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臣子
杨府正厅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秦君宁踏入厅内的第一瞬已觉出不对，悄悄看去，除却几位舅舅、连着杨凌川的脸色看着都有些许严肃。
席间除却羹匙偶尔碰到碗碟的声音，再无其他。
“阿宁，等等我。”离开时杨清月开口叫她。
“今日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见大哥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秦君宁问道。
“有吗？约莫是因为大哥的亲事要定了。”离了长辈所在的环境，杨清月眉间轻松许多，对方才席间沉闷她已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哪里不对。“昨日听我娘提了一嘴，大伯母给大哥相看了几家小姐，眼下只等祖父祖母点头就要交换庚帖了。”
“嗯”秦君宁垂下眼眸，嘴角含着淡淡的笑。
女眷们离开后，只听杨老爷子说道：“……谢逢春是你中举那年的主考官，别人眼中你是他的门生，这层关系定然是甩不掉的。只是你心里得要清楚，所谓老师、门生，虽有投靠援引之意，却无任何依附关系。谢逢春朝上贸然参奏英王，必会为自身招来祸事，今日之后你务必得谨言慎行，切记不要牵扯其中。”这话是对杨凌安说的，同时也在说给厅内三个儿子听。
杨凌安起身称是。
“父亲，此举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些，英王狼子野心、觊觎东宫之位是事实，何况今日朝上皇上对谢大人之举也未见怪罪难得谢大人对安儿印象一直不错，眼下安儿已是七品编修，若再得了谢大人的青眼，何愁不能再进一步”杨承畴不敢苟同。依他的心意，大哥如今五品，苦熬至荣休最多升至四品，而他身处工部至今才得了一个六品主事，至于三弟虽有得势的岳家，怎奈三弟却不是个求上进的性子。眼下自家那个半途弃文从武的更是指望不上，他只能将希望放在大房，日后若杨凌安得了好前程，必得会多多照拂自家兄弟。
杨老爷子听完不见有任何表态，手中茶盏微动，眼睛看向的却是杨承志：“你是如何想的？”
“二弟所说并非毫无道理，只是朝中谢大人门生也不只安儿一个，过早划清界限会让人觉得咱们杨家有些忘恩负义，不若且先应付着，待到以后局势明了时再做决断也不迟—。”
“大哥这话说得不对，既决定跟随何来应付一说？”杨承甫插话道:“况且谢大人是何许人也，是否真心跟随，他能瞧不出分明？若抱着这样的打算，倒不如早早歇了心思。”
“依三弟所言，眼下如何抉择才对？”
“这我怎能说得好？自得由父亲决断。”
“”
一堆看法，说到底还是得不出什么结论。
杨老爷子叹了口气，悉心教养出来的几个儿子中杨承志过于中规中矩、杨承畴免不了会意气用事、杨承甫则太过优柔寡断。听下来无一人与他心中所想谋合，他老了，盼着闭眼前见着家中孩子能撑起杨家门庭，至于能不能带领杨家更进一步是其次，平平安安便够了。
杨老爷子挥手将杨凌安唤到身旁：“安儿，说说你的看法，若有道理，祖父也可依你。”
太子与英王之间暗潮汹涌，朝堂上早算不得什么秘密。自古围绕着皇权、皇位的权力之争并不罕见，史书记录下来的终究只有寥寥几句，杨凌安虽并未亲身经历过这些，却并非不懂这些背后隐藏的阴谋、残酷。他心里想得简单：日后谁坐上那个位置，臣子依旧是臣子。
面对长辈投来的目光，杨凌安隐隐觉出一股无形的压力，他轻咳一声缓缓说道：“今日朝中风波孙儿听得一些，总归是众目昭彰的事情，如今被人摊到明面上罢了。孙儿拙见，谢大人此举属臣子本分，却扰了原有的平静，太子与英王至少面上看来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谢大人今日所参英王之事，只要后续处置得当，这些于英王来说便如蚊虫叮咬，不痛不痒。可在外人眼中却是谢大人甚至可说是太子和英王之间彻底撕破了脸，兵家有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何况只是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以孙儿听过一些英王的行事，怕是日后谢大人的日子会有些不太好了”
杨凌安停了片刻，抬眼看向杨老爷子继续说道：“孙儿以为这些说到底也只是皇上的家事，身为臣子，遵从本心、竭忠尽智、忠君爱国、辅佐君王才是正道杨家只是杨家。况且将自身前程寄托至他人身上，在孙儿看来是极为愚蠢的行为。 ”
言之凿凿，落地有声。
杨老爷子眼中得色渐浓，原先心中涌出的那点怅然已消逝得干干净净，有这孩子在，杨家他尽可安心了。
英王出宫时天早已经暗了，京城上空似被一张黑布笼罩，不见一颗星子。
早早得了消息的英王世子已候在英王府门外，见着马车停下，他快步迎上欲要亲自搀扶父亲下车，却在他双手伸出的当下，英王这处停了动作。
气氛滞了一瞬，夜色中英王就这么立于马车纸上，面色阴沉，居高临下静静盯着自己的儿子。
“父王”英王世子心中惶恐，不觉屏住了呼吸。
“你的错处，这次有你爹、你娘为你担下。”惹来言官参奏的英王妃母家的那位内侄已于午后下狱，依着府衙原先的判词，不日便会启程流放三千里。
“父王！”连累父亲被皇祖父罚跪宫中，得了消息的第一刻英王世子已是自责万分。如今亲眼见到父亲眼中的失望，他的心头更是一阵激荡。
英王闭了闭眼睛，自嘲说道:“莫要觉得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能遮得住，别忘了！这是京城！在你皇祖父的眼皮底下还以为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妄想！”
“是！”自己捅下的娄子还得自己收拾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