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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蛇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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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胜广换回了防水纸皮,整个人又恢复到高壮状态,穿着件黑色短袖,露出结实强壮的手臂,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这几天王清河总是待在金家,柳明明也请假不来,这小子说是找到了亲爸,请假前还买了一堆零食到大院,说全是他亲爸请的。大院一下子冷清不少,徐二爷是个闷葫芦,小花每天只知道追剧,大福算半个闷葫芦,秦胜广闲得无聊,就跟着赵叔出来买菜。

    老赵是菜市场的行家,他准确知道哪个摊位的菜最新鲜,哪个摊位最爱缺斤少两。秦胜广没心思跟着他到处窜,就把车停在角落,坐在车上等他。

    嘭嘭嘭——

    车窗响了几下,秦胜广看过去,是路雪那张精致而甜美的脸,对着他笑得很灿烂。

    秦胜广看见她就一肚子气,正准备开门下车,又想起上次被打的经历,移开了车门上的手。

    路雪见他不下来,更着急了,使劲拍打窗户说着什么。

    秦胜广到底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还是开门下车,警惕道:“你又想干什么?”

    路雪见他下来,高兴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看了眼老赵,这个眼似铜铃的中年男人正在和一个阿姨讨价还价,压根没注意到她,就拉着秦胜广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离开菜市场,路雪带着他来到无人的街角,撩开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鞭痕,说:“秦哥,我都是被逼的,我要是不这样做,他们就会打死我。”

    鞭痕横七竖八的盘在她纤细的手臂上,血红交加的肉翻起来,底下是一片青紫,有的地方还看见了骨头。

    秦胜广冷眼看着,说:“小雪,你骗人也要讲点技术含量,这么重的伤,你连药都不涂的吗?”

    路雪笑说:“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这是龙骨鞭打的,什么药都不管用,只能越来越烂,直到把两条胳膊烂没。”

    路雪说得很轻巧,仿佛两条胳膊不是自己的。秦胜广这才发现,短短几天过去,路雪的脸色差了很多,虽然化着妆,但是能通过凹陷的眼睛看出她的疲惫。

    秦胜广再次往她手臂上看去,那伤痕狰狞恐怖,毒蛇般盘踞在她手臂上,再仔细看,秦胜广看见她手踝处有朵黑色的花,但花瓣只有几片,像是半成品纹身。

    “这是什么?”

    路雪脸色微变,急忙把衣袖扯下来,连同花纹伤疤一起盖住了。她沉默片刻,说:“秦哥,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看见路雪的伤,秦胜广的气消了一半。他和路雪从小就认识,她就是娇滴滴的小孩子,哪里受过这种苦:“谁要打你?”

    说到那个人,路雪目露惊恐,仿佛想起了很可怕的回忆:“那个人一生气,就会打我们,我曾经眼睁睁看见他把一个人活活抽死。”

    “那个人是谁?”秦胜广追问。

    路雪却不答了,脸上的惊恐神色转瞬即逝,换上甜美的笑容:“秦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秦胜广眉梢一挑:“这才是你找我的目的罢。”

    “秦哥,你最好了,你能不能去给我找点血,必须是人血,新鲜的不新鲜的都行。我手上的伤很特殊,不能用药,只能涂人血。”路雪央求着,人血在她眼中和自来水一样平常。

    秦胜广的表情越发冷了:“找不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也没血放给你。”

    说到这个,路雪好像有些愧疚,她低下头久久不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算了。”

    路雪仰起头,仿佛猫儿耷拉的耳朵瞬间竖起来:“我就知道,秦哥一定不会拒绝我。”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快走吧。”

    “什么?”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他们前面走来一个女人,眉眼明媚:“已经来不及了。”

    路雪准备往后跑,老赵提着两大包菜走过来:“时间刚刚好。”

    意识到被耍,路雪恶狠狠的盯着秦胜广,方才的甜美完全剥落:“秦胜广,你骗我?”

    “对不起,小雪。”秦胜广低声说。

    路雪两方对比,看出老赵是猫妖,王清河身份不明,她下意识认为王清河身份比较弱。她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匕首,直接往王清河扑去。路雪的速度快得不像正常人,秦胜广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来到王清河面前,距离她那双清浅眸子仅剩毫米。

    “王清河,当心!”秦胜广大喊一声,正要上前,发现路雪的身体竟然诡异的不动了。

    路雪想挣扎,但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巨大的山,四肢百骇都承受着万钧之力。突然,力道一偏,路雪被那股强大的力量甩到一边,摔了个狗吃屎。

    老赵看了看手上的表,说:“老板,现在不是还没到十二点吗?”

