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想借支笔
不到中午，燕云已经从s市的影视城赶回n市的海豚湾。
现在正是八月，而燕云身上还挎着一大堆见面礼，全身汗如雨下。
这次燕云算是下了血本，也下了决心：不管陈霄怎么凶，她都不走了！毕竟跟前途比起来，脸面实在一文不值。
这次，她学聪明了一点，还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免得过往的邻居八卦。
可敲了半天，还是没人开门，燕云泄气地往地上一坐。
上次突然来确实就撞见了，可哪能次次运气好呢？果然，人太冲动了就是没好事。
她在包里翻着水，却发现了一本《绮罗香》，应该是小晴放在里面的。
燕云自来没有读书的天分，看个小说也要用手指指着一排一排地看，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直到听到有人叫她让开。
“谁？”燕云慌张起身。
“怎么又来了？”
这欠揍的语气不是陈霄，还能是谁？
但燕云还是赔笑：“哎呀，您回来啦！陈作家，我等您好久了！”
陈霄左手提着一袋外卖，肩胛骨在单薄的t恤里高高凸起，右手则按着指纹锁。燕云准备帮她接过袋子，却只听陈霄淡淡开口。
“不要进来，不要扒门，也不要碰我。”
燕云赶忙后退一步，才想起自己是要来求人的，赶忙上前用头卡住门，“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门在燕云耳边停下。
“不在乎，何来原谅？”
“好吧，”燕云抬头看向她，“那你要怎么才能在乎我？”
“为什么非要我在乎你呢？”
燕云的眼神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因为我很在乎你，希望你也在乎我。”
陈霄没有回应。
燕云继续说：“陈作家，我叫燕云，我希望你能在乎我。责备也好，埋怨也好，记仇也好，请你先在乎我。”
陈霄愣了愣，忽而轻蔑地说：“你凭什么？”
这下把燕云问住了。
在男人那里，燕云还能有美貌优势，可对方也是女人啊！美人计是不管用了。那凭她是个小糊咖？凭她学历低？凭她脾气臭？
燕云思来想去，只能怯怯说道：“凭……凭我是个天才？”
她以为自己又要被赶走了，谁料陈霄只是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没有关门便转身进屋了。
燕云赶忙跟了进去。
这里和上次来时一样，陈霄的日用品依旧很少，但书却更多了些，连地上都有。
这次一定不能再闯祸了。
燕云打算踮着脚走到沙发边，不要踩到地上的书。可她身上大包小包太多，一下重心不稳，整个人就扑到了书架上，满架的书“咚咚”地砸到木地板上。
餐桌旁的陈霄并没有来帮她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开空调、拆外卖。
等燕云把书架扶正，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燕云连忙道歉，可陈霄依旧没有回应。她立刻蹲下身捡书，不知疲惫地做着深蹲。
捡最后一本书时，她兴奋地对正吃着准备的陈霄说道：“陈作家，我收好了。”
“嗯。”
陈霄自顾自地吃着外卖，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燕云猛然起身，忽而感觉天旋地转，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酸涩里还带着一些苦味，竟没有一丝甜蜜。
这是她从未闻过的一款香水，说不上喜不喜欢，却仿佛有一种蛊人的魔力，让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
弗洛伊德曾说：任何五官健全的人，必定知道他不能保存秘密。如果他的嘴唇紧闭，他的指尖会说话，甚至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会背叛他。
上次燕云碰到她的手，陈霄以为自己是不喜欢才推开。直到这次抱住这具身躯，陈霄才知道，她是在试图隐藏。
【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
迷迷糊糊间，燕云感觉自己的嘴里有甜甜的味道。
睁眼后，竟然是陈霄在喂她喝葡萄糖。
燕云想起身，却全无力气动弹，只能喃喃道：“我怎么了？”
“低血糖。”
倒完一管葡萄糖，陈霄又开了一管，放到她唇边，“你没吃饭吗？”
“我咕噜咕噜……刚才在等你咕噜咕噜……”
“别说话了，像条鱼。”
“你不是在咕噜咕噜……问我问题咕噜咕噜……”
见她已经清醒，陈霄放下瓶子，起身回到餐桌旁，继续吃着外卖。
燕云缓了缓，体力也恢复了些，慢慢了坐起来。
“谢谢啊……今天给你带来好多麻烦。”
“第一次来就压我手，摔我门。这次掀我书架，在我门口睡完又到我沙发上睡，下次打算去我床上睡吗？”
还说不记仇？你明明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嘛！
可燕云哪敢吭声？她只能垂着头，乖巧地坐在沙发上，认真听着。
陈霄瞄了一眼她脚边的大包小包，“你来找我干什么？”
【好，终于进入正题了。】
“陈作家，是这样的，我演了你书里的女三号裴柳……”
“恭喜。”陈霄直接打断了她。
