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虽然那样想着, 但是镜发现太宰治的确没有来找自己的时候,说完全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太宰先生说不定还在忙呢。他这么安慰自己,一边又往嘴里塞了好几个异能结晶,一边跟着涩泽龙彦往某个方向走。
涩泽龙彦似乎在找什么人, 从费奥多尔那里得到的消息是那个人在某家孤儿院, 所以这一星期他们在各处的孤儿院停留。有横滨这样混乱的地方, 附近的孤儿院并不少,再加上曾经大战的遗孤,要找出那特定的那一个人也废了不少工夫。
这期间费奥多尔又跑来了栗子开的交易店一次, 是来催促他快点决定的, 同时表示他也找到了不错的合伙人,如果栗子再不快点,他也不缺这样一个人来帮他。
说实话, 这话稍微让镜有些犹豫,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错过会稍微有些可惜了。但他的顾虑和不能自由行动的情况限制了回答。
所以当时他说, 下次一定会给出结论。他已经想好, 如果情况实在不允许就放弃了,说不定以后他自己也能找到机会去找那本所谓的“书”。
原本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他不再需要时时回家, 涩泽龙彦面对他总带着意味不明的放纵意味, 说着:“毕竟你就是这样的存在,第一次来到这世上, 还对一切都很好奇。”就摸摸他的头, 随意他去哪里玩耍了, 只是规定了某些特定的时间必须出现。
再加上觉得分身乏术的这时候,【双】和【移】穿越时空回到了他身边,让他拥有了再次分线操作的可能。只不过【歌】在魔力耗尽后被回收, 所以现在处于沉睡状态,大概一段时间都无法轻易启动了。
镜也不由得考虑起来去跟着费奥多尔一起行动的可行性,如果真的这样做,人选还得仔细斟酌,至少要能拥有无论什么情况都能顺利逃走的武力值或者思维。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涩泽龙彦已经带着他走到了一家孤儿院停下了。这家孤儿院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两侧白墙上攀爬着绿色的植株,细微的裂痕从墙角延伸,铁质的大门上风雨腐蚀出干枯的颜色。从铁门看过去的房屋也是同样的感觉,规模倒是不小,那些彩色的玻璃窗也很漂亮,看上去有精心打理。
孤儿院门前,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人似乎早就等着了,大概是提前预约过了,很快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听涩泽龙彦和他交谈,镜才知道这个有着西瓜头一脸古板的男人就是这里的院长,而且请涩泽龙彦,是为了给他们孤儿院里一个异能力不能自主控制的孩子进行治疗。
异能力不能自主控制?第一次听到这个形容,镜还有点好奇,迄今为止他所接触到的人,还没有这样的家伙。
但是等他们一路走进那个关着那个不能控制异能的孩子的房间后,他的这份好奇却消失了。
昏暗光线稀少的小屋子里,有一个银发参差不齐的小孩,双脚带着镣铐,被锁在地上埋着头,小小地缩成一团。听到他们过来的脚步声,抖了抖才惊恐地抬起头,露出那张营养不良似的小脸和金紫色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来人。
关着他的院长对他这副模样并不担心,平静地告诉涩泽龙彦:“这孩子现在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防止他再造成破坏,接下来,就请拜托你了。”
白长发的男人同样没有什么同情地点点头,让院长先行离开,说他要试试能不能用自己的能力帮助这个孩子解脱。
院长很信任他,也不在意一直颤抖着看他的那孩子的眼神,只是冷冷地叮嘱了一句:“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帮助这位先生,不然你就可以去死了。”而后离开了,头也不回。
涩泽龙彦在那一瞬间发动能力,周围雾气渐渐弥漫,把那孩子和他们包裹在其中。
银发小孩看着他们,紫金的眼瞪得更大了,抱紧自己,一句话都不敢说,像是在履行院长的话,乖乖配合。
在灰暗的雾气中,他心脏处散发出湛蓝色的光芒,宛如一支悄然亮起的灯火,格外显眼。
涩泽龙彦一开始看见那光芒就惊叹地睁大眼睛,等着异能力脱离的那一瞬间,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最后放弃了似的收回了自己的异能力,皱眉看着惶恐的银发小孩。
“怎么了吗?龙彦先生。”镜抬头看见了他沉思的表情。
“稍微出了点问题。”涩泽龙彦并不隐瞒他这些事,“这孩子身上的异能力是非常特别的,是唯一能够引导异能者的能力。或许是因为太过年幼,我的雾气无法将它取出。”
“所以我在想,是否需要更激烈一点的手段来帮助它苏醒。”白长发的男人勾起嘴角,神色逐渐期待又狂热了起来,“电击、药或者刀割总有一个会起作用的。”他看着那孩子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看活着的生物,而是一个即将到手的收藏品。
要对他使用那些手段吗?
镜转过头,看见似乎没有听懂太多却感受到了那股恶意的小孩颤抖得更厉害了,水雾也在眼里弥漫,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呜咽着吞下泪水。空荡的袖口根本遮不住他捏紧的手指和一些像是刚刚愈合不久的伤。
之前镜有接受过织田作之助的邀请,去见了几面他收养的孩子们。
那些孩子们也都是孤儿,个子小小的也很瘦,有些连话都说不流畅,却被养得很好,看见织田作之助就会露出大大的安心的笑容,会凑在织田作之助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他们并不是这样畏缩的状态,而是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地成长着,大概未来也会变成不错的人,因为他们是被关心被爱护着的。
面前的这孩子,却是这样的。照顾他的人对他很冷漠,让他无法保持安心的信任,所在的地方不过寸尺大小,被拘束着管理着,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甚至还要因为这能力被电击、下他还能长大吗?