    “说来话长。”

    路雪被带到了长城,黑暗的审讯室里,一束惨白的光打在她脸上,她双手被拷在椅子上,满不在乎的笑着。

    焦安国坐在另一面的桌子边,旁边是做笔录的小林。焦安国一边嚼口香糖一边问,路雪嬉皮笑脸,显然没拿他当回事。

    观察室里,秦胜广满脸忧色,老赵已经带着菜回大院了,王清河脸色也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不是调查地裂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于苍收回目光,白西装一尘不染,今天带了副很骚气的黑色手套,笑嘻嘻的说:“听说你当时被这些人整得够呛,特意过来看看,也不怎么样嘛?”

    王清河不想理他,过了一会儿,想起件正事来:“除我之外,还有谁补过地裂?”

    于苍拿出面小镜子理一丝不苟的头发,理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变化:“没有,自从你补过地裂后,地裂一直安安分分,直到最近才出现异动,但异动只是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那日王清河的禁制被破,神骨归位,按理来说地裂应该裂开才对。但听金熙鸿的语气,那下面仿佛还有一道神骨。

    很快,焦安国满头大汗的出来:“小姑娘牙尖嘴利的,什么也不肯说。咱们先别管她,柳明明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咱们去看看。”

    长城在医院里有一间秘密实验室,专门化验非普通人的身体,同时也为非普通人治病。

    坐上焦安国的车,于苍也跟着来了,他坐在后排,使劲擦了好几下才坐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一副贵公子做派。焦安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就说:“请问这位是。”

    王清河还没回答,于苍就脱掉手套凑上前来了,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笑眯眯的说:“金照山,于苍。”

    焦安国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发现这人说的确实是金照山,他想看王清河的反应,确定这人说的是不是真的,谁料王清河眼观鼻鼻观心,显然不想搭理。

    于是焦安国就半真不假的说了几句久仰久仰,反正这些事他也擅长。寒暄结束,驱车来到医院。实验室选了个闹中取静的位置,位于住院部的十三和十四楼之间的夹层里。

    电梯上到十三楼,在走到楼梯中间,推开不起眼的小门,里面是个杂物间。杂物间里还有个门,门边有个灰扑扑的感应器,焦安国刷卡进去,明亮的光透出来,里面别有洞天。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来走去,各个都行色匆匆,十分忙碌的样子。放眼望去,置物架上摆的全是瓶瓶罐罐和精密仪器,实验室右侧,还有三根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柱,里面泡着几具不知从哪挖出来的跳尸。

    这年头妖怪少,多数为鬼怪,至于原因,得问王清河她爹。实验室秉着用科学解释一切的态度,对着抓到的鬼怪一阵研究。后来才发现另一个世界宏大微妙得难以想象,他们用科学窥见的,只是小小一角。

    一个美女医生踩着高跟鞋走来,她留着头栗色卷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红唇性感,白大褂下的身材凹凸有致。苏丽把文件夹拍在焦安国身上,笑道:“终于把焦副请过来了,我以为,又要我亲自送过去了。”

    “苏教授是大忙人,哪敢麻烦你。”焦安国急忙赔笑道。

    苏丽嗔怪他一眼,说起正事:“检查结果出来了,”她翻开文件夹一眼,确定了名字:“柳明明是吧,他的各项指标都和蛇鬼基本吻合,特别是血常规检查,好几项数值高出常人,要是正常人这样,早就活不成了。ct检查照出来他身体里有阴影,大概百来个,起初我们以为是某种从未发现过的肿瘤,后来发现,那些都是蛇卵。他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了。”

    苏丽美艳双眸微眯,似乎也觉得震撼:“如果把人看做顶层,那他就是在退化,人的特征越来越模糊,蛇的特征会在他身上显现,比如,血液变冷,视力变好,到了后期,他身上会长出鳞片、尾巴,和蛇没有什么两样,反着说就是,他在朝着蛇方向进化。而且,这种进化是不可逆的。已经不能用科学解释了,我更愿意称之为诅咒。”

    苏丽从小就是学霸,后来考研读博,专供生物遗传学。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信科学能解释一切。后来进入这家专为长城供职的实验室,才发现科学对于另一个世界来说,经常有无力的时候。又或者是,那是一门更为宏大的科学。

    “既然是进化,那他现在到哪一步了。”

    苏丽说:“进化是从内而外的,他体内的蛇卵已经孵化了几枚,如果全部孵化的话,应该就会表现出来。我们解刨的蛇鬼都是尸体,没有接触过活的,蛇卵全部孵化的时间,无法估算出来,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天。”

    王清河当年一眼看出柳明明命短,是因为这小子印堂笼罩着驱散不去的黑气,三盏魂灯将灭不灭。这是他的命,命盘上早就刻好了。无论做什么努力,都会朝着已经注定好的命运走去。

    恍惚间,耳畔响起这几句话。王清河忘记谁说的了,她知道柳明明会死,只是没想到再死之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所有人都不说话,还是于苍打破沉默:“柳明明,就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嘛?王清河,你难道没看出他身上有契嘛?”