“谢谢……不对，现在我在演她和袁牧庭在湖心亭打斗那一场戏，但是导演说我演技太差了。我是想问你一下，你在写这个角色的时候在想什么？那种很多却说不清的感情，我怎么才能表现出来？”
“赚钱。”
“啊？”
陈霄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她说：“我说我写每个角色的时候，都想的是怎么靠他们赚钱，卖了版权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连角色名都不记得，怎么会记得他们的情感？”
好家伙，这么直白！
“好吧，”燕云咬咬嘴唇，把脚边的礼物放到陈霄面前，“还请陈作家回忆一下那个角色，把人物深层次的感情给我讲讲，最好能教教我怎么演戏。”
陈霄的视线扫过那堆东西，“什么意思？”
“拜师礼。”
包和化妆品套装，都是燕云上午在机场店里买的，刷卡的时候简直心都在滴血。她不信陈霄不认识包装上大大的logo，有几个女人不会为了这些牌子心动的呢？
可陈霄眼皮都没抬，“我不用这些。”
行吧，就当你陈霄有钱，那这个……总归你拒绝不了吧？
燕云把一个圆滚滚的西瓜提上了桌，微笑道：“陈作家，今年夏天太热了，请您消消暑。”
西瓜？
陈霄足足看了西瓜三秒，然后把目光缓缓移到燕云脸上。
【这个女人，还是如此无所畏惧。】
陈霄把勺子一放，面无表情地说：“行吧，你把《绮罗香》看到哪里了？”
燕云想了想，却发现书里的情节全都没记住，只好如实说：“全……全忘了。”
“某个方面，你真是天才。”陈霄感叹道。
燕云赶忙问：“哪方面？”
“勇敢的天才。”
“不就是说我没脑子吗？”
【这次反应挺快啊。】
“你把这本书看完再说吧，”陈霄起身收拾着饭桌，“你自己也去吃点东西。”
燕云赶忙说道：“不行不行，等我读完起码就明年了，但我明天晚上就得拍这场戏啊。”
“三四十万字的小说而已。”
“太多了太多了，真的！”燕云殷勤地接过餐具，“求求你了，我帮你扔垃圾，帮你擦桌子，陈作家帮帮我吧！”
陈霄也没跟她抢，而是踱步到书架前。
“还摔门吗？”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过书脊。
燕云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外卖盒子，生怕撒出一滴水，“不敢不敢！不压您手，更不推您！还有什么来着？反正就是再也不惹您了！”
陈霄取下一本薄薄的书，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哦？我还是喜欢看你勇敢的模样。”
“我哪有什么勇敢的本钱？只是脾气臭而已，您别忘心里去。我只是个小糊咖，您大人有大量！”燕云又跑去厨房拿出了抹布，简直要把桌子擦出火星，“求求您给我指点下吧！陈霄大大！救命啊！”
“我说过了。”陈霄把书放回书架，又取下一本小小的册子。
燕云突然停下，“你刚才说什么了？”
陈霄把小册子折了几页，递给燕云，“自己想。”
燕云的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乖乖接过书。
“只读我折的几页就好，读出声音。”
燕云盯着手里薄薄的小册子，发现是一本宋词集，眉头皱得老高，“这有用吗？”
“爱读不读。”
陈霄作势要夺过书，燕云赶忙把书紧紧抱在怀里：“读读读！”
燕云手里翻着，嘴里呢喃道：“可我好多字不认识啊……”
“上网搜。”陈霄自己也取下一本书，靠在沙发上读了起来。
燕云怏怏地翻开第一页，读了起来：“梦江南，千万恨，宋，温庭均……”
“‘筠’，跟你的名同音。”
“哦，温庭筠。”
“千万恨……摇戈……”
“‘曳’，与‘夜晚’的‘夜’同音。”
“好的，摇曳碧云斜……”燕云突然蹲在陈霄面前，“陈作家，你有没有笔啊？”
陈霄抬了下眉，“你打算在我的书上写拼音？”
燕云想想也觉得不对，又结结巴巴地读了起来，却见面前递过一支铅笔。
【梦江南·千万恨[宋]温庭筠】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磕磕绊绊地读完后，燕云没太明白意思，睁着迷茫的大眼睛，望向陈霄。
陈霄却没抬头，只是淡淡道：“接着读。”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宋]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读完第二篇，燕云隐隐感觉有些难过，却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自然，又有很多字不认识或者读错音，陈霄也一一给她纠正。等到把陈霄给她折起的十页读完，燕云忍不住发出感叹，“他们都好惨啊……”
“哪里惨？”陈霄依旧低头看书。
燕云把书放回书架，“哪里都惨，感觉他们老婆全死了。”
“很好，”陈霄点点头，把手边一本薄薄的书递给她，“你再读这个。”
燕云定睛一看，居然是儿童绘本。
陈霄幽幽地说：“这绘本讲的是小猪爸爸带着小猪宝宝们去旅行。他们每到一个景点，你就想象小猪妈妈还孤零零躺在icu里，唯一的愿望就是小猪爸爸代替她去看风景。等小猪们回来，就没妈了。”
燕云觉得这也太离谱了，“这怎么想啊？”
“爱读不读。”
燕云赶忙接过书：“读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