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里坞村
见过了实景，听过了故事，看过了舆图和地方志，楚安然见萧呈璟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陈叔，从方才许老伯言谈中，我已知晓富平县军户最多的村落是在南山那边的里坞村，那儿也恰是本县最穷的村子。我想明日便动身去瞧瞧，看看村里的情况，只是您这县衙得派个人同行，毕竟我们是外乡人。”
又对萧呈璟和梅元丰道，“十九叔，梅家叔父此前在胶西定好的棉线，还要劳烦你和元丰小哥一同前去。”
萧呈璟蹙眉，“常喜去就成，我和你一块儿。”
楚安然想想也行，有他陪着，她心里也更安心。
可是县衙的随行人员就是个麻烦事了，之前听老衙役的叙述，富平县没有守城兵，看守城门的两个还是县衙里的衙役。
至于县衙的办公人员，陈大人是县令也是书吏，老衙役除了是衙役也是县衙里打杂的。
日常跑腿的是陈县令的随从，也是他的族兄名叫陈青喜。
至于内宅，也只有陈县令的夫人，一双儿女，以及一对无儿无女的老仆。
“陈叔，衙门里派谁随同？”楚安然问陈县令。
陈县令看看萧呈璟，皱眉思索片刻，道，“衙门缺人，我儿今年十六，往日巡查农事，他也常随我下乡跑，对各村他也有些了解。”
还能让儿子多些机会熟悉民生，不用死读书，往后若是能高中，也好造福一方乡里。
刚敲定了衙门的随行之人，门外便传来脆生生的女孩儿说话声。
“爹，听说来贵客了？在衙门里用饭吗？多少人来着？若是在衙门里用饭，那食材可得他们自个儿采买。要是让我们置办也行，可得按着外头行情收钱。您是好官没错，我可是小民，没有白干活的道理。”
声音清脆又响亮，人还未到，小嘴儿已经叭叭叭说了好长一通话，语气里充满了怨怼。
楚安然将目光转向门口，话音才落，便打门外进来两人。
走在前头的是个穿着红色碎花布短打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头上梳了双丫髻，只简简单单系了红绳。
跟在后头则是个身量和赵承义差不多高的少年郎，一身青色道袍整洁干净，只不过袍子下摆有些折痕。
楚安然再去仔细看了小姑娘身上的衣裳，发现衣摆和裤脚处也有折痕。
看来这两位是特意换了不常穿的衣裳出来见客的。
陈县令老脸一红，对着萧呈璟和楚安然拱手致歉，“这便是我那一双儿女，小女性子急，言语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无妨的，陈叔，我倒觉得令嫒性子直率爽朗。”楚安然笑着接了话，又转头问陈县令女儿，“我叫楚安然，今年十三，可是比你大？”
小姑娘点点头，“我叫陈书雅，今年十二。”
又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了一番楚安然，抿唇一笑，“我喜欢你，咱俩能做个手帕交不？”
楚安然挑挑眉稍，这还真是个少见的率直性子，便笑着点头，“那我就不客气当姐姐啦，今日仓促，也没个正经礼物，帕子荷包什么的，妹妹是不用惦记了。不过我这礼物新奇，只是要劳烦妹妹等上些时日。”
陈书雅很大方的挥挥手，“没事儿，我等得起。我的针黹功夫倒是好，只如今手上的帕子荷包是拿来卖的，送于姐姐倒是不合适。也劳烦姐姐稍等些日子，我给你绣方帕子。”
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我手上可没有什么纱呀绢呀的，只有棉布，是我娘自己织的，比不得那上好的细棉布，不过也不差多少。”
楚安然从袖中取了块帕子出来给她看，“那可太好了，我就喜欢棉布，我如今用的就是棉布帕子，吸汗，比那些个绢纱的可实用多了。”
不过来回几句话，两人便相熟起来，楚安然又介绍了小薇和自己的两个丫鬟。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虽然脾气各不相同，但性子都还大方，很快便打成一片，叽叽喳喳，让书房里跟开了茶话会似的。
陈县令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还好还好，他今儿可算是逃过了一劫，不用被闺女的毒蛇荼毒了。
陈子谦看看父亲，又看看几个姑娘家，弯唇一笑，很是同情父亲。
