了额前的碎发，指了指额角那一个不仔细看都根本看不出来的浅淡伤疤给她看，半响又垂眸继续说道：
“我还记得老爸刚创业那会儿，他只能带着我们借住在朋友公司的员工宿舍里，那栋楼又矮又脏，隔壁的老太婆上完公共厕所也从来不冲，逼得你三天两头就忍不住和她吵架，而且因为家里住得矮，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摸上去永远是潮的，墙上也生了霉斑所以有一次你带着我亲自重新粉刷了墙，我站在梯子下面给你递刷子你还记得吗？”
“你你”秦薇一手捂住了嘴，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掉了出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我是边盛简，我是你儿子。”边盛简看着她说。
“阿姨，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但是我们两个来自未来。”陆深跟着补了一句，“我们来自八年之后。”
“啊！”秦薇更是吃惊地喊了一声，特别是陆深当着她的面就把手透过了路边的灯柱时，穿着高跟鞋的脚顿时踉跄了一下，看着马上要摔倒。
“小心！”边盛简马上扶住了她，从始至终就没有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过，他怕这个时候再不多看两眼，这辈子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你真的是我儿子？”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秦薇的眼眶里滚落，她定定看着这个高大而帅气的少年，虽然一时间都有些难以置信到无措，但他刚刚说的话却是一点不假，还有那个伤疤
“让我看看再让我看看好吗？”秦薇颤抖地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几乎是凑近了看那一个细小的伤疤，以及边盛简那一双竭力隐忍着悲伤的眼睛。
这双眼睛真的和她一模一样。
边盛简一言不发地任由她捧着自己的脸，明明一个字也没说，陆深却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那股浓烈而复杂的情感，像是许久没有吃过甜食的孩子忽然得到了一颗糖。
“你真是我儿子？我儿子长大了真的长这样？”女人两片薄薄的嘴唇不住抖着，用纤细的手指不住抚摸着边盛简的脸，“我儿子真的长这样”
“妈。”边盛简的嗓音有些沙哑，“这里人多，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阿姨，我们两个除了你以外，别人都是看不到的。”陆深说。
“真的吗？”秦薇含着眼泪看了陆深一眼，又忍不住问道：“那你们两个又是怎么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是在做梦吗？”
“这不是梦。”边盛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皮肤的触感和当年一样细腻而光滑，还带着温度：“只是我太想你了，就回来看看你。”
三人找了个人迹相对稀少的公园小亭子坐下，秦薇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有些没回过神，却是一直紧紧抓着边盛简的手不放，许久才轻轻说了一句：“儿子啊。”
“妈，怎么了？”边盛简看着她，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如鲠在喉：“我在。”
“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十八岁了吧？”秦薇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有些温柔，“真的是穿越时空过来的？”
说到穿越时空这个词，边盛简一时间有些语塞。
确实是穿越了，但也只有灵魂能够来到这个回不去的时代吧。
“嗯。”边盛简用力握着她的手。
“那你现在过得幸福吗？”秦薇说着又红了眼眶，“有没有人欺负你？能吃饱穿暖吗？”
“能。”边盛简顿了一下，却只回答了其中两个问题：“没有别人欺负我，他们不敢，而且老爸的生意也做成功了，我们家现在很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
“那就好，那就好”秦薇伸手抹了抹眼眶，“其实有没有钱都无所谓，只要你过得幸福就好。”
末了她又突然反应了过来，抓着边盛简手的力度一下子加重：“儿子，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不要骗妈妈。”
“我现在”边盛简沉默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过得很好。”
“真的吗？”秦薇的目光里尽是担忧，陆深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居然已经在短短一小时内就接受了来自八年后的儿子这个事实，举止投足间也透着股母性的光辉。
果然是和边盛简血脉相通的至亲，有一些特定的性质早就顺着血管传承到了他的身体里：比如善良和发自内心深处的温柔。
“我真的过得很好，妈你别担心。”边盛简微微垂着眸子，竭力让自己不要去回想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
但哪怕此时此刻他能握着她的手面对面的坐着，心脏处却仍是隐隐传来阵阵钝痛。
没有什么能比得到之后再失去更残忍的事情了。
“儿子啊，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你爸爸会给你取这个名字吗？”秦薇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我和他呢，其实就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简单快乐的人，然后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边盛简看着她没有说话。
“妈。”许久之后边盛简才慢慢开口：“双相情感障碍是什么意思？”
秦薇神情一僵，整个人顿时慌乱起来：“你知道了？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在边盛简的注视下竭力稳住了心神，语气愧疚：“对不起啊，儿子。”
“什么时候开始的？”边盛简问。
“有一段时间了，我一开始只是以为情绪不好”秦薇还没说完，边盛简就打断了她：“那你为什么不配合治疗？”
“我我不想让你爸爸担心。”秦薇伸手抹了抹眼角，“而且你这个时候还这么小”
