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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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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陶求之不得,她正缺抱大腿的机会呢。

    陆向逍目光扫过苏陶,“不用,你们该忙啥忙啥,我转外头一圈,这样的老屋,格局都差不多。”

    梁修远却坚持,“不差这一小会儿工夫,正好了,我好久没回来,也不晓得承州现在的宅基地是什么价,你给我估个价。”

    陆向逍没再说什么,三人一同进了老屋。

    也没有什么看头,堂屋加上东西三间屋子,西面一间厨房,东西少得可怜,几件破木头家具,厨房还有一些锅碗瓢盆。

    “这么大的,在市里得上三万五了,村里砍一半,平西村位置比别的村要好,两万三差不多。”

    “我估摸也是这个价。”

    陆向逍又问:“这床和柜子啥的,往哪儿搬?”

    苏陶没多思索,道:“都不要了,你们拉回去,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当柴火烧了吧。”

    陆向逍闻言,回过头,“你都不要了?”

    “不要了。”

    梁修远提醒她,“你先问问你叔伯,说不准他们有想要留的呢。”

    “用不着,这是我和我奶奶的东西,他们说由我处理,我没劲儿搬,辛苦陆大哥帮我搬走。”

    她对这些东西没有感情,用着还害怕,又不想便宜了苏家那几家人,既然苏银寿让她捡完东西,她送给陆向逍,或者陆向逍的工友,还落个大方的名头,何乐而不为。

    这些虽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也值个十来块钱,她想,陆向逍是一个两毛钱都要省的人,应该不会嫌弃。

    陆向逍却道:“我们就只拆墙,要是你搬走费劲,我叫他们放到外头,街坊邻居谁想要就拿走。”

    “……也行。”

    待他走远,苏陶问梁修远:“修远哥,你跟陆向逍很熟吗?”

    梁修远顿了下,“熟倒是不熟,我二姐起房子,找他要的沙石,他这人不错,办事叫人放心。”

    苏陶心想,大佬做事肯定牢靠了,就是抠了点,迂腐了点。

    -

    陆向逍回到沙场,大姑跑了几趟,从厨房端上来卤猪舌加猪耳朵,花生米,炒青菜,还有今天煲的鸡汤。

    “快吃!卤猪肉是张翼买过来的,等你半天,都不见人回来。”

    “路过平西村,我去看看要倒的泥房,可不就晚了。”

    张翼喝了一口鸡汤,笑问:“大姑,你手艺有长进了,还晓得放这么多玩意儿,这是要给我补身子?”

    陆庆芬:“你有啥要补的,周世康家那小子偷了我们的鸡,今天他妈带着闺女过来,要给我赔礼,那闺女送了一包料包,说放着和鸡一起煲,秋补最好。”

    张翼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偷鸡的不是姓苏么?我记得那闺女叫苏陶啊。”

    说到这个,陆庆芬话就多了,把苏陶的身世一五一十说出来。

    “这孩子可怜,人倒是大大方方的,又送果子糕,又送料包,还说给我买小鸡崽,我哪里能要。”

    “大不大方咱先不说,大姑,人长得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你不是见过吗,问我干啥。”

    张翼吧唧嘴,“我觉得好看,就是不知道有对象没有。”

    陆庆芬心里存着一个心思,听了这话,赶忙说:“没对象,我正说呢,我们家就是兄弟多,向逍差哪儿了,就咱家小子多,今儿我寻思了一天,苏陶那家庭不算好,说给我们家……”

    陆向逍忙活了一天,饥肠辘辘,只一心扒饭,大姑和张翼那些话他就听了六七成,这越听越不对劲,抬首打断陆庆芬的话。

    “大姑,别胡说,你咋知道她没对象。”

    陆庆芬说得正起劲,伸个脖子说:“我咋知道,她和她妈亲口说的,还叫我给她留意一个。”

    陆向逍定了下,“那也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哪儿不合适!胡家老二对你多好,你不理人家,给你说你老舅爷家那姑娘,多勤快,你也说不喜欢,给你说个好看的大方的总没错了,你跟我扯不合适,到底是哪儿不合适,你倒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苏陶长得水灵,还会办事,她娘家没有倚靠,嫁过来自然一心一意,再好不过了。

    这一通炮仗话,把陆向逍弄哑了,一时之间,他找不出一二三来驳他大姑。

    他垂眼,一个气声,“咱家没起楼房,总不能娶到沙场来吃沙子,过两年再说吧。”

    说到这个,陆庆芬话更有话说了,“人家姑娘没嫌弃你呢,你就不乐意,娶这儿来咋的了……”

    张翼倒是高兴了,眉飞色舞的,“大姑,他觉得不好看,我觉得好看,你把苏陶说给我吧,媒婆钱我给你备得足足的!”

    陆庆芬:“……你就喜欢胡说,没个正经,我不说给你。”

    张翼打小就和陆家兄弟一起厮混,和陆向逍是光屁股长大的朋友,可毕竟里外有别,陆庆芬最疼爱陆向逍这个大侄子,私心里,当然是想给陆向逍找一个好媳妇,她可不想便宜了张翼这小子。

    张翼收了笑,一本正经的神色,“大姑,我没有胡说,我比老逍大半岁,他二十四,我二十五,我比他多打了半年光棍,你先张罗张罗我。”

    他看向陆向逍,“老逍,行么?”

