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冰的静寂，水的喧嚣②
说实话，在找到那个被称呼为“金城”的人后，仔细看他的第一眼，维克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了解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姐姐了。
他知道，自己的姐姐虽然做事认真得一板一眼，甚至称得上作风强硬。因为不太通晓多数人的情感，不通尘世，所以甚至无法做到让自己的情绪更具冲击性的流露，被很多人说玷污了花滑的艺术……
但维克多知道，其实不是这样。
坚实的舞蹈基础，强大的核心稳定性、身体协调与肌肉控制能力，无疑是力与美更难得的极致。
甚至由于超乎寻常的磨难、经历，他的姐姐一直都不得不接受并拥有着比同龄人更复杂，更具内涵与层次的心境，进而生成由内而外的感染。而青年女单与成年女单在表现上的差距往往就在于此。
姐姐的脑海，从来都不是像她总是冷淡处事那样空空如也，这一点，反正维克多是再清楚不过的。甚至她还从小就跟他们那个父亲学画画，学音乐……在文学艺术领域也拥有着真正绝对的鉴赏力，反倒不知道比许多半路出身的评论家要强出多少倍。
但正因如此，所以他觉得姐姐应该会被两种人打动。一种就是灰羽爱琉那样，怀抱着对某种事物单纯的热爱，人都纯粹得有点过分豁亮。
而另一种，维克多虽不愿承认，但他还是觉得多少会跟他们的父亲相似……总是沉默、安静，但却仿若无时无刻不在蓄势着什么，内心充实而富有力量的、那种必然拥有敏锐才华的人。尤其说到恋爱对象——维克多更是只能想象自己的姐姐未来跟一个文雅而气度非凡的绅士相敬如宾的样子。
自幼在家学感染之下，维克多难免如此想象，但从小又练了体育的他有时也会觉得那类人中的部分未免花哨。所以他觉得阿尔伯特那样也不错，够冷静守礼，也够强大有力，但内心却又细腻敏感得不可思议。不单指什么才华的话，那这样也行，何况他一直觉得只有姐姐和阿尔伯特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当然，这些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是不会对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抱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期待的。也不会因为这种比较，而有失眼前的判断。
可是……
“我姐她……喜欢的原来是这种类型吗？”
看着那个人，忍不住还是会有这种想法。
从换衣准备的楼下走过来上场的时候，那个人光是平时的姿态看上去就很显眼，他走路时躯干稳定而又充满绝对自信，一头亮橘发张扬的过分。这不是一个普通水准的人，维克多已经可以如此定论，但想到这是姐姐选择的人，便又觉得不过是基本。
现在是日本的五月黄金周，这个姐姐如今所在的学校似乎在举办文化祭，所以现在进行的这个水球比赛大概是炒热气氛之类的活动。虽然没法直面看到那个人竞技游泳的实力有点可惜，但维克多从前在俱乐部也不是没跟人玩过水球，所以相比大多数人只是看个热闹，他反而能看出许多东西。
水球比赛开始，两个队伍需要去抢球，通常抢到球的人都是游泳最快的人。而毫无疑问，金城枫就是此时此刻整片场地中速度最快的那个人，因为自他上场以后，对面的队伍就再也没抢到过球。
打水球还有着持球不能够超过三十秒的规则，这对于非专业人士，只是打着玩的人来说应该是感到最束手束脚的事。但对那个人来说，却似乎并非如此。他总是能在一局开始就轻松抢到球，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游刃有余还是什么，他基本避免了向队友传球，球一到手便能利落地直射进对方的球门，就像足球的长传和篮球的三分一样神乎其神。
眼白偏多的明金色眼眸显得格外锐利，在射门的那一刻更是毒辣，但随着溅起又落下的水花，一切却又转瞬归为平寂。他亮橘色的发被暗蓝的泳池穹顶渲染出一种恶气的光泽，明明是那样亮的颜色，和着他隐隐压抑住什么阴沉疯狂存在的气质却更衬出一种艳，一种反而又相当阳刚的桀骜亮艳。
光是看他在水中射门的强势凌厉都能想象得出来吧，他的泳姿该会具有何等的魄力。
水声在耳侧喧嚣不息。
他真的一点也不符合维克多对日本选手的印象，维克多印象中这个国家的选手总是显得格外谦卑，甚至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这个人却将那种把握的淡然与张狂完全写在那张痞戾的脸上。
不需要任何队友的协助，他几乎一个人用这种手段就一连拿下好几分。他的游泳技术与个人能力跟其他人相比都实在压倒性的强，令人无从攻克。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个人的队友们却似乎并不为这样的连连得分感到多少兴奋。倒不是敌意或是孤立，那种感觉维克多是同样熟悉的——
他们只不过，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罢了。
倒是相当一部分尾随维克多才一时兴起来这里的女生们，此时坐在后面，八卦的言辞颇多。