    “什么意思?”

    “转换之契,把诅咒和厄运转换到别人身上的血契啊。那傻小子傻不拉几的,能得罪谁下这么大的诅咒,肯定是被人当成替死鬼了。”于苍恨铁不成钢的说:“找到下契的人,把诅咒还回去,兴许能有救。”

    这诅咒从小就在,人海茫茫,下契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王清河忽然想起那个骑着小电炉女人,载着她和柳明明,在宽阔冷寂的柏油路上行驶,那晚的风很凉,穿过他们的衣袖。柳明明坐在中间吃饼,王清河从后视镜看见了,那个傻小子糊了满嘴的渣。

    一行人从夹层下来,走到十三楼,几个人正在等电梯。王清河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简单的打扮,拿着份化验资料,匆匆往里面走。

    王清河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柳明明的父亲吗。在看他走的方向,血液科。柳明明好不容易找到父亲,他可不能在有什么事儿。

    电梯叮得一声响了,把王清河的神识拉回来,她对已经走进电梯里的几个人说:“你们先下去等我。”

    “你干什么去?”焦安国说完,电梯门已经阖上,他在一扭头,原本已经进电梯的于苍也不见了。好在这个电梯里只有他和秦胜广,否则,他又得请催眠师来了。

    王清河跟上柳文昊的脚步,发现他进了医生办公室,熟门熟路的,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她跟过去,站在办公室门口,没进去打扰。

    “医生,化验科的人说血常规出了点问题,你看还能不能进行骨髓移植?”柳文昊弯着腰,把化验单交给头发花白的医生看。

    那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反复看了好几眼:“你确定没拿错,这根本就不是人血该有的数值。”

    “没有错,他亲自跟着我来验的,难道是医院里程序搞错了,要不我重新找他来验一下,我的女儿真的等不起了。”

    医生上下打量他一眼:“这个人是你的谁?”

    “我的儿子。”

    “建议你带他到医院来做一次全身检查,他很有可能患了某种罕见的病。至于骨髓移植,我们正在各界寻找合适的骨髓,你也别太担心,会有办法的。”医生显然已经见惯了这种事情,脸上虽有遗憾,但还是极力安慰着。

    柳文昊愣了愣:“怎么会这样?”

    半响,柳文昊才失魂落魄的从办公室里出来。他正往前走,发现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麻烦让让。”

    那人岿然不动。

    最后的希望破灭,柳文昊再好的素养也维持不下去了,正好遇到个不长眼的,刚要破口大骂,仰头一看,发现是那天病房里的女人。他把冒到嘴边的污言秽语咽下去,不痛不痒的打了个招呼:“原来是你。”

    “柳明明知道吗?你还有个女儿?”

    柳文昊像霜打的茄子,声若细蚊:“知道。”

    “他知道你找他,是为了你的女儿捐赠骨髓嘛?”

    “不是的,”柳文昊急忙争辩道,但声音越来越小:“不是这样的。”

    于苍站在王清河身侧,抓住柳文昊的手,用力翻转,咔擦一声,柳文昊的手腕脱臼,手里的化验单掉了一地。他扭曲的手腕上,一道猩红的线转瞬即逝:“那这条契线怎么解释?你把诅咒转移到你儿子身上了,你可真厉害啊。”

    柳文昊只知打不过,也辩不过,索性放开嗓子喊:“打人了,打人了。”

    周围的人纷纷围过来,对着两人指手画脚。王清河现在脸色差得很,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于苍打扮得花里胡哨,又生得人高马大,怎么看都像是这两个恶霸在欺负弱小。

    有人用手机拍他们,有人说要打电话报警,最后还是焦安国和秦胜广赶上来,焦安国亮出警察身份,才解开这一场闹剧。

    焦安国把几个人带到安静的地方,柳文昊捂着脱臼的手呲牙咧嘴:“我告你们诽谤,这么契线,什么诅咒,我不知道。”

    “焦副,可以把他带到长城吗?”王清河面无表情的问。

    焦安国摇头:“我们没有证据。”

    “你们没有资格,我是合法公民,柳明明是我的儿子,他愿意为我的女儿转赠骨髓,你们管不着。”反正已经怀疑到头上来了,柳文昊索性撕破脸皮,亦或是女儿最后的希望破灭,他不想再装了。

    “你找过我吗?”

