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名册
观景楼上,江箐箐倚身靠在窗边,望向天上悬挂的明月时,不觉忆起她近日听到的一个故事。
有个女子,尚未出生时家中便为她与邻家小子定了娃娃亲,两人自小一同长大,原该是外人眼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佳偶。却在女子及笄那年,男子闹着要退亲,原因无他,长大成人的男子见识过外面风景有了意中人,庄户人家的日子都是勉强糊口,哪里能有一妻一妾的条件,更何况那时,男子也不愿委屈了心上人。
女子满腔痴心终抵不过男子的毅然决然,退亲之后的女子存了气性不愿另嫁,每日不止要面对外头的风言风语还得应付家中亲人的责难,于是就在某一日,女子与家中兄嫂拌嘴后选择了孤身离家,按她愿意是要去寻处尼姑庵了却余生,却不料半途遇上了拍花子的,这便被卖进了妓院。
妓院里头调教花娘的法子有成千百种,桩桩件件都能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女子由最初的惊恐、不甘转换成漠然、平淡,再几个月,更变得和妓院里头其他姑娘一般无二,争风吃醋不算更学会了争抢胭脂、钗环、衣服、客人
学会认命的女子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遇到当年退亲的男子,该说是报应还是什么,那时男子妻子刚刚亡故,更因母亲重病家中已然落魄不堪,进城寻差事时,这才于街头撞见了女子。
午夜梦回时女子曾无数次想过两人相见的场面,若不是他,她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心中恨意让她以为再相见时,她定会狠狠报复回去。然而就在这幕真的发生时,女子发现她根本什么也做不了,面对年少时的爱人,槁木死灰的心再次悄然复苏
女子更将自己存了多年的银钱全部赠予男子,只为解他眼前窘境。
男子在知道女子这些年的遭遇后,虽有自责之心,却又无能为力,拒了女子的银钱,选择留在女子身旁,一来赚钱给母亲治病,二来可以对女子多多看护,为当年自己的任性妄为赎罪。
“邱三死后请多多照应家中老母,若是可以还请将小人的尸首与文娘葬在一处。”
“”
“小人原想待存够了为她赎身的银子便将她娶回家,权当是都是小人欠她的。”
不错,邱三是故事中的男人,而女人则是死去的文娘
说来嘲讽的是,文娘不顾自身接客一心为的是邱三,而邱三这番话却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怕是闭眼前,文娘还只当邱三心中一直无她。
半晌,江箐箐自嘲笑了一声:“原来人心是可以焐热的啊”
“姑娘说什么?”背身专心整理被褥的小丫鬟因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江箐箐转身问道:“邱三家里母亲可安顿好了?”
“老人家不知从哪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前几日已经不进食了,今日早起已经已经咽气了。”丫鬟回禀完后,小心翼翼看了眼江箐箐的脸色。
“什么?”见着丫鬟惊慌跪下,江箐箐恍然想起听荚管事提过一嘴,那邱三家中除却母亲再无旁人。如今老人家唯一的指望没了,哪里还愿苟活世间“算了,你起来吧,这事怪不得你。”
“姑娘尽可安心,即便是邱三知晓此事也无济于事,尘埃落定的事情,他想反水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丫鬟是个机灵的,见江箐箐仍眉头紧锁,只当她是在忧心邱三那处再出了什么岔子。
“呵,我哪里会担心这个”后半句话江箐箐没有说出口,只是有些惋惜。
怪只怪文娘口无遮拦,偏偏还被荚管事撞见,潇湘院自然容不下她。江箐箐无法容忍沈家攀上高枝,文娘之死就成了这个契机。
事后楚狰死死盯着潇湘阁,荚管事为免麻烦,便将邱三推了出来。一个心死之人,只需对他身后牵挂加以威逼利诱,他再不愿也只能成为真凶的替罪羊。
杨家眼前一等一的大事是杨凌舟下场考试,肩负杨家期望的杨凌舟也是个争气的,听说他院内的烛火已连续半月直至天亮不见熄灭。
许先生也将重心全然放在他的身上,书堂因此停课数日,解放他人的同时,只是可怜了杨凌舟,府中难得见着一面,也只匆匆打个招呼就马不停蹄赶回书房温书。
那日孔庙归来,杨清月提了一嘴已为杨凌舟做了笔袋,特选了连中三元的绣样,意喻讨个如意彩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杨清月的话也给秦君宁提了个醒,杨凌舟下考在即,既要送东西,自不能少得了她。
只是女工她着实不太擅长,极有自知之明的秦君宁借着回小院的这天,带着阿奴来了书局。
“一个装书的破匣子居然要二两银子!”听完伙计的话,阿奴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这番动静为两人招来不少注视,秦君宁面上淡淡,心中却是极为认同。
恕她眼拙,面前黑漆漆的木匣子看着特别的也只有上头雕着加官进爵的图样,哪里值得二两银子?
“那这个呢?”秦君宁随手指向一旁台上装在锦盒中的墨锭。
“这个”伙计转转眼珠,呼出一口气道:“五两。”
“小姐,咱们进了一家黑店。”阿奴这回学乖了,压低了声音对着秦君宁说道:“还是换一家吧。”
“嗯。”
“这位客人说的哪里话!”伙计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顾不得面上尴尬,急忙解释道:“方才小姐问得这墨是用前朝流传下来的秘方制成的八宝药墨,落笔质细、胶轻、色黑、声清,此墨还有遇湿不败的之效果,哪怕磨研至尽也香气不散,光是制成材料都远不止五两了,您若是不信只去别家问问,都是这个价钱”
“”如此听来,这墨真若如伙计口中说得这般好,倒是勉强合理。
见秦君宁面有所思,伙计极有眼色继续说道:“实在是小姐目光如炬,小店还有便宜些的瑞墨、徽墨、绛墨不若您再看看旁的?”
秦君宁定定盯着墨锭半晌,终是咬牙说道:“就它了,给我包好。”
“得嘞,您稍候。”买卖做成,伙计忙不迭忙活起来。
“小姐,就不再看看别的了?”那可是五两银子啊,就得了一盒黑漆漆的墨锭?阿奴有些不甘。
“就它吧,再看下去,咱们也看不明白。”秦君宁叹口气道,再问下去,怕是旁的她更买不起,今日这五两足足要了她在杨家两个半月的月例。
眼下她还欠着顾若禹两千两呢
“您拿好,”见秦君宁付钱干脆,伙计趁机提了一嘴:“小姐可是家中有兄弟今年下考?”
“是又如何?”
“本店还有今年热门举子的名册,小姐可需带上一份?”伙计眨眨眼睛,一脸神秘兮兮。
“名册而已,有何稀奇的?”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晓对手是谁,也好早做准备嘛”见秦君宁有些兴趣,伙计适时说道:“只需十钱。”
“来一份吧。”有五两银子在前,现下秦君宁只觉这十钱确实不多。科考虽与她无多大干系,拿回去给杨凌舟看一眼也是好的。
各地举子齐聚京中的时节难得,书局自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拿到所谓名册时,秦君宁浅浅扫了一遍,此中所列除却京中几位名声在外的世家公子、余下都是各家客栈推出来的外地学子。
等等
嵩明?秦君宁视线停在上头某处,暗忖:莫不是同名同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