老许是个孤寡老叟，年纪大了，自然越发喜欢孩子，平日就很是喜爱陈县令的一双儿女，如今见一群女娃娃聊的热闹，他瞧着心里只有高兴的。
他们县衙可是难得这般热闹的。
之后陈书雅又领着楚安然去拜见了县令夫人，那是个极温婉的人，只是人有些清瘦。
晚饭，楚安然原本是想在县城酒楼请县衙的人聚聚，陈书雅是个豁得出去的，直接劝说楚安然，不如买了食材在县衙里自家做来吃，划算省钱。
她还自夸手艺不错，让楚安然很是哭笑不得。
最终，酒是去外头酒楼买的，这菜么，自然是自家做的。
最终结果，楚安然主仆三人的厨艺，着实是让大伙儿刮目相看，惹得陈书雅非要拜她为师。
说是学了厨艺，好上邻县酒楼做厨子挣钱去，好给自己和大哥存些嫁人和娶媳妇儿的银钱，让陈县令羞愧地喝了个酩酊大醉，又哭又笑又念诗的。
楚安然劝说陈书雅，“即是手帕交，我又是姐姐，可要说你几句。你既知晓你父亲是个什么性子，你自家其实也是个心善的，又何苦总拿言语去刺你父亲呢！你们不容易，他更不容易。”
见陈书雅有些不服气又难过，安抚道：“你瞧，你父亲这般为官，并不是白做的，总有理解他志向的人。我们此次会来富平县，就是得了梅家的指点，梅家叔父可是极为敬佩你父亲的。放心，虽然我不知道前路是顺还是艰难，但是我对自己此次要传授的手艺却是极有信心的，它一定会让这儿最穷的军户人家能富裕起来。”
等时机到了，还可以让其他百姓也学了这门手艺，毕竟若是真的将针织发展起来，光是袜子这一样的消耗，靠少量人工织出来供货，绝对是供不应求的。
第二日，楚安然一行人便在陈书雅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出发前往据说是藏在山窝里的最穷的村子。
看县志和舆图的时候，并不觉得里坞村有多远，即便道路再难行，算着怎么着五六日总能到，毕竟整个富平县都不大。
没想到道路实在是狭窄，有些地方甚至没有修筑道路，都是人走多了踩出来的路。
虽然说富平县四面环山，可不代表中间都是一片平坦，小山丘也是不少的。
幸好听了陈县令的话，一行人都是骑马或是骑驴出行，可是便利太多了。
路上又因为下雨遇上山体滑坡，耽搁了行程，行了足有十日才到了地方。
这还是因为有个好向导陈子谦，不然就光凭他们自己来，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到呢！
“这儿是外坞村，地方开阔些，日子也要好过些。前面那个口子进去，沿着山路再走个半个时辰，就到里坞村了。我们先去外坞村的村长家，将驴马放在外坞村吧。去里坞村的山路，驴马怕是也不大好走，还不如靠腿来的便利。”
一行人又随着陈子谦去了外坞村的村长家，不过是拴个驴马的功夫，水还没喝几口呢，村长家院子外头就围满了人。
一看就是田地里活还没干完就来瞧热闹的，都是扛着锄头扁担、满脚泥泞的就来了。
不怪他们扔下活就先来瞧热闹，实在是村子偏僻，平日里哪有什么外人来。
时候也不早了，一行人也没多留，在围观村民的七分好奇、三分胆怯的目光中，步行前往里坞村。
山间小道最多也就够两个人走，还得是两个身形瘦小些且紧挨着的，好比楚安然她们四个姑娘家这样的，香橼挽着楚安然，花蜜挽着小薇。
难怪陈子谦说骑驴马还不如步行来的便利。
道旁就是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瞧着很浅，踩下去才晓得其实还挺深，浅的地方到腿肚，深得地方能漫过成年男子的膝盖。
今日是个大晴天，日头有些晒，但是走在这山间，日头被遮去，没了灼热之感。又有潺潺溪水在近旁流淌，加上两侧的山林树木森森，十分幽静清凉。
还有躲在枝头的鸟儿在鸣唱，时不时的草丛里还会有兔子或是松鼠呆愣愣地立着身子，好奇地打量在山路上行走的人。
这让四个姑娘家忘却了了行走山路的疲劳，倒是有了几分郊游嬉戏的乐趣。
“前头口子出去就是里坞村了，里坞村虽然地势比外坞村要高，实际上里坞村却比外坞村要平坦。”陈子谦大致介绍了一番里坞村的情况，包括多少户人家，那几家的男人是阵亡的，那几家是残废了的。
他刚介绍完，大伙儿也瞧见了村口的茅屋了，便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叫骂声，正是出自村口茅屋外的妇人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