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d车祸之后1
五年前。
车祸醒来那天。
从睁眼开始，周围全是不认识的面孔，听不懂的话，那些陌生的外国人越安抚，我越紧张。
我的头很痛，伸手去摸时，感觉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我似乎还记得那天老妈和思萦送我到机场，我跟李如浩一起登上飞机，那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只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有一辆摩托车冲向了我。
一会儿护士领着一个华裔女孩进来给我做翻译，因为我的英语好像已经退化到小学水平，一般的对话都听不懂。
女孩叫瑞秋，她的普通话令人失望，不过，毕竟不再两眼摸黑了。
瑞秋边翻字典边用老外腔笑着对我说：“小时候，不学，现在，很，后悔。”
护士跟瑞秋叽叽咕咕说了一阵，瑞秋又在手机上查了一会儿，才对我说：“紧急，联系人。”
我摇头。
瑞秋又说：“学校，或者，公司。”
还好我还记得自己报考学校的中文名字，护士又让瑞秋问了我的名字，然后便拿着纸条走了。
下午，李如浩就来了。
真是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了，我嘴一瘪，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抱着他就哭了个天昏地暗。
有了他的沟通，我才知道自己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头部磕到了马路牙子上，肇事者逃逸，然后好心的路人帮我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他好不容易把我安抚好，在我的依依不舍下离开，去学校帮我请了假，查了医疗保险的账号，又买了一些日用品回来。
我坐在床上吃着他带来的中餐素食便当，看他埋头在床头柜上写作业，心里稍觉好受一点。
“你明天能帮我把电脑拿来吗？”我说，虽然我连自己是住宿舍还是租房子住都不记得，室友是谁也不知道，但我来美国上学不可能不带电脑的，他只要问一下我同学应该就能找到。
他抬头瞅瞅我，“你现在应该多休息，不适合整天玩电脑。”
我知道，只是医生说我的头部被撞伤，智力和记忆力都有所下降，后面的一串话他没有翻译给我听，医生走了反倒来安慰我，这让我更加担心，所以想上网去测一下自己智商还剩多少。
“就玩一会儿，不然把你电脑借我一个小时也可以。”我退而求其次说。
“好吧。”
我让他帮我把电脑连上网，先是假装找个中文网站看新闻，等他专心看书不理我了，我才搜了一家测试智商的网站，反复做了好几次测试题，看到结果，我绝望地躺在床上，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护士带着瑞秋走进病房，瑞秋帮护士翻译说：“保险，不够，再交钱。”
瑞秋说完在手机上敲了一串数字给我看。
“美元？”我问。
“是呀。”瑞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瑞秋和护士走了，我脑袋里一团浆糊，感到更加迷茫和绝望。旁边的老奶奶一直咳嗽，靠窗的黑人男孩使劲吼了几句，老奶奶便隐忍着，实在忍不住时才敢咳嗽两声。
中午李如浩来了，看我死鱼一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他把小桌板拉开，把买的便当拿出来摆好，然后把筷子塞到我手里说：“起来吃饭吧。”
我仍旧躺着没动，手里握着筷子，闷闷地问：“小耗子，你一年奖学金多少钱？”
“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小耗子，”李如浩坐到床边陪护躺椅上，不满地说，“一年五万美元。”
“我的呢？”
“差不多吧。”
这个数字还不到瑞秋给我看的数字的一半。
老妈为了供我上各种补习班，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工资也是月光，为了凑齐申请学校的费用，卖了金戒指，我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奖学金，可是即便一年的奖学金我一分也没花，也不够交医疗费的。
我把筷子随手一甩，一根掉到地上，一根落到了李如浩的身上。
李如浩沉下脸说：“你干什么，又发脾气，嫌我买的饭不好吃，那你想吃什么？晚上我去买。”
我气哼哼地说：“晚上你不要来了，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讨厌。”
“我又哪里惹你讨厌了？”
我阴阳怪气地说：“难道我以前就讨厌你吗？没想到即使我脑袋摔坏了，看人的眼光还是一样精准么。”
李如浩提高声音：“你还没回答我，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你哪里都惹到我了。”我一骨碌坐起来，撞翻了小桌板，饭菜一半撒到床上一半撒到李如浩身上。
因为起得太急，我感觉头晕晕的，身体一歪，差点一头栽到地上，还好李如浩及时扶住了我。
我躺回床上，他捡起床上的纸巾开始擦抹被子，我抬脚把被子一磴，大声说：“别擦啦，让你走没听见啊。”
这时黑人男孩嫌我烦吼起来，李如浩转身跟他对吼了几句，小男孩终于不说话了，躺回床上，翻身背对着我们。
我翻身坐起来，依靠着床头，恶狠狠地说：“你耳聋啦，我让你走。”
李如浩不理我，把餐盒收拾到垃圾桶里，又拿餐巾纸擦身上的菜渍，这时我抬脚一脚就踹到了他大腿上，他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撞到了黑人男孩的床尾，一屁股坐到了上面，然后又被男孩狠狠蹬了一脚。
他简直气死了，先是怒瞪了男孩半天，然后又转头怒瞪我。
我有点心虚，但仍旧不甘示弱地吼：“你这张脸太讨厌了，你在这里，显得我特别丑，特别傻，特别弱智。你快点给我滚！”
李如浩做了个深呼吸，“我不跟你计较，医生说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你先休息吧，我去拿检验结果。”
“不用你去拿，你快滚，再也不要来了，滚得远远的，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你。”
他转身往外走时，我还对着他的后背喊，然而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时，我立刻就后悔了，心里慌得像整个世界都离我远去似的，我急忙跳下床，想要追出去，刚走两步就踩到地上的菜汤，脚一滑，便摔倒了。
这一跤摔得不轻，缠着纱布的额头撞到了床沿，我疼得眼冒金星，好半天只觉得眼前黑乎乎一片，然后就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向下滑。
坐在地上缓冲了好久，我才忍着疼痛和眩晕扶着床站起来，看向门口的时候，一瘪嘴眼泪就掉了下来，小时候看见妹妹这样哭时觉得特别神奇，原来我也可以。
我脸上挂着泪珠，趴着窗户向楼下看，来来往往的人里都是人高马大的黑人和白人，没一个身影像小耗子的，我想起他说要去拿检验结果，也许他现在还在医院里呢。
这么一想，我便又风风火火地向门外跑。
迎面走来一个酷似李如浩的人影，我心里一喜，立刻冲上去，为了躲避一辆医用小推车，差点摔倒，于是顺势扑到那人身上。
我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用双臂紧紧搂着那人，哇哇地嚎哭起来，“小耗子，你没走，哇哇……”
虽然李如浩不喜欢我这么叫他，但我现在记名字有点困难，最喜欢像小耗子这样朗朗上口的。
我抱着人家嚎了半天，没听见他反抗这个称呼，又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觉得有点不对劲，抬起头来，走廊的光线不太好，但也能看出那人是嫩版的樊兆阳，只是当时我还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