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傅九寒口中说着抱歉, 却并没有将留影石取回来的意思。
萧不戮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此刻全副心神都被留影石吸走了。
他不久前才从宗门弟子口中隐隐得知,在这个世界里, 男子也可以喜欢另一男子。
但那时候, 萧不戮以为这最多是隐秘的爱恋。
却从未想过,男子和男子还能拜堂成亲, 在满座宾客的注视下直接结为道侣。
这一幕, 简直要将萧不戮砸懵了!
他先是狂喜。
原来, 他还可以和师父以更亲密的方式在一起。
然后, 那股喜悦便被他强压了下去。
师父, 已经有了道侣。
当初他能通过眼神, 一眼认出易容后的师父, 自然也能认出拜堂行礼的就是师父本人。
萧不戮极力克制,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不甘与痛楚。
明明……明明是他先认识师父的……
若是师父……师父也可以喜欢男子的话,他是不是也有机会呢?
若是他能早一点来到这个世界, 一定会锲而不舍地守着师父。
可是迟了。
师父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萧不戮眸光剧烈地颤动, 脑中浮现出自己砸开一道又一道界门的场景。
那时候他心中只有一个念/52gg,d/头, 变强,然后弄清楚师父的真正身份,再寻找复活师父的方法。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他。
但现在, 他明明已经找到了师父,却在骤然得知男子可以与男子结为道侣时,贪心地想要更多。
可这一次,阻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师父。
他可以抢吗?师父会不会生气, 以至于连师徒都不能做了。
萧不戮敢砸界门, 却不敢赌这个可能。
傅九寒静静看着萧不戮变幻不停的眼神, 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今日,看到萧不戮似乎有开窍的迹象,傅九寒再也坐不住了。
他必须试探一下,萧不戮开窍之后,对秋似弈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很显然,试探的结果是他最不愿想的那个。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骤然开口道:“我和你师父并非真正的道侣。”
萧不戮呼吸一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傅九寒拿出这块留影石后,便一直没有收走,分明是刻意留给他看的,好宣誓主权,好让他主动退让。
可居然并非如此吗?
萧不戮急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结为道侣是为了给他冲喜。他还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傅九寒道。
萧不戮抿唇,强压下自己跃动不止的心。他不明白傅九寒为何会直接说出真相,他既然已经与师父有了道侣之实,完全可以借着道侣的名头逼退旁人。
除非傅九寒不喜欢师父。
萧不戮紧紧盯着傅九寒,很快便发现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他像是想起了谁,眼神骤然变得温柔,温柔中又着挣扎与痛苦。
爱而不得。
萧不戮的脑子里几乎是瞬间浮出了这四个字。
傅九寒压住了眼中的万千情绪,说道:“你看,有些东西不必说,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这个眼神,也许你师父现在不懂。但若是有一天他明白了什么是爱,就一定会懂的。”
“等到那个时候,他那样的人,必定会因为伤害了一颗真心而难受。”秋似弈就是这样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傅九寒说到这里,声音骤然一沉:“但我,想要得到他唯一的爱。不能忍受里面掺杂着一丝丝对别人的怜惜与愧疚。”
“自然,也不想他有一点点的难过。”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问道:“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萧不戮没问赌什么,而是问道:“输的人要付出什么?”
傅九寒冷声道:“要彻底藏好自己的心思。”
“永远。”
说完,他看向萧不戮,眼神再次起了变化。
里面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是不甘和痛楚。
“你刚刚就是这样的眼神。”傅九寒说完后,眼神便恢复如常。
“只要死命忍着,就可以忍住。我既然能做到,你不会不行吧。”
萧不戮瞬间明白了傅九寒的意思。
若是答应了这个赌局,他们要争夺的就是秋似弈“唯一的爱”。
萧不戮没有立即应声。
他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大,方才看到留影石的刹那,未尝没有将师父抢走的想法。
在他看来,即便师父心中留有某个人的位置,也……不是不行。
只要师父在他身边,不会因为别人将他彻底抛下,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傅九寒想要的太多了,若是他不同意这场赌局,那么他的机会反而更大了一些。
但是……想到傅九寒说到的“怜惜与愧疚”,还有师父可能会难过,萧不戮闭了下眼睛,说道:“你要赌什么。”
傅九寒一字一句道:“就赌,谁能真正改变他的命格。”
这一回萧不戮没有迟疑,直接应道:“好。”
两人看了彼此一眼,选择了相反的路,却都是朝着秋似弈所住之地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傅九寒才站定了脚步。
“你刚刚就是这样的眼神。”
方才他是这样对萧不戮说的。
可其实,他并非在模仿萧不戮。
萧不戮的不可置信,是因为骤然得知秋似弈有了道侣。
他的不可置信,则是骤然得知秋似弈曾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徒弟。
萧不戮的不甘和痛楚,是源于他明明是先来的那一个。
而他的不甘和痛楚,是……为什么他偏偏是后来的那一个?
