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记忆
边盛简一瞬间忘了呼吸。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里，耳边是陆深浅浅的呼吸，以及头顶传来的轻柔触感。
一切都是刚刚好，平静中带着一股旖旎的暧昧。
边盛简却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大约四五岁的模样。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总是喜欢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又或者侧身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哼唱着无名的旋律或童谣。
她说：“三宝乖闭上眼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想起有发丝的香味略过鼻尖，拍在他背上的手也渐渐慢了下来，许久之后才轻轻抽身想要离开。
“妈妈你去哪？”边盛简在拍背动作停下的瞬间就迅速翻了个身，紧紧抓住了她的一根拇指：“不许走！”
“好，妈妈不走。”女人愣了一下只能又无奈地躺了下来，伸手把他重新搂进怀里：“但是三宝已经长大了，要学着自己睡觉好不好？”
“好。”边盛简撅了噘嘴：“但是今晚妈妈不能走。”
“好，妈妈今晚不走。”女人说着又一下下给他拍起了背，边盛简终于在这轻柔的动作中渐渐闭上了眼，但手里仍是紧紧抓着那根拇指，一直到睡着都不曾松开。
这也渐渐成了他后来睡觉的习惯，手里常常捏着被子的一角，像是怕什么人会趁他睡着的时候再次偷偷溜走。
哪怕他知道梦醒了，那个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边盛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闭着眼睛感受泪水往下滑进了指缝里，沾了一手冰凉。
陆深收回了手，但仍是以一个俯身的姿势看着他，按照以往这种姿势会带给边盛简很强烈的压迫和不适感，但此时此刻他却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像是压在胸口许久的重物被人轻轻化去，舒服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睡吧。”陆深轻声说。
边盛简感觉周身都像是被云团包裹着进入睡眠，连呼吸都放缓了。
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是被陆深轻轻推醒的，因为睡得太沉连调到最大声的闹钟居然都没听到。边盛简靠靠在床头愣了两秒后才猛地瞪大了眼，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我操！”
陆深站在床头正把一条腿套进裤管，被这声喊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你”边盛简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你他妈昨晚对我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啊。”陆深穿好裤子又一扬手把上衣脱了下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勾了勾嘴角：“哦~想起来了，哄你睡觉算吗？”
“哄你大爷！”边盛简想也不想就把一个枕头砸了过去，现在一想起昨晚发生的场景他就头皮一阵发麻，就像是被窥见了秘密的小孩儿般恼羞成怒：“你他妈再提一句试试？”
“那就不提了。”陆深一挑眉。
话虽如此，边盛简冷静下来之后心情依旧复杂，毕竟哭这种事儿被人当场撞破本来就挺尴尬的，更何况陆深刚刚那语气虽然听着漫不经心，但边盛简还是敏锐的从其中察觉出了几分担忧，像是有话很想要问他却又生生憋了回去似的。
这种没由来的关心让边盛简居然有些鼻头发酸，看来一个人太久了还真是不行，脑子都他妈进水了。
边盛简默默从床上跳了下来打算进浴室洗漱，余光瞥到陆深还光着的上半身时却突然有些发愣--就在他肩膀靠胸口的位置有一块面积很大的伤疤，表面凹陷而微红，盘扎在皮肤上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你这疤，”边盛简皱了皱眉，“怎么搞的？”
“这个啊，”陆深低头看了一眼就把衣服套上了，“小时候出了场车祸，差点就没命了。”
是了。边盛简又盯了他的胸口一眼，那个疤的确离心脏挺近，又联想到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长命锁，语气都不自觉放缓了下来：“你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陆深把这句话又念了一遍，兀自笑了笑：“是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边盛简没再继续过问，扯过一边晾着的衣服换上了。但不得不说刚刚那一眼看下来，陆深的身材确实不错，虽然表面看着有些瘦弱，但脱了衣服该有的肌肉纹理都有，整体看下来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结实，这点倒是挺符合边盛简的审美。
等等，他身材好不好的关我屁事儿？
边盛简迅速收回了有关这方面的琢磨，把衣服穿好后看了眼手机，幸亏时间还早，下楼吃个早餐再回学校也赶得及。
“昨晚不回去应该没事吧？”边盛简简单洗漱出来，脸还在往下滴着水：“我都没见宿舍有舍监查过寝。”
“没事，一会上课别迟到就行。”陆深穿好鞋站起来，正要开门往外走的时候边盛简伸手拦了一下：“等等。”
“加个微信吧。”边盛简说着戳开了页面：“以后有事儿给我发消息就行，别上课再扔你那破纸条了。”
“行。”陆深愣了一下打开二维码：“但是我平时不怎么玩”
“没事。”边盛简发了验证过去，“赶紧的。”
加完好友后边盛简顺便看了一眼陆深的朋友圈，他发现这人还真是低调出了境界，不光朋友圈是一片空白，就连头像也是一片纯白，只有昵称标了一个简单的句号，这对于自认为已经很低调的边盛简来说简直都有点儿佩服了：“你觉不觉得，你这样很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啊？”陆深看着他。
“我是说网上。”边盛简指了指屏幕，“一片空白，耍帅呢？”
“哪有你帅。”陆深笑着点进边盛简最近的一条朋友圈点了个赞，“滑雪照片拍的不错啊。”
