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打破醋坛
半小时前。
燕云一回房间，就兴冲冲地给陈霄打电话，“我今天居然遇到了苏岚的女朋友耶~”
“苏岚？她不是异性恋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了，”燕云笑道，“可能跟我一样是个双性恋？”
陈霄懒洋洋地说：“哦，原来除了我，你还可以喜欢别的女生啊。”
“当然不是！我只喜欢你！因为我陈宝宝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最聪明、最可爱、最温柔……”
“够啦够啦，”陈霄连忙打断她，“这马屁有点土。”
“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没什么文采啦，”燕云撅嘴，“又不像你那么有文化，陈博士口才又好，文笔又好，声音也好听，字也写得好……”
【嗯，表扬要具体。】
陈霄眉头一扬，静静地听着燕云夸她，却越听越不对劲。
“那个徐医生也很厉害，她还会看热量表，数学肯定很好……”
“我数学也很好。”
燕云没有闻到电话那头的醋味，继续说道：“听说医生要背很多书，有人那么高呢，也不知道怎么背下来的，这记性也太好了……”
“我读了很多书，记性也很好。”
“话说她情商也很高，苏岚一个眼神过去，周围的人都吓到不行，但徐医生三两句话就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我情商很低吗？”
燕云这才意识到陈霄不对劲，“我没有说你情商低啦，只是在夸她。”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夸别的女人，我的前女友都不行，何况是别人女朋友？”
“好吧，那我不夸她了，”燕云便把话题一转，“对了，宝宝，你吃了我给你买的东西没没？”
陈霄看向桌上堆积如山的黑芝麻丸和黑芝麻糊，心虚道：“吃了一些。”
“你要多补气血，快快长头发啊，你知不知道徐医生的短头发有多帅？又黑又亮……”
嘟嘟嘟……
陈霄直接挂断了电话。
燕云先是一惊，随后仔细回想着刚才的话，她好像确实又不自觉地夸了徐鹤。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正常地欣赏别人都不行了？
【你陈霄是醋坛子成精了吧！】
燕云也有点生气，但不是烦她小气，而是气她又搞冷战。
这天蝎座真是不好伺候！
她打算让陈霄自己怄一阵，可越想越觉得窝火。
【妈的，老子看起来就这么水性杨花吗？】
燕云立刻又回拨了过去，陈霄却直接挂她电话，后来索性拖她进黑名单了，她就在微信里噼里啪啦地骂陈霄。
【你这个醋坛子！！我夸两句别人而已，还能跟人跑了不成？！】
【再不接电话，等我回来就打死你！】
【[发怒][发怒][发怒][发怒][发怒][发怒]】
【妈的，接电话！！！】
【妈的，回微信！！！】
【你要气死我吗？！陈霄！！】
……
终于，发到一百多条时，备注名终于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可燕云等了半天，对面愣是没回一条，她又忍不住发了一条。
【打字快点！！！】
隔了一分钟，陈霄终于发了条信息。
【不许夸她头发，因为我没有！！！[发怒]】
燕云楞楞地看着那几个字，突然哈哈大笑，简直想穿过手机屏幕，把对面那个醋坛子好好亲一口。
她又拨通了电话，这次陈霄很快就接了，但没说话。
燕云等了几秒，终于忍不住狠狠道：“你再不说话，我就骂脏话了！”
“我……”
陈霄欲言又止。
“说话！”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燕云咬牙，“陈霄，别仗着我喜欢你，就随便跟我搞冷战，居然敢拉我黑名单？！真以为我不敢跟你分手吗？”
“分手”二字一出，陈霄连忙道歉：“对不起。”
“哪儿错了？”
“我以后不搞冷战了，”陈霄委屈巴巴地说，“我只是很生气……”
燕云很无语：“生气了不是应该吵架吗？吵回来，打回来，我都认。可你挂电话是几个意思？要是我也不给你回，我们俩这辈子就不联系了，是不是？”
“不是，可能就我等气消了……我就……我就主动找你了。”
“等你气消？”
一股无明业火突然从她脚底板窜上来，燕云忍不住骂道：“妈的，那你就不考虑这几天我的感受？陈霄，你就这么欺负我吗？！”
那头的陈霄不敢应声，而燕云越说越气，眼泪刷刷地掉，声音也哽咽起来。