如果是他先认识的秋似弈,那还有别人什么事。
不过,正如他和萧不戮说得那样,只要用力忍,就可以忍住。
哪怕是后来的那一个,他也想要秋似弈唯一的爱。
如果得不到,那么他要秋似弈开心。
……
十九日很快过去。
这些日子宗门弟子抓紧一切时间建设宗门,虽然简陋却已初具雏形。
除了建设宗门,所有人的任务就是盯着秋似弈,不让他动用灵气。
终于,到了最后一夜。
众人都睡不着,一会儿想着明日开宗大典宾客云集的盛况,一会儿想着宗主终于可以动用灵气必会惊艳四座。
秋似弈也睡不着。
这简直是他任务生涯里最安逸的一段时光了。
每天除了喝药就是睡觉,宗门上下井井有条,傅九寒情绪平稳,萧不戮一心向道。
甚至秋鸿影都隐隐有了化形征兆。
秋似弈实在不太习惯,直到今日,傅九寒神情严肃地闯入屋内,说道:“有人来了!”
秋似弈顿时坐直身体问道:“是卧底暴露了?有人攻打山门?”
傅九寒:“……”怎么还兴奋起来了。
他含糊道:“差不多吧。”
秋似弈立即下了床榻,说道:“快带我过去。”
这个“带”字便是特指御剑。
因为不能动用灵气,这些日子他巡视宗门都是由傅九寒或是萧不戮御剑带着。
两人御剑疾行,很快就到了山门处。
“宗主真不错,听到有人攻打上来还能记着不要妄动灵气。”
“不愧是宗主。”
秋似弈:“……”倒也不用什么都夸。
不过他算是明白了,什么“攻打山门”应该是最后一日的考验。
不过,他们未免太小看他了。
既然说了要好好养病,自然不会动用灵气。
“先前我说有人来了,倒不是假话——你看。”傅九寒忽然开口道。
秋似弈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去,顿时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是谢玉,还有许多谢家别院的人。
“秋似弈!”谢玉激动地喊了一声,一挥手,就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排桌子。
“今日,我请大家吃饭,庆祝长生宗成立。”谢玉话音落下,谢家人一拥而上,将来自谢家酒楼的极品佳肴铺满了桌子。
宗门内的散修有些踟蹰。
谢玉毕竟是排行第四世家的少主。
直到,他们看见殷折、顾剑尘和燕惊澜直直朝谢玉走了过去。然后……排成了一队?
殷折无语道:“我真的……一看到谢家就想排队。”
燕惊澜:“我也是。”
众人这才笑作一团,再也顾不上什么世家不世家的了。
谁不知道长生宗的建立,就是从谢家门口的长队开始的呢。
秋似弈落座后,傅九寒和萧不戮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朝其余弟子看去。
弟子们顿时收起看向秋似弈的视线,开始规规矩矩的吃饭。
吃到一半,苏逆天带着几个散修站起来吹奏乐器,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乐声到达高潮时,一排烟花直冲上天,排成一个“一”字。
秋似弈仰头看着烟花,其他人在看他。
他们都等着,秋似弈带着长生宗,成为宗门第一的那一日。
隔着秋似弈,傅九寒和萧不戮视线交错。
傅九寒心念一动,看向秋似弈道:“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看烟花?”
离得近的弟子顿时支起耳朵。
秋似弈点头:“那一日你祝我长命百岁。”
“如今再看,百岁还不够,千岁吧。”傅九寒道。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话,萧不戮眸光轻动。
一起看烟花,应该是他还没过来时候的事情吧。
他用手指轻叩储物袋,取出了一坛酒。
“师父,这坛酒是你亲自埋的,还记不记得?”
秋似弈惊讶道:“居然是醉仙尘。”
时隔多年……久到难以描述的时间,居然还能喝到自己亲手埋的酒。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眼前是烟花,热酒入喉,秋似弈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有了完整的人生。
他做了这么久的任务,总是只能渡过人生的一小段时间。
但这一刻,他同时有了“过去”和“现在”。
或许,还有“未来”。
这个他从未考虑过的东西。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像把那年的风雪都喝了一遍,最后有些摇摇晃晃地倒去。
傅九寒和萧不戮身体微僵,不知道他会倒向哪边。
直到一注天光落下。
秋似弈忽然睁开眼,稳住了将要倒下的身体。
二十日过了。
他手腕一翻,握住了自己的扇子。
秋似弈运起久违的灵气,只觉得通体舒畅,经脉里的灵气如同江河长流不息。
他朝天穹飞去,穿行在散落的烟火中。
灵气托住点点星火,最后缓缓凝出了三个大字。
“长生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