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百米自由泳②
金城枫站在第八泳道的出发台前，一边脱下外套一边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泳池水面，不免有点新奇。
在各项泳姿当中，训练相对而言最简单，也最容易练出成绩的就是自由泳。而相较于二百米以上的距离段，五十米跟一百米这两个距离又是运动员的首选，所以把五十米、一百米的自由泳当成自己主要项目的运动员在竞技游泳当中是最多的，这从参赛人数就可见一斑。
其它项报名参加的运动员最多也就三十出头，但参加一百米自由泳的竞逐人员数量却超出了五十，整整多出了一半。
一百米自由泳的参赛者称得上好手林立，一共就分出两个慢组，其余竟然全是快组，与其他项目的分组情况直接就颠倒了过来。
金城枫在快组之一的第五组。平时他看惯了最中间第四泳道的风景，这次捡了别人的退赛空位补报，倒是头一次感受面对第八泳道的滋味。
第八泳道作为最靠近池壁的泳道，在比赛开始后会存住中间选手游泳时所带来的水浪，对在该泳道比赛的选手会造成不可忽略的影响，十分不利。
而这一组的第四泳道是来自灯鹰大学的选手，山崎宗介则在第三泳道，看来他自由泳成绩也不错。至于其他人，金城枫就不会关注了。
但他不关注别人，可不代表别人不会关注他。
站在第五泳道前的星野润二，从准备室开始就一直死死地盯视着金城枫。
星野润二是在京都与凑风馆并称为两大游泳名校的潮音崎高校的三年级生，虽然现在是自由泳选手，但中学时代其实一直都是蝶泳选手。金城枫在京都读初二的那段时间里，他连府大赛的蝶泳出赛名额都没拿到……那可是他中学时代的最后一年。
所以星野润二对那一次，对他临近泳道的金城枫印象深刻无比，甚至是他中学时代参赛记忆的阴影。
上了高中以后他就换了主项，也发现了自己在自由泳上曾经没能挖掘的潜力，训练两年有余……他就不信蝶泳比不过，他还连自由泳都比不过金城枫。
……
金城枫游泳是小时候蓜岛清文一手教的。
因为蓜岛清文第一次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蝶泳，所以金城枫不免对蝶泳情有独钟。
这最具欣赏力的泳姿，也同时最粗暴的泳姿。
金城枫在游泳上的喜恶非常单纯，四种泳姿中他相对来说比较不擅长蛙泳，就是因为蛙泳是四种泳姿中最慢的，他讨厌那种温吞的感觉。而自由泳却是四种泳姿中速度最快的，所以它才成为了金城枫在蝶泳之余最常磨练的泳姿。
但是……
金城枫的爆发力乍一看就很适合蝶泳，他周围所有人也都是这样想。却只有他自己能隐隐感觉到……他在自由泳上其实有比蝶泳更高的上限。
金城枫对待有关竞技游泳的一切都冷静理性到骇人，可他唯独在这件事上死死攥紧了蝶泳。
就像他从不逃避痛苦，还偏要攥紧痛苦。
小时候与蓜岛清文的合照被他与他从小到大获得的所有奖杯奖牌一起摆放在他房间最显眼的柜头。或许有一天即使他去外地上了大学，也会在租下的公寓依旧将它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提醒他……
如果他连蝶泳都不游了，还对竞技游泳这样偏执做什么呢？还有什么意义呢？
剩下个混，专注于个混吗？
不，他游个混只是为向那个人复仇罢了。
金城枫不想这样，不想只是这样，绝不。就算是他……内心的最深处也一定不想仅是这样啊。
这样贫瘠得如同黑洞般的自己。
——“你可以想想那些开心的事！”
——“游泳。我觉得游泳的时候还挺开心的。”
他也想要……能够开心起来啊。
所以金城枫死死攥着蝶泳不放……像攥住蓜岛清文还陪伴他的那天真无虑的孩提时代，像攥住远野日和这个没开始便错失的与玩伴一起接力游泳的梦，像攥住与这种种过往的联系。
——“但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不怕失望。”
他们都在过去，可有一个人却只在未来。
金城枫想，哪怕他没有在高中遇见慈光寺见遥，她也总会在那里的。倘若游泳时便总归是一个人，倘若猫当真会被孤独低沉的人不住吸引……那他能游向那个在世界巅峰与某人相遇的未来也不错。
从某个低谷的冬夜那偶然瞥见的契机开始，从孩提时代的一个个伏笔开始，长久以来他强行给与“维克托丽娅”这个名字的，就是这样仿佛催眠自己般的单方面寄托，一厢情愿的支撑汲取。
金城枫承认这是在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联系中偏偏滋生出的奇妙而又偏执的莫名情感，可他却只能这样了。不是她，也会有其他更虚幻的理由。
只是这理由必须要是遥远的、虚幻的。
因为他不想深陷其中。就像让他接触游泳的人，都给他留下最痛苦的回忆，而他也至今拒绝走出。
所以慈光寺见遥再合适不过了。
她就像赏雪，逐月一样。虽然让人心动，而后却只有巨大的心空。早便知道的不能得到之物，即使疯狂索求，其最终的结果也必然是徒劳无用。
远野日和于金城枫来说也差不多是这样，就是知道他全心全意地追逐着桐岛郁弥的身影，不会回过头来看他这个错过的童年玩伴一眼，他才能更肆无忌惮地，更嚣张跋扈的……
一直陪伴他的，反而只有游泳。
金城枫小时候就是喜欢游泳的，但只不过就像小孩子都喜欢玩水一样单纯。
墨蓝色的海水像华丽的绸缎显摆着耀眼的光芒，缕缕光束在它得意忘形之时刺入海水的心脏。只有一霎的生命暖色，便那样融进连绵无尽的水群……
到了如今，他其实是已经脱离不了游泳了。
而与山崎宗介这样强劲的对手比赛的时候，金城枫恍惚会有一种错觉——他与那些在阳光下的绿茵场挥洒汗水的足球部、棒球部的男生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也在单纯地享受着运动竞技的乐趣。
这种时候，他真的想要忘记一切……
只需莫大的求胜之心将他彻底穿透便好。
所以金城枫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泳池。
然后，出发信号响起——
“开始了！领先的是第四……第八泳道？！”
第一个五十米，金城枫以近乎可怕的速度向前游去。相比其他选手，他实在太容易进入比赛状态，甚至是一种毫无阻碍的亢奋状态。
“冲太狠了，这家伙……”
所有人都在为他惊愕，只有荒宫校造紧张的抱臂，目不转睛地盯视第八泳道上金城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