“去年的了。”边盛简啧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早点想吃什么？”
“楼下有家包子铺，就近原则吧。”陆深说。
吃完早点坐车回学校的路上边盛简想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在陆深的微信备注下飞快打下一行字：
陆·城府八尺深。
“你笑什么？”陆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边盛简嘿嘿了两声。
“没什么。”边盛简收了笑往窗边一靠，懒洋洋道：“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到学校的时候时间其实刚刚好，但因为从校门口到教室还有一段距离，所以边盛简和陆深一路小跑过去都还是稍微晚了点儿，打上课铃的时候刚好和正上楼梯的老谭撞了个正着--
“盛简啊，”老谭扶了扶眼镜看着他：“怎么都上课了还在外面？昨天干什么去了？”
“早上起晚了。”边盛简咳了一声。
“快去吧。”老谭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这节是陈老师的课，别再惹她生气。”
边盛简看着老谭突然感觉一阵窒息，他不用脑子都已经想象到了一会到了教室门口陈丽会摆出一副什么表情迎接他。
啧啧。
“谢财总。”边盛简说完就三步并两步跨上了楼梯，陆深跟在他旁边忍不住笑了一声：“惨啊。”
“怎么老谭光说我就不说你啊？”边盛简有些不爽地斜了他一眼，“陆深你这存在感是不是有点儿太弱了啊。”
“你猜。”陆深笑着耸了耸肩。
果不其然，当边盛简跑到教室后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讲台上站了个瘦小的身影，也不讲课，就这么定定地在那杵着，脸上的表情还有些不快，一看就是在等人。
啧啧啧。
“报告。”边盛简伸手敲了敲门。
“哟，看这是谁来了？”陈丽抬起头时脸上的乌云就已经开始飘雨，边盛简倒也佩服她是怎么一生气就能把原本挺小的一张脸拉得和马脸似的：“盛简同学，迟到好玩吗？”
边盛简憋着气和她静静对视着，心里默念了三遍老谭叮嘱他的话。
“拿上书，去教室外面站着去。”好在陈老师今天没有太过撒泼，瞪了他一会就收回视线开始讲课：“翻开课本第93页，今天我们讲”
边盛简听到让他出去的命令反而松了一口气，绕到座位上找了书就打算从后门溜达出去，反正在外面吹吹风都比在教室坐着受刑让他舒服得多。
“简哥！”周立用书本挡着脸，趁着陈丽转身板书的间隙飞快转过了头：“昨天的事儿不好意思啊，都是我喝多了。”
“没事。”边盛简掏书的动作一顿，“你上课吧。”
周立咬了咬嘴唇还想说什么，边盛简余光却瞄到陈丽已经写完了板书，便随便翻了本书就转身出去了。
“哎。”周立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边盛简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着，过一会又抬头看了看天，用两只手的拇指和无名指摆了个框然后凑到眼前继续看着。
虽然是个很无聊的小把戏，但是边盛简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有那么一些时候玩心上来是很幼稚的。
透过手指架成的相框他看见了天上飘着的一朵兔子形状的云，旁边还有一只麻雀飞过。
再转移视角，对面楼的三角梅开得真不错，就是中间那层的花不知道被谁手贱扯过，整得和尼玛秃了一块似的。
边盛简正津津有味地举着胳膊观察四周，身旁突然传来一声笑：“三哥，好兴致啊。”
他瞬间放下了手，转身就看见陆深正一脸憋笑地看着他：“继续啊。”
“继续你大爷。”边盛简有些无语，不过看到陆深他才猛地想起来刚刚在教室门口和陈丽对峙的时候陆深明明也站在他旁边，但她就和没看见似的把炮火全部对准了他，简直越想就越不爽：“操，陆深你这人到底他妈有什么邪恶魔力？为什么能让别人都注意不到你？”
“可能我天生存在感就低吧。”陆深笑了笑，“罚站呢？一块儿呗。”
“低了个屁了你存在感低。”边盛简扇了扇手里的书，“你长得又不丑。”
“你是在夸我吗？”陆深挑了挑眉，半响抬手摸了摸脸：“行，那我就当你是在变相夸我了。”
“真要脸。”边盛简无语地转过身，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翻了翻群消息，发现那些人铺天盖地都是在商量今年中秋节怎么过。
中秋？边盛简突然有些发愣。
这样看来，自己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中秋。虽然过不过的其实都无所谓，不过毕竟是来了一个新环境，到时候看着身边人都回家去吃团圆饭，怎么说都还是有点儿落寞的。
但现在就算在家里，又有谁陪他吃团圆饭呢？
从那个时候开始，这种家和万事兴的节日就早已不属于他了吧。
察觉到边盛简情绪的突然低落，陆深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没。”边盛简抬头的时候就恢复了常态，往后靠回了窗台上：“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陆深正有些欲言又止，下课铃就恰好响了，伴随着下课铃的还有自教室后门狂奔而出的一个身影：“简哥！”
“靠，怎么了！”边盛简被周立这疯了一样的架势吓了一跳：“嗑|药了你？”
“对不起。”周立走到他面前，端端正正地就鞠了个躬：“都是我的错，昨天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不是，哎，你别这样。”边盛简拧着眉在他肩上扶了一下，“我不在意，真的。”
“真的吗？”周立抬起头时眼眶都有点儿红了：“我特别怕，怕你因为这事儿就不理我了。”
“不是，你他妈是姑娘吗这就哭上了？”边盛简最受不了有人在他面前抹眼泪，不管男的女的都一样，便赶紧使了点儿劲在周立肩上捏了几下：“怎么着，还要我哄你吗周大爷？”
“哄就不用了，你没生气就好。”周立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这人吧其实真的挺重感情的，不过有时候情绪一上来就”
边盛简还没说话，兜里手机就突然震了几下，他一边敷衍地应了两声边掏出来看了一眼，结果又是李飞那几个人大呼小叫地说要不远千里长途跋涉过来陪他过节，让他赶紧备着点儿迎接他们的大驾光临。边盛简刚勾了勾嘴角回了一个滚，退出页面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擦到了旁边的备忘录，一行特殊节日的消息提醒就弹了出来：
距离妈妈的忌日，还有3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