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故事

    棚屋里一片寂静。

    “我们不妨在这里讲个故事。”季白元看着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烟说道。“看上去你的记忆在恢复了，对吧。”

    烟并未回答他，于是季白元自顾自的讲了起来。“十几年前在某座城市有个孤儿院，掌管那里的是一个很烦话有点多的老头。但是那老头也挺可爱的，也很和蔼。他不久之前还活着，不过被某个冷血的人杀掉了。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

    “后来有另外一个人，我们不妨称他为总裁。”季白元注意到烟神色的细微变化，那感觉就好像是表面皲裂的黑色冰川，细碎的冰碴正如同黑曜石的碎片一般落下。“过程不重要，总之结果是，在这个人的影响下，孤儿院消失在了日复一日变得密集的灯火里。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来管这件事，但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过得可就有些悲惨了。”

    “但是就算做了这些，还是有人愿意替他卖命。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被钱买走了灵魂，还是被渴望蒙住了眼睛。”讲完这些，季白元不再说话，而是坐在一旁欣赏一动不动的烟，欣赏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如我们再来讲一个故事。”半晌季白元继续开了口。“故事开始的时候，屠宰场边有两只走投无路的流浪狗。这两只狗瘦骨嶙峋，已经在饥饿的边缘挣扎了很久。城市的人厌恶它们的恶臭，乡下的狗禁止它们进入自己的领地。这两条狗只能相依为命，像其他处境相似的流浪狗一样在人和狗都不愿来的屠宰场边缘生活。”

    “那里对于狗来讲并不是生存的好地方，对于无主的流浪狗更是如此。它们不敢离屠宰场太近，原因自然是显而易见的。然而离得太远，它们就填不饱肚子，哪怕唯一可吃的东西只有来往运输肉类的卡车里面，偶尔掉出来的肉渣。甚至与此同时，还要和同样饥肠辘辘的野狗争抢，一不小心还会沦为对方的食物。”

    “就是在这样堪称噩梦的环境里，这两条狗苟活着。其中一条小黑狗比较强壮，也吃得下更难以下咽的食物。而另一条小黄狗则弱一些，不像黑狗那样敢和争食的野狗拼命。这两条狗活得像垃圾一样，它们所吃的也是垃圾，其中夹杂着其他流浪狗的肉渣，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小黄狗曾经很依赖那条小黑狗，因为它总是为小黄狗争食，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哪怕代价是自己去代替那个位置。”

    “不过当时的小黄狗不知道的是，有一天这种本就艰难困苦的生活，会变得更加生不如死。”

    季白元注意到烟眼里的浓雾更加混浊，似乎要凝成水潭一般。或许是哪根钢索牵到了她变得敏感的神经，烟的身体似乎在抖。

    “有一天一条城里的名贵狼犬找到了小黑狗。不管那狼犬出于什么居心，小黑狗终于是被带走了。后来它再也没有回到屠宰场边缘的地方，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就像是忘记了在那里还有一只小黄狗等待着它，等待着那条被当做朋友被信任的小黑狗。”说到这里季白元也有些激动，“你说，当那条小黄狗看着太阳从屠宰场的天际线落下的时候，它心里有没有慌张，有没有害怕？你说，当小黑狗久久未归，而小黄狗被野狗撵出藏身处、差点被当做食物撕碎时，惊惧之余它有没有为小黑狗担心、为小黑狗悲哀过？”

    季白元站起身来看向烟，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低下头死死盯着地板。他抓起烟的头发，她并未反抗。

    “你说，当那条黄狗活了下来，得知了当初小黑狗的不辞而别，它心里，有没有恨过那条小黑狗呢？”

    灼日当空，此时正午的太阳涂满了贫民窟的大地，但却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