“从前我是什么脑子，竟然只觉得那些在球馆和绿茵场挥洒汗水的男生很帅，甚至还以为看到只穿着泳裤的男生会不会感到尴尬——啊啊啊结果我这些年到底错过了多少美好的肉/体！！”
“是啊，虽然早就知道我们学校的游泳部成绩很厉害……还真都不愧是名牌游泳部的体格啊。”
“呜呜，我宣布宽肩就是男孩子最好的嫁妆！”
“……”
听着这样种种的言论，维克多忍不住微扶额头，自打他飞来这里后他是真的不太能理解日本女生。他姐那种性格，生活在这种环境真的没问题吗？
面上不动声色，重新整理心情后，维克多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泳池。这一次，那个人终于开始被对面针对了，竟然周围有四五个人同时盯梢。
但亮橘发的男生却好似完全不在意，既然被盯梢就理所当然放弃了进攻，将球传给了合适的队友……原来他也是会传球的。但维克多却感觉有些莫名，他放弃得未免太轻易了，只是却又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球终于罕见地离开了金城枫的手，在这他被盯梢的闲暇空档，明金的双眸却无意掠过一抹熟悉的灰白色。那颓华又清冷的发色太罕见，以至于一瞬间就抓住了指引向他心中某种渴望的视线。
维克多确信，自己在那一刻与那个人对视。明金与瑰紫相撞，看进的却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眼眸。
于是他突然看见那个人扯了扯嘴角，竟是嘲讽般笑了。就是很奇怪，维克多有些不满的想到，明明自己毫无疑问才是来势汹汹挑事的那个吧？然而那个人明金色眼眸中那刺目的挑衅却更加毫不遮掩。
维克多近乎能读懂他的眼神，在看清他脸那一刻的略微失望，以及——别用那双偏偏和她那么像的眼睛，这么充满敌意的看着我啊。
真的让人，该死的不爽。
……
强烈的危机感，不适感。
什么东西真的会被彻底夺走的感觉。
向来按照过分成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维克多这还是头一次，面对一个在他看来依旧和他是“同龄层次”的人生出这些无法自控的情绪。
然而那个人在与他这样隔空交流过后，便继续专注于比赛了。并且一改之前保证队伍能得分情况下便对自己这边的放任自流，倘若被人过分盯梢，他就自水中高高跃起，那诡异的滞空能力原本不该是他们这些成天与水打交道的人所擅长的才是。
等等、等一下……
“姐，为什么你冰上的a跳看起来在空中停滞得那么长啊？今天我被俱乐部的人拉去玩水球，可那些家伙都比我高，我就想下次能不能跳起来射门！”
年幼的灰白发少女，开口间神态便已是一板一眼的认真之色，“滞空能力，不如说更像一种在空中身体协调性好所造成的错觉吧。但也不是没有决定因素，比如跳跃的绝对高度。但如果你想用在打球上，不如去追求一种相对滞空时间，观察时间差。”
“至于想要跳得高的话，要记住三个关键。腰部弯曲，膝关节弯曲，踝关节弯曲……”
年幼时发生过的事，哪里有那么多下次，起码维克多再没有那样的机会进行实践。但此刻，他却看到姐姐曾经说过的话语，近乎被人完美地呈现。
有什么东西，在过去的时间与现在的人之间，在曾经那个灰白发的男孩面前，发生交错了。而背景音是静寂的蹭冰声，与喧嚣不绝水声的混响。
对自己而言，意义最与众不同的姐姐可能就这样被某人夺走，何况他姐姐还是那么的呆板认真，美丽易碎得不真实，却又对所有欲望都毫无无觉……所以他的那种心情，维克多不指望谁能理解。
他当然也希望姐姐能有亲密的人陪伴，能够拥有那种开心和幸福了，尤其在他也清楚她病痛与心情的情况下。他的姐姐竟然允许自己拥有一个男朋友这件事才更不可思议，他其实并不是不知道。
但是……
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接受的。
“啊啊啊，突然发现金城也是蛮帅的嘛，尤其是一个人hold住全场的时候感觉好man！”
“以前只觉得他超可怕，不是正常人。”
“喂喂，现在可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哦，突然就不是不能理解那一位做出选择的心情了。”
“可是慈光寺sama好像并没有来给他加油啊……哪里有情侣不一起逛文化祭的，我大胆猜测一下哦……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不可能的啦，上午美代子和她男朋友去玩情侣试炼，还看见那两人毫不避讳地kiss了呢～”
“也是啊，金城那种看上去就很鬼畜的男人怎么想感觉身上都插满了强制爱的箭头吧？对上那种冷冷清清又让人求而不得的高岭之花的话……呜真的是最近一款我最戳的xp了！！”
……
啊，果然。
灰白发的少年，面色冷得像冰一样。
他果然还是无法轻易接受。
只要一想到刚才那个人的挑衅，想到那个人所给人的那种痞戾的直感……他的脑海中就不可抑制的浮现出那个人把他姐姐按在墙上，堵在路上，或是扣起下巴拽住手腕的画面，甚至恶狠狠的亲吻。
什么乱七八糟的强制爱剧本，不自觉就像身后那些混某些圈子的女生所说的那样开演。
再只是待在这里，他就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