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二十年的仇恨
御医们面面相觑，皆有些迟疑。
按理说，皇帝危在旦夕，他们是不该离身的，也不会有皇子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屏退旁人。
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当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可纵观满朝，眼下也就一个烈王能挑大梁，在场皆是识时务的人，纷纷行礼退了下去。
萧烨有些累，慢慢坐到了萧尊的床榻旁，一直细细地打量着他，良久，嘶哑着声音道：“仇隐，弄碗参汤来，将父皇唤醒。”
“是！”仇隐走到一旁的隔间处，倒了碗参汤，又向里面丢了一颗小小的丹药。
棕褐色的丹药遇到温热的参汤，渐渐化开，此药有醒神的功效，配合参汤药效更甚，能将沉睡昏迷之中的萧尊唤醒。
仇隐端着参汤回来，萧烨接过来，淡淡道：“你出去吧，吩咐春公公去御膳房做点东西来。”
仇隐应声离开了养心殿，去找陆迎春了。
萧烨手持汤匙，轻轻吹凉参汤，又耐心的一勺又一勺将参汤喂给萧尊，那小心又恭敬的姿态，当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参汤还没喂完，萧尊便悠悠的睁开了双眼，看到伸到眼前的汤匙，下意识的一躲。
萧烨声色平淡，不喜不悲的道：“父皇醒了，父皇喝点参汤提提神吧！”
萧尊放下戒备，张口喝下参汤，这才感觉到肩膀上剜骨一般的疼，遂紧紧地拧起了眉心，声音破败的说道：“烨儿，你可有将那群歹人降服？！”
昏迷前的画面渐渐涌入脑海中，幸亏萧烨及时赶来，否则他萧尊一条命当真有可能就此交代了！
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萧烨是否抓住了四皇城人，最重要的是否抓住了阿离！
萧烨的脸上始终挂着清浅的笑意，细细的将参汤喂给萧尊，又拿过手帕为他擦拭着唇角，道：“父皇一条命都快没了，还在痴心妄想什么？”
萧尊眉心一拧，眼神一凛，道：“放肆！你怎么跟朕说话的！”
本该是挺威严的一句话，可配合着萧尊此刻惨白如纸的面色，干裂失血的唇瓣，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萧烨随手将手帕扔在床头的矮桌上，斜睨着萧尊道：“父皇好谋划，一场阴谋竟谋划了二十年，可又如何呢？你到底还是输了！”
萧尊眼眸赤红，死死咬着牙，怒道：“朕不会输！不会！萧楚卿死了啊！朕就是天选之人！待到朕抓到他的女儿，这天下便是朕的！”
此刻的萧尊仍沉浸在他的美梦中，带着疯魔的痴狂，如何都不愿醒来。
听到这话，萧烨一股火搅得胸腔翻滚，他咬牙道：“父皇陪在前太子的身边多年，可谓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啊！亲手杀了他父亲，谋得了这皇位，还要将他赶尽杀绝？！将他囚禁地窖二十年，为何就不能给他一条生路！”
萧尊不可置信的怒瞪着萧烨，道：“你在说什么荤话！给他一条生路，岂不是纵虎归山！万一有朝一日，他也如朕当年一般颠覆了这天下，你以为你们这些现如今的皇子王爷还能活着吗？下场就是一个死！”
萧烨轻笑出声，无不嘲讽的说道：“原来，父皇一直都在怕啊！你深知自己不如萧楚卿，所以才会如此殚精竭虑，你在怕啊！”
萧尊气得气血翻涌，强撑着支起上半身，肩膀上的伤瞬间崩开，包裹着伤口的布条被血浸透，大片的血色晕染开来，他也顾不上疼了，冲萧烨怒吼道：“你个逆子在浑说什么！朕何时怕过他！朕是天选之子，承继大统是上天的旨意！容不得人置喙，你如今口口声声护着萧楚卿，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萧烨的眼眸渐渐泛起了红，有泪意上涌，他咬牙一字一句道：“这二十年，我没有一刻不希望，自己不是你的儿子！”
萧尊微微一愣，道：“你说什么？”
萧烨慢慢撩起眼皮，迎视着萧尊，殿内的气氛有一瞬沉寂的僵硬。
萧尊有些不敢置信，他一心培养的儿子，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竟是恨他的？
萧烨的眼眶越来越红，笑意却弥漫上唇角，淡然道：“父皇不知我有多恨你吧！六岁前，我是敬重爱戴你的，可六岁那年，你举着我的手，让我亲手杀了我母妃后，你觉得我对你还剩下什么？你还奢求我一如既往的视你为尊吗？”
萧尊拧着眉心道：“朕苦心积虑的为你筹谋，换来的却是你的恨？你知不知道，你母妃是西域的公主，你当年还那么小，过分依恋母亲，一旦你被你母妃利用，西域便会虎视眈眈，晴妃独大，必定会动摇朕的江山！去母留子是最好的选择，朕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萧尊费力的喘了口气，道：“朕、朕对你寄予厚望，不似历朝历代的皇帝那般疑心颇重，早早的将你视为储君培养，只为避免兄弟阋墙，王储之争，朕毫不吝啬对你的偏爱，你、你竟然不懂？！”
萧烨只觉得可笑无比，也当真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中的泪也越蓄越多，透过晶莹的泪光，他看向萧尊，笑道：“父皇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对吗？你可曾问过我，你给的是否是我想要的？我何曾对这皇位向往过？我要的不过是父母双全，恩爱有加，而你呢？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对吗？”
萧尊看着萧烨的泪和笑，竟一时看不懂了，难道这二十年来，他都是如此看待他这个父亲的？
萧烨一直都在笑，声音却冷到了极点，“呵呵呵，为了我好，你让我亲手杀了我母妃？为了我好，你在我刚满六岁时便将我送进了鬼影司？为了我好，你对我严加训练，与虎狼相斗，与蛇蝎抗衡？为了我好，你让我日日遍体鳞伤，生不如死？你可知你所谓的为了我好，让我终日受心魔所困，这么多年了，依旧梦魇缠身！每每被心魔折磨得杀人如麻时，你可知，我最想亲手杀了的人，就是你，我的亲生父亲！”
萧尊浑身一震，有些惊恐和防备的看向萧烨，倚靠着床头的身子也下意识的微微后缩了两分。
萧烨深吸一口气，逼退眼中的泪水，笑道：“我给身边的人取名仇隐莫忘，你可知我隐的是什么仇？又在时刻提醒自己莫要忘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