“那你更应该去接受治疗，好好吃药！”边盛简的声音忍不住扬了上去，在秦薇错愕的注视下忍不住吼了出来：“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配合治疗，你最后会害死人的！”
“盛简！”陆深也吼了一声，在秦薇惊恐的注视下狠狠拽了他一把：“别说了！”
“为什么！”边盛简红了眼睛，却仍是吼：“你告诉我为什么！”
“对不起儿子，对不起”秦薇全身都颤抖起来，“我之前问过医生，这个病一系列的治疗下来要不少钱，而且现在你爸爸的一个项目正运转到重要的阶段那条资金链不能断”
“放屁！什么狗屁项目能有你重要吗！”边盛简吼到下半句嗓子就哑了，眼前已经模糊成了一片：“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配合治疗呢”
“对不起啊，儿子。”边盛简只听清了这一句。
秦薇正想再说点什么，包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就在她扭头接起电话的时候，边盛简突然感觉肩膀一沉，陆深的声音就强硬撞进了他的耳膜：“记得我们的约定，现在不要和她吐露太多其他的事情而且，其实不管你再怎么说，结果都是不会改变的。”
“去他妈的那我就让它改变啊！”边盛简狠狠推了他一把，“你难道就想看着我亲妈死”
边盛简忽然说不出话了，在他对上陆深眼神的一瞬间。
几秒钟之后他才反应了过来，这是陆深曾说过的他拥有的能力。
意念操控吗？
“嘘，”陆深看着他，“如果可以，我不想操控你做任何事，但前提是你要听我的。”
边盛简狠狠瞪着他，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啊儿子，”秦薇放下电话，神情有些犹豫：“家里还有另一个你等着我。”
“另一个我？”边盛简愣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又觉得有些好笑：“那个小屁孩儿吗？”
“什么小屁孩儿，你小时候不就是那样吗？”秦薇也跟着笑了起来，又接着说道：“那你们能在这里呆多久？”
“不久，可能今天就走了。”陆深说。
“别听他瞎说，我想呆多久就多久。”边盛简回头瞪了他一眼，又说：“妈，你听我的，你明天开始必须去医院，知道吗？我说的是必须！”
秦薇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对了，要是十八岁的你来了这里，那那个时代的你爸和我怎么办啊？”秦薇忽然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秀气的眉毛都拧了起来：“你这孩子，为什么偏要回到这里找我呢？我爸和你应该都急死了啊！”
“我就是回来告诉你要配合治疗的，”边盛简看着她，“因为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我知道了，妈妈明天和你爸一起就去医院复检。”秦薇伸出胳膊搂住了他，又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好了，不管怎么样你都快回去吧，能让妈妈看一眼成年后的你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我儿子长大之后这么帅，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妈，其实我”边盛简轻轻吸了吸鼻子，顿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我不喜欢女孩子。”
“不喜欢？”秦薇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是还没遇到心动的吗？”
“不是。”边盛简低着头，“是我喜欢不起来。”
虽然很想一直瞒下去，但好不容易有重新见到妈妈的机会，边盛简在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得到她知道自己性取向这事儿之后的态度。
不管是批评也好愤怒也好，他都想知道。
“喜欢不起来？你的意思是”秦薇看了他好一会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但出乎边盛简意料的，她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平静许多：“我知道了，儿子你是喜欢男孩子吧？”
“嗯。”边盛简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知道了，”秦薇伸手重新搂住了他，“谢谢你能告诉妈妈。”
“妈，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边盛简闭着眼睛说。
“我是有点儿惊讶毕竟两个男孩子在一起会很辛苦的，”秦薇语气轻柔，但眼神很坚定：“但妈妈尊重你的选择，我也相信我的儿子一定能处理好感情上的事情，不管别人会怎么看。”
“嗯。”边盛简的语气里带上了鼻音。
“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妈妈都只希望你能开心。”秦薇说着，微微直起身子在边盛简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就像你的名字那样，能够成为一个简单快乐的人。”
“我知道。”边盛简的眼泪滑了出来，“妈，谢谢你。”
他已经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流泪。
目送着秦薇消失在公园的门口时，边盛简才好像如梦初醒般转过了头：“我们不跟上去吗？”
陆深没说话，看向他的目光很沉。
“怎么了？”边盛简皱了皱眉。
“我怕你忘不掉，”陆深轻轻说，“盛简，我怕你忘不掉。”
边盛简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低头咬了咬牙道：“什么时候？”
“就在今晚。”陆深说。
“什么？！”边盛简猛地抬起了头。
“就在今晚，”陆深看着他，“你说的那件事就会发生。”
边盛简没再说话，拔腿就想往前跑，但双腿却像是凝固了一般再迈不出去半步。
“陆深！！”边盛简吼了一声，“我能救她的！我能救她的对不对！”
“抱歉。”陆深低低说了一句，“我们不能改变最终的结果。”
“为什么你刚刚不告诉我！她现在回家了就会和我爸吵起来，然后会死对不对！！”边盛简浑身动弹不得，额角的青筋都狠狠跳了几下：“我就想和她多呆一天！就一天都不行吗？！”
“盛简，”陆深看着他，眼神很深邃，仿佛倒映着一片飘荡着星云的银河：
“你知道你妈妈的怨念，到底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