    几人站在医院一处僻静的花园里,这里没有人来,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王清河回过头,看见了柳明明通红的双眼。

    “你怎么在这里?”

    柳明明仰头看了看天,确保眼泪不会流下来,才笑着说道:“说起来有点难以启齿,老板,我……长了一条尾巴,很小很小,还会动,好恶心。”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崩塌。

    柳明明总是这样,性格懦弱,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遇到什么人,下意识的先笑一笑。笑着笑着,眼泪从他眼角划过,他急忙用手擦去:“医生说我这个情况有点复杂,让我过来问专家,刚到十三楼,就看见你们了,真的好巧啊。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真的找过我吗?爸?”

    那一声爸几乎是颤着喊出来的,柳明明为人木讷,但绝对不傻。那天他和徐二爷去找秦胜广,去的时候秦胜广和小花大福已经得救,只剩下遍地的尸体。他看见了有鼠鬼蛙鬼还有蛇鬼。

    他看见蛇鬼惨白手腕上的蛇缠,和他手上的如出一辙。后来王清河让他做全身检查,说是大院工作的福利。他不傻,王清河发觉了,只是不想告诉他而已。

    今天早上柳明明醒来的时候,看不见东西了。眼前一片漆黑,茫茫然的寝室里,他看见每个地方都躺着一团红彤彤的东西。他知道,那是他的室友。

    柳明明坐在床上,等待梦或者幻觉过去,直到室友把他喊醒,问他把舌头放在外面干什么,还说他的样子像条狗。柳明明这才发现自己把舌头放在外面了,以此感觉外面的事物。

    他不动声色的把舌头收回去,用手往背上摸,他能感觉到,光滑的皮肤变成了一层层凉腻腻的鳞片,他的尾椎长出了一条拇指大小的尾巴。

    摸到尾巴的那一刻,他冲到厕所吐了,他的动作很快,从床上跳下来但毫发无损。室友说看不出来他原来是练家子,但他脑海里,全是那些躺在地上的蛙鬼尸体。

    其实刚才柳明明撒谎了,他没有看见王清河,他是用舌头感觉出来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舌头伸出来,收集外界的信息,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老板焦副秦哥还有他的父亲。

    他现在看不清其他人的脸,他的眼里只有数团红色。但他能清楚的知道每团红色是谁,有一团畏畏缩缩的,心脏位置是黑色的,是他的父亲。

    再次遇到父亲,他是高兴的。那些冷漠都是装的,他不想表现得太过高兴,让父亲看不起自己。父亲带着他到处玩,吃好吃的,给他买衣服,看电影,仿佛要把曾经错过的一切弥补回来。

    柳明明乐在其中,沉浸在一个甜腻腻的梦里。直到父亲那天告诉他,他有一个女儿,患有严重的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问他愿不愿意去试一试。

    简单的几句话,让柳明明的梦摔得粉碎,他心底缺失的那块父爱短短几天内补齐,又在几秒内轰然碎裂。柳明明不傻,他突然意识到,父亲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带他到处玩,吃好吃的,买衣服,看电影,都是为了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妹妹。

    可他也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啊。

    但柳明明卑微的想留住父亲的爱,于是他笑着,脸都酸了,说:“当然可以啊,爸的女儿,就是我的亲妹妹!”

    柳文昊愣了片刻,然后狠狠拍了拍柳明明肩膀。

    那几下太重了,差点把柳明明的泪都拍下来。

    现场陷入诡异的沉寂,柳文昊愣了好久,才说道:“我……找过。”

    他毫无底气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柳明明又笑了,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老板,我好苦啊,为什么在婆婆山那回,我没有死掉,我宁愿埋在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王清河轻轻搂住柳明明的肩膀,温柔的拍着:“你还有我们,你还有大院,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我们小明子,将来是要挣大钱买大房子,然后给大院所有人养老送终的,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你忘记我是谁了吗,我可是神仙,什么蛇鬼蛙鬼,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不堪的曾经。”柳文昊突然说道,他双眼微微发红,想起那段尘封很久的记忆。

    他曾经也是最斗志昂扬的少年郎,他梦比天大,他满腔热血。但是被生活一次次击垮后,他丧失斗志,终日在牌场游荡,有时候赢了,他出手阔绰,俨然一个大老板。有时候输了,他就缩头缩尾,如同过街老鼠。