这样下去,他能拥有那些织田作之助那里的孩子所描绘的未来吗?
镜看了一眼畏惧着的那孩子,无端地得到了结论:他无法长大了,即使不被涩泽龙彦杀死,他也会困在这里,无法顺利长大了。
这样好吗?这样是正确的吗?这样也是命运的一环吗?
他忍不住想向谁提问,却看见涩泽龙彦已经在和院长说自己需要一间空旷的屋子和一些设备来进行下一步的“治疗”了。
所以他转过头,把视线转向重新把头埋下去的银发小孩身上,缓缓走了过去。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所以请你告诉我答案。”浅绿发的男孩蹲在银发小孩身边,用郑重的语气说着话,“你想要长大吗?”
中岛敦不明白这个奇怪的孩子为什么不怕他,为什么要问他这么古怪的问题。而且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答,又要怎么回答才不是会被教训的。说到底他现在根本不明白很多事情,为什么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他有那么多怀抱着惶恐的想法,却在对上那双碧玉一般澄澈的眼眸时,慢慢控制住了恐惧。
那是一种难言的直觉,他真的明白这个问题很重要,重要到他觉得甚至关乎性命。
“我、我想,我想长大啊”近乎呜咽着,他吐出了自己的回答。
想要长大,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吃饱饭,想要活下去,这些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即使是这样的生活,他也期盼着未来,期盼着可见的阳光与饱腹的食物。
得到了回答,镜点点头,表情严肃:“好,我明白了。我会帮你,让你能够长大的。”说完他就站起身,走向了涩泽龙彦,留下有些愣神的银发孩子在原地。
“龙彦先生。”他喊了一声,得到了温和的注视,“关于您将要实施的办法,我有一个想法,能听我说说吗?”
面对自己宠爱的孩子,涩泽龙彦一向是带些纵容的,他伸手摸摸镜的头发,很有耐心:“什么?”院长很有眼力见地走远了,不加入他们的对话。
“我认为龙彦先生的办法不太好。”镜直接给出了反驳的意见,“用过于激烈的手段去激发异能,不就像是强行催熟的瓜果一般,虽然看上去尚可,但是一定不会是完美的。”
“龙彦先生追求的一定不会是那样不完美的藏品,任何的瑕疵都会使得到的东西价值全无的。”
白发男人果然没有太过生气,跟着这思路想了一会,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在此之前他也不需要用过于激烈的手段去得到异能结晶,现在如果一不小心弄坏了一些,或者得到的是个残破的不完整的异能,就得不偿失了。
“你说的有道理。”涩泽龙彦点点头,把思考的目光投向蜷缩着的孩子,“那么的确该换个办法,但是等他就这样慢慢长大也太久了些,我们也不能总是来这里。”
“所以,我们不如直接把他带在身边吧?”镜试着提出了个办法,“或许他并不需要那么久,很快就能让异能显出体外。如果他在我们身边,那他的异能发生变化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而且也不用经常来这里。”
涩泽龙彦沉默着低下头,猩红的眼眸和镜对视了一会,探究与倦怠在那双眼里交织。最后他笑了起来,带着期待与微妙的宠溺:“那孩子的异能果然有这个价值,连你也被吸引了吗?既然这是你第一次向我提出要求,我当然会答应。”
“不过,你是太过孤独了吗,会想要这样的玩伴?衍生出感情就是会有这样的弊端。”他低声感叹了一句,倒也没反悔,直接去找到了院长,说要仔细考虑后需要进行长期治疗,所以改变主意要收养那孩子了。
“可是他的能力”院长先生有些担忧。
“没关系,他还伤不到我。”涩泽龙彦非常自信这一点,那姿态忽悠着院长也相信了。
于是很快,这个名为中岛敦的孩子,几天内户口就挂到了涩泽龙彦的名字下。
一脸茫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中岛敦只知道,在他和那个古怪孩子说过话后,他很快就被从紧闭的屋子放了出来,甚至不用一直待在一个地方,走出了屋门与院落,经过黑白交错的光线,穿过宽敞可怖的大厅,他出现在了许久不见的阳光下。
领着他走出来的院长先生还是很凶,在门口处停下了,然后用眼神示意中岛敦继续往外走。
他试探着往外迈了两步,一眼就看见了之前出现过的白发男人和那个浅绿发的小孩子在门外站着,目光注视着他,认真地安静地,仿佛等待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却因那个猜测惶恐起来,忍不住回头看院长,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院长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一直都是那一副冷酷的姿态,此刻也没软化半分,只是轻轻地、轻轻地伸出手推了一把他的后背,让他往前踉跄了两步,听见了那句话:“去吧,那是你的家人了。”
家人?
中岛敦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这个词,此刻居然有些不能理解。但是他顺着那股力量,仿佛下意识地理解了什么,开始大步往前走了起来。
走着还是太慢,他又慢慢小跑起来,最后忍不住加速,狂奔着跑到了那两人面前,紧张地揪着衣角喘气。
白发的男人瞥了他一眼,移开视线,思考着什么。而浅绿发的孩子却很直接,对喘着气的他抱了一下,温和地告诉他:“你要好好活下来,从今往后,和我们一起。”
大概是太久没见到阳光了,实在是太刺眼了。
他这么想着,压抑不住泪水,任由它们奔涌着落下,模糊视线,滴落在衣服上,然后大口大口渴求似的地呼吸起来。
要不然,要怎么解释,他现在既难过又开心的心情呢?
阳光太过刺眼了。
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