“陈霄，你好狠的心……我燕云是脑子不好使，说不出那些漂亮话，说错了话你骂我都可以，可你要是嫌我不会哄人，大可以去找别人，可你陈霄凭什么糟践我的感情？凭什么把我的尊严放在地上踩？！！”
陈霄也被骂得有些懵，只能一直说“对不起”。
等她骂够了，陈霄才小声道：“乖乖，我真的是下意识挂电话，那个时候我也只是情绪上头……”
“陈霄，”燕云抹抹眼泪，“你是不是根本就没那么爱我？”
“当然不是！”
“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我给你发那么多信息，你半天才回，你在犹豫些什么？觉得面子挂不住吗？”
这一下把陈霄问住了，她当时确实很想立刻回消息，甚至想立刻和好，但心底似乎隐隐有一个声音在阻止她。
听她半天不回应，燕云再次被怒火包围，“说话！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当然不是！”
“不分手你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
燕云的追问像千吨卡车，将陈霄推进死胡同，逼着她把背后的墙打穿，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而她心底的那个声音也渐渐清晰——
“我不敢说！”
燕云被吼得一怔，缓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道：“为什么？是怕我跟你吵架吗？”
她这才想起，陈霄一向害怕跟人发生正面暴力冲突。
当初燕云遇到吴思庭那件事时，陈霄说“血债血偿”，是她一开始就打算用法律途径解决，谈判时那么有底气，也是因为留有后手。而在去c城的飞机上，燕云差点就跟熊孩子父亲打起来，那时陈霄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宝宝，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脾气急了点。”
“我知道。”陈霄轻声道。
“我以后尽量收敛脾气，但你也不要闷着好不好？我实在太在乎你了，你一跟我冷战，我就着急得很。如果你过不去那个坎，以后我一发火，你打我都行，我要还手就不是人，只要你别不理我……”
“不用，”陈霄温柔道，“其实我只是怕你会离开我。”
那些过往经历告诉她，暴露弱点毫无意义，甚至很危险。如果对人坦诚，最后换到的只能是遗弃，甚至是欺辱。而在燕云这里，陈霄百分百相信她不会伤害自己，像稚童一样慢慢学会表达，却更害怕失去她。
只要不去面对，就不会失去。
“对不起，我太害怕你离开我了，”陈霄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我妈妈那样。”
【妈妈？】
燕云从来没有听她主动提过妈妈的事，只在罗毅那里听说过她妈妈在国外。燕云每次问她，陈霄都说她妈妈现在过得很好，早就重组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继子继女也很懂事。
“宝宝，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妈妈的事吗？”
电话那头依旧保持沉默。
“宝宝，我不会离开你的。”
“嗯。”
陈霄闷闷地回应一声。
燕云等了许久，其间无数次想打破沉默，但都咬牙等下来，最后终于听到她再次开口。
……
【妈妈】
【我痛】
陈霄躺在分娩室里，紧紧抓着床单，哭着一直喊妈妈，但许清始终没有到。
三天前就是陈霄的预产期，许清已经答应回来陪她，却迟迟联系不上，但她又不想让柏文陪产，就独自进了手术室。
她是顺转剖，在手术台上遭了两回罪，醒来的时候，许清已经陪在她身边。
母女都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只是许清的眼角已有不少皱纹，但比起出国前，似乎容光焕发了些。
“妈妈，我好痛……”
麻醉渐消，陈霄颤抖着抬起手。
许清连忙握着她，红着眼眶说：“霄霄，你遭罪了。”
“妈妈……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
【感同身受】
许清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也立刻掉了下来，“没有，你很乖，霄霄一直都很乖，没让我吃太多苦。”
