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扛起江山的不会是一个女人
雪衣在临近傍晚时分回到的流云观，手中提着个小油纸包，给他那出尘天外的形象平添了一抹滑稽。
彼时的阿离正坐在厢房中，一笔一划的勾勒着一卷长长的画轴，从她住到这流云观中开始，她每日里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这里画画，画得一笔一画，格外认真。
雪衣推门而入，竟都没惊扰到专心致志的阿离。
他轻叹一声，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到桌上。
阿离半趴在桌案上，被从天而降的油纸包吓了一跳，顺着那只手抬起头来，才见雪衣回来了。
她倏尔一笑，道：“道长回来啦！”
雪衣绷着唇角，佯装严肃的坐下身来，伸手便要去探阿离的脉象。
东九邪严肃担忧的神色总是闪现在他眼前，他不亲自探一下，如何都不能安心。
谁知他方一抚上阿离的脉搏，她便如触电一般将手缩了回来，道：“道长做什么？”
雪衣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拧眉道：“少主缘何讳疾忌医？！”
阿离垂下眼眸，勾起一抹淡笑，道：“我的身子自己最清楚，道长莫要担心，我没事。”
雪衣眉心的结更深了，直言道：“没事？没事会让九爷找上我？他为何一直坚持要你喝他的药？少主到底在隐瞒什么？”
阿离无奈的笑笑道：“道长不要如此紧张，我真的没事，就是早些年伤了根本，有些虚罢了，九爷爷日日给我补那些苦药汤子，喝得我舌头都木了，这才躲到你这流云观中图清闲嘛！”
雪衣深深的凝望着阿离，视线转到她面前的画轴上，这幅画她已经画了很久了。
良久，雪衣轻叹一声，道：“少主，你是想好了吗？”
阿离垂眸看着眼前的画，淡笑道：“想好了！”
语气轻盈，却又格外坚定。
雪衣眼眸深邃，看着阿离的侧颜，沉声道：“少主，你有没有想过……”
阿离抬眸看向他，莞尔一笑，绝美无方，“什么？”
雪衣轻叹一声，道：“少主，你是萧氏正统嫡出血脉，若想拨乱反正，夺回江山，亦是名正言顺的！以四皇城的实力，扶着少主坐上女帝的位子，亦不是不可能！”
阿离轻笑出声，上下打量了一瞬雪衣，道：“道长认真的？”
她起身伸展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胳膊，慢慢走到厢房门口，望向外面并不大，却格外洁净的小院，笑着摇了摇头，道：“道长许是关心则乱，竟是胡言乱语起来了。”
远处有零星粉红色的桃花飘到院中，如桃花雨一般，美若幻境。
许是这流云山中清凉宜人，也许是这片桃林常年于此，沾染了些许仙气，到了这盛夏时节，竟还争相绽放着，当真奇观。
阿离望着这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的桃花雨，笑意不减，轻声道：“道长心中如明镜，又何苦来考我呢？”
她微微仰起头，伸手接住一朵飘到了厢房门口的桃花，看着掌心那小小的粉红一朵，格外娇俏，“能扛起整片江山，保后世子孙千秋万代的，从来都不会是一个女人！”
她轻飘飘的说出了一句足以震撼世人心的话。
雪衣心头一跳，望着阿离纤弱的背影，竟一时无言以对。
他承认方才的话，他问得唐突了。
这个问题，他又何尝不明白，若阿离从一开始便有这野心，他会毫不犹豫的浇灭她的痴心妄想。
可如今，他倒希望她能有一丝野心了！
“自古以来，女子可稳政，亦可乱政，独独做不到专政。我没有则天女皇的野心，更没想过成就什么宏图霸业，只要天下百姓平安喜乐，生活富足，衣食无忧，盛世太平，便好！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当政者政权稳固，世代相传！若战乱频发，狼烟四起，何来太平之说呢？”
阿离回头，背着天光，巧笑嫣然的看着雪衣，道：“做女帝？一代之后呢？下一代亦可群臣拜服，安乐无忧吗？况且，中原向来以男子为尊，女帝要如何平复众议呢？若是自立为帝，那和之前的四皇城又有何异？如何实现大一统呢？所以，道长又何苦与我痴人说梦呢？”
雪衣讪笑了下，无奈的摇摇头，有时，人活得太过通透也不是一件好事，俗话说难得糊涂，他倒希望她糊涂一点啊！
阿离双指捏着那朵小小的桃花，悠然的走回到桌案旁，漫不经心的问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道长觉得……这天下交予谁人之手最为妥帖呢？”
雪衣笑了笑，斜睨着阿离道：“方才还说贫道胡言乱语了，少主心中早有决断，又何苦还来问我？”
阿离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纾解胸口的憋闷，轻声道：“道长，多年前你亲眼得见那夜的天降奇观，夜观星象，窥得天机，可否告诉阿离，得我者才能一统天下吗？”
雪衣望着阿离的侧颜，那卷翘的羽睫轻颤着，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孩子这些年当真经历了太多，苦多于甜，古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可这也未免太苦了些吧！
劳其筋骨不可怕，心中有爱有希望，总还能撑过去。可一旦苦到了心头，要有多少甜才能冲淡呢？
在心底轻叹一声，雪衣笑道：“世人多愚昧，总以为‘得到’便是字面之意，殊不知，心之所向之人，便是帝星所归之处！”
阿离微微一震，慢慢抬眸看向雪衣，心之所向之人，便是帝星所归之处！
那双通透的眼眸对上阿离略带震惊又略带迟疑的眼眸，他点点头道：“少主终会得偿所愿！”
她的愿望是什么？是自由啊！
她是那苍穹下的飞鸟，只想享受无垠的天际！
阿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舒了一口气，将那朵小小的桃花放到桌案的一角，又拿起笔，舔饱墨汁，认认真真的勾勒起那幅画轴。
雪衣拿出东九邪给他的那张纸，道：“九爷让你继续吃药！”
方才还淡然自若的一张小脸儿瞬间垮了，阿离皱着脸道：“我不要吃！九爷爷的药太苦了！”
“不吃可不成，若是让九爷知道了，非得跟我闹个不休，我可受不了他！”雪衣宠溺的一笑，道：“贫道给你制成药丸子可好？再不成就多多的给你备上些甜点，什么夏凉糕、酸糖果子、蜜饯核桃？”
阿离被雪衣逗乐了，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要多多的！”
“好！多多的！”雪衣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迈步便去了自己的丹房，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眼半趴在桌案上的阿离，见她全神贯注，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羽睫挡住了所有的心伤，他终是什么都没说，轻叹了一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