    陆向逍一个气声,“行,以后叫你小舅子离我们的鸡远一点就行。”

    -

    一大早的,苏家老屋就有了动静,几张旧家具被搬出来,早起的街坊邻居一听说谁要谁拿,自然不会放过,没一会儿工夫就搬空了。

    苏家妯娌什么都没捞着,气得牙痒痒,免不得要编排苏陶几句。

    家里大丫头翅膀硬了,了不得了,上了她后爹家,把老屋的东西都扔了,看来以后不打算跟苏家来往了,云云。

    这话传到洗头房,回到家,刘青水问苏陶,苏陶把那天在苏银寿家受的委屈一点不留倒出来,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刘青水知道苏家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她是个泼辣的人,受不了窝囊气,不和她们来往就罢了,还省得心烦,可苏陶不一样,一个未出门的大姑娘,被婶子这样指指点点,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刘青水免不得训苏陶几句。

    正巧周世康回家来,听去了半截话,面色就不好看了。

    “苏陶,有好东西送给别人家,咋不知道送给你妈呢?”

    苏陶知道他的意思,她吃这里的喝这里的,竟然把便宜给别人,周世康半辈子不舍得丢一张矮凳的人,又怎么不火大呢。

    原是她想得太简单了,早知道几块破木头引出这些风波来,她就不出声,让陆向逍问苏家人去了。

    眼下,她只好回道:“周叔,那些都是用了几十年,除了拿去当柴火烧,还能做什么,再说,咱家没缺什么东西啊。”

    周世康削薄片一般的嘴角撇一下,鼻腔一个嗤气声,“瞧你说的,没缺什么东西,杏园大饭店的老板都不敢说这样的话,我看我家里是啥啥都缺,天儿就快冷了,你妈说这也冻手,那也冻脚,洗个脖子都要烧热水,我还得上山捡柴火去,煤球谁烧得起……”

    刘青水打断他,“我烧热水,我自己买煤球自己烧,你给我上山捡柴火了!你给我烧了!”

    她最烦听见这些话,一个大老爷们,守着金鱼摊,没点本事,恨不能扣着脚皮子吃一辈子。

    周世康:“吃一锅饭,洗一锅水,咋分得出你的我的?”

    刘青水声音尖利,“一锅饭有几粒米是你买的,周世康你少跟我扯没用的,我以前婆子睡过的床都惦记拿回来烧,你也不臊得慌!”

    “我臊……刘青水,就你这张嘴厉害,我一句话,你堵我十句,咋的,这是你闺女,不是我闺女,这是你家,不是我家,我说不得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骂上对方祖宗去了。

    苏陶一阵心慌气短,一种憋闷烦躁的情绪笼罩着她,说不出来是心理反应还是生理反应,总之,她很难受。

    她爸妈工作很忙,到家都累得不想说话,哪里有力气吵架,而且爸妈都是情绪稳定的人,有分歧的时候顶多拌两句嘴,哪有互骂对方爹娘祖宗的。

    苏陶怀疑,这是原主的应激反应,她听到妈和继父吵架就会难受。

    “妈,不要吵架了,你们再吵我就走了!”

    刘青水正在气头上,冲她吼:“走走走,不用你管!”

    苏陶憋着一肚子郁气,走出了周家大门,到了巷子口,她站定了脚,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脑子浮现一个女孩的脸,那是原主的同学加好友,叫杨从玉,家住城南,离平西村不算远,可今天不是周末,杨从玉在纺织厂上班,厂里有宿舍,她晚上不一定回家。

    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去处,苏陶打算去碰碰运气。

    她才走出巷子,就被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叫住了。

    “姐姐!”

    男孩穿着校服,应该是走读的初中生。

    “姐姐,周飞耀找你呢。”

    “你是周飞耀的同学?”

    “是,我运气真好,在这里碰上你,你快到学校去找周飞耀吧,他没有钱,快要饿死了。”

    苏陶:“……他让你找我的?他有伙食费的啊。”

    “嗯,”男孩扶了一下眼镜,“他说回校的时候去金鱼街找他爸要伙食费,没碰上,他就直接去学校了。”

    苏陶无语,不知道是没碰上,还是被她吓坏,不敢去要,周世康这个爹也是真沉得住气,儿子没问要伙食费,也不送过去,多半是装聋作哑,指着刘青水替他给。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男生多能吃苏陶是见识过的,以前读书费脑子,需要补充能量,班里很多男生都可以用饭桶来形容,周飞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有钱吃饭哪里行,即便不是原主的弟弟,一个陌生男孩因为她的吓唬而吃不上饭,她也会很愧疚的。

    可她兜里就剩七毛钱,这会儿也不想回周家撞炮口,不如先上杨从玉家碰碰运气,原主和杨从玉关系很亲密,借点钱应急不是问题。

    苏陶掏出那仅剩的七毛钱,迟疑了片刻,抽出四毛递过去,“谢谢你,小朋友,你帮姐姐交给他,让他先好好吃晚饭,下了晚自习出校门口找我,我给他送钱过去。”

    男孩被这一声“谢谢你,小朋友”闹了个大红脸,接过钱扭头就跑了,留下苏陶一个人原地踟蹰。

    杨从玉家里有一个小外甥,总不能空手过去,可两毛钱,够买什么啊,她记得一包好点的果子糕还要一块钱呢。

    一根冰棒?也太寒酸了。

    长这么大,苏陶第一次尝到了捉襟见肘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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