“嗯……”陈霄挤出一丝笑，“那就好……”
说完，她只想握着妈妈进入梦乡，却听到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陈敏儒风尘仆仆地进入病房里，放下公文包，就兴奋地走向婴儿床，“男孩？真的是男孩！”
许清立刻起身，“陈敏儒你太过分了！”
“你怎么回来了？”
陈敏儒面露不悦。
许清拉着陈敏儒就到门外吵架，陈霄已经记不太清那些争吵的内容，只隐约听到“你不配当人父亲”“你也不配当人母亲”之类的话，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许清已经要向她告别。
“霄霄，你叔叔最近也在住院，我马上得赶回去签字做手术，”许清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恭喜我们霄霄升级做妈妈了，你一定会过得比我幸福的。”
陈霄努力地拉住她的衣角，“妈妈，不要，不要丢下我……”
“妈妈，我好痛……”
“妈妈，我痛……”
【就像陈锐在电话里的呢喃。】
……
燕云已经泪流满面，而陈霄却平静得好似在讲别人家的事。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向我妈妈提出请求，但她还是走了。”
陈霄在写《巫山一片云》的时候，其实察觉到了这些不安全感，但只是一笔带过。她潜意识地将这些情绪压抑，因为她根本就不敢面对，骨子里其实和赵宇飞一样，都是悲观的人。
【为了寻找自己，我将有多少次跌下悬崖，一切从零开始，而这是否会有意义？】
因为她的怯懦，李蔓离开了。大一时，妈妈也离开了。幸而那时她还有文学的慰藉，还有不少志同道合的同学，未来一片光明。
但后来，陈霄知道父亲从不爱她，母亲有了新的家庭，丈夫只是衣冠禽兽，最糟糕的是她工作辞了，眼睛瞎了，没有同事没有亲人，甚至没有光明。
而当她的生活陷入末日般的绝境，有一片云朵飘过，即使只是短暂停留。
【为何行云流动，为何风雨不止。】
陈霄微微一笑，“幸好遇到了你。”
【我会稍作等待，然后开始上路，跟随希望与梦想。】
“宝宝……”
“嗯，我在。”陈霄温柔回应。
“宝宝！”燕云突然放声嚎啕，“我的宝宝！你太苦了！”
陈霄强忍着眼泪，“可是我也遇见你了。”
【你也遇见我了。】
在s城时，陈霄这样对燕云说过。
【我也遇见你了。】
在c城时，陈霄也这样说过，但燕云从来没有将这两句话连起来过，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两句话背后的含义。
【我们相遇时，便是新生时。】
陈霄轻抿嘴唇，“所以，我真的很喜欢你叫我宝宝。”
“宝宝，我爱你。”
陈霄柔声道：“我知道，我也爱你。”
“嗯，我也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
不知不觉，俩人就开始玩起文字游戏，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争吵和哭泣。
陈霄突然停下，“你还知不知道有几个‘知道’？”
燕云掰着指头数了数，“你该说七个，我八个。”
“嗯，数学有进步。”
“我知道。”
这样的“知道不知道”，陈霄感觉可以和她玩一辈子，但看时间已经九点，便赶快督促她去复习剧本，明天还要拍戏。
燕云又撒了会娇才和陈霄互道晚安。
“乖乖，提前晚安。”
“mu—a~”燕云隔空给了她一个亲亲，“宝宝你也早点休息，那我先挂咯？”
平时挂电话都是她先，但这次陈霄想先挂。
“为什么？”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那我总感觉……你会离开我。”
“可你刚才不也挂我电话？就不怕我真的离开你？”
很明显，燕云只是在开玩笑，但陈霄没有道歉，也没有哄她，而是柔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忍受我的冷暴力，谢谢你包容我的不安全感，谢谢你……”陈霄声音有些沙哑，“那么爱我。”
燕云知道她很感动，但还是故作生气道：“哼，知道就好！再敢欺负我，我真的就连夜坐飞机回来打你！往死里打！”
陈霄抿嘴苦笑，“来。”
就要挂电话，陈霄突然又提醒她，“明天可是第一场戏，我给你的那些准备都……”
“当然！”燕云笑嘻嘻道，“全部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