    可牌场哪有常胜将军,他越赌越大,欠了这辈子也还不上的赌债。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没钱开酒钱,被老板打了一顿。他在臭气熏天的街上躺了好久,才在凌晨醒来。

    那天真冷啊,深秋的街,没有一个人,沉甸甸的雾气四处充盈,公路两侧的大如伞盖的枫树,蛰伏在黑暗里,像是一只只舔舐獠牙的鬼。他在雾气中踉踉跄跄,走上高架桥,整个人都被露水打湿了。

    他翻过扶手,看见白茫茫一片,看不见河面,只能听见河水拍打河堤的声音。那天的雾太大了,又是凌晨,有车穿雾而过,车灯只照亮了短短一截,没人看见挂在桥边的他。

    他一手绞着扶手,另只手颤颤巍巍的摸出烟盒,好在还剩最后一支烟。点燃了,叼在嘴里,吸一口,烟交织进白雾里,雪茫茫一片。

    他闭上眼,正准备往下跳,耳畔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把灵魂交给我,保你荣华富贵。”

    柳文昊鬼使神差的,跟着那道声音走。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一座漆黑的楼,旁边是一座雪白的殿。两座建筑对比鲜明,伫立在焦黑的大地上,显得无比诡诞。

    他看见有人往里面走,哭着进去,笑着出来。他也走进去,里面有不苟言笑的黑衣人,拿着笔记下他的姓名生辰八字,取了一滴指尖血。他以为这里是阎罗殿,但那个黑衣人,给他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里面游荡着一条小蛇。

    他害怕了不想喝,转身就跑。

    黑衣人怒喝道:“混账东西,好坏不分,还想跑?”

    几个黑衣人拉开他的下颚,逼着他喝下那碗游着小蛇的水,然后踩着他的头告诉他:“从今以后,你改命换运,不出几年,就能成为人上人,混账东西,谢恩离去罢。”

    黑衣人把脚移开,他急忙爬起来,说了好几句不杀之恩的话。忽又想起那个神秘的声音说的话,问了一句:“这就可以了?”

    黑衣人皮笑肉不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柳文昊不敢多留了,离开时他瞟了几眼,发现白楼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们欢欢喜喜,眉开眼笑,有人碗里游着肉色小鼠,有人碗里则全是黑葡萄似的蛙卵,那些人浑然不惧,仰头就喝,喝完还不住道谢。

    柳文昊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白楼黑殿的,这场经历像是梦境,但那碗游着小蛇的水,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总感觉肚子里游着条小蛇。

    他在牌桌上认识个人,还算交好。那人祖上是做道士的,只是到了他这一代,不学无术,道法只学了皮毛,又沾染了恶习,家里就败落了。

    柳文昊把奇遇和那人说了,那人掐指一算,急忙说柳文昊不出几年绝对发财,只是晚年凄惨。原来那白楼黑殿的名声在当时术族当中早有流传,那是个能实现一切愿望的玄妙地方。只是白楼黑殿位置机密,行事不定,一般人难以找到。

    柳文昊的奇遇让他的半吊子朋友十分高兴,他只要抱住了这条大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于是他就信口编造,说柳文昊身上有诅咒,以至于晚上不幸。

    要想解咒,倒也简单,只要找一姻亲,连上契线,把诅咒转移到他身上就可以。最合适的人,就是他几岁的儿子。

    半吊子向柳文昊保证,他的儿子年纪尚幼,将来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这诅咒对于他来说是弥天大祸,对于他儿子来说就什么也不是。柳文昊当然怕死,于是听从他的话,这样做了。

    自此之后,柳文昊再也不敢正视自己的儿子,即便他什么都不懂。后来,柳文昊确实转运,逢赌必赢,但他赢钱的速度赶不上还债的速度。那群人来家里催债,他就跑了。

    等他到了外地,没过几年发了横财,再回去时,柳明明母子已经不在了。彼时柳文昊发了大财,另找新欢,柳明明的母亲,其实也只是他家里的安排,没有感情,再加上柳明明,他一见到,就会想起那段不堪记忆。

    他索性和过去一刀两断,那个曾经失魂落魄想要自杀,那个曾经疯狂到用亲生儿子转移诅咒的人,和他没有关系。现在他是一个低调谦逊的老板,有一个美丽动人的妻子,有一个人可爱聪明的女儿,他从一个游离底层的过街老鼠,变成了人上人。

    可他没想到,女儿患了白血病。合适的骨髓一直找不到,为了女儿,他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是面对曾经最不堪的自己。所以他再次找到柳明明,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上演一出好戏。

    柳明明的血液有问题,算来算去,全都是因为他。害了他女儿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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