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捕手（上）
写在最前：最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人的眼睛。
阿刚十岁那年，就捕杀了20头剑齿鼠，作为龙族部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捕手参加了成人礼，在一群20岁到30岁的年轻人中间脱颖而出，成为了王牌捕手，接受了刚满14岁时候就捕杀了20头剑齿鼠的上一任王牌捕手阿利亚里斯的传承记忆之血——萧朝华之血，还从本族长老黄龙那里听到了代代相传的预言——“预言之女”，成为了本族下一任长老。阿刚以非凡的悟性成为了龙族有史以来唯一一个集王牌捕手和下任长老资格于一身的青年俊杰，但是他的好日子没有过多久，他们黑暗的钢铁世界的宁静被打破了，一群来自地上世界的机器人入侵他们的领地，屠杀他的族人，在手持激光枪的钢铁机械面前，他们一败涂地，连龙族史上最伟大的捕手阿刚也只能逃跑。
逃跑吧，除了逃跑还能怎样？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坐以待毙是可耻的，以卵击石更是愚蠢的，这样的日子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我们已经习惯在警报声响起时就往肮脏的管道中跳下去，像一群老鼠一样四散逃跑，跟在我们后面拿着各式各样武器的机器人会试图把我们捉住，就像当年人类的先祖在野外扑捉新鲜肉的田鼠一样。
阿刚没有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幸运，这一回他被机器人捕捉了。当他把自己埋在一个小小的水坑里，屏住呼吸把体温降到和水温一样，以为非常隐蔽不会被发现时，装备着精密扫描仪的机器人把他搜索出来，接着一张大网把他像条鱼一样捞出水坑，和十几个不幸被捉住的人一起被绑成串，好似一根藤条上的蚱蜢。沿着弯弯绕绕的地下通道走了好久，他们被全副武装的机器人捕手押出地面，万恶的地面，阳光像无数把闪亮的尖刀刺向他的眼睛。
“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臭机器！”一个年轻的女子叫起来，大声地声讨着敌人的不人道，“把你的臭爪子从我身上挪开，臭机器！”
一声钝物打在肉体上的闷声从后面传来，一个物体摔倒时产生的力道把大家拽了一个踉跄。阿刚想都不用想，那个年轻的女子肯定是被机器人打死或者打晕了，连哼都来不及就摔倒下来，机器人打人是不会发出警告的，它们并不需要发出声音，激光通讯和无线电波才是它们之间的语言。阿刚这样的人类对于它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东西，任意屠杀也不会给机器人招来什么“法律的严惩”，队伍又少了一个人。阿刚紧闭自己的嘴巴，恐惧紧紧地捏着他那颗收紧得像个米粒大的心脏。
阿刚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大厅里，强烈的灯光让他们不得不闭上眼睛，贸然在灯光下睁开眼睛会弄瞎掉他们脆弱的眼睛，习惯了地下黑暗生活的人类已经进化成了一种畏光的物种，真是讽刺！
机器人给他们松绑然后，给他们戴上墨镜，阿刚等到眼皮下的眼睛适应了墨镜制造的“视界”之后，他才敢于慢慢睁开眼睛。这是个巨大的——杯子！十四个人类被放到这个银光闪闪的杯子里面，无论是男女，都只穿着一条破烂的内裤，上身裸露，肤色苍白，头发凌乱。他们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遮住了两只巨大的眼睛，它们像金鱼的眼睛一样鼓出来，好像脸上挂着两个倒扣的小碗；耳朵却很大，好像两个巨大的蒲扇，能够听到极其细小的声音；手脚变得一样的长短，有的人他们的手甚至比脚还要长还要粗壮，脚趾也进化成了手指的样子，指端还有类似吸盘的肉垫。这一切都是为了适应地下的生活，那里光线昏暗甚至没有光，没有巨大的眼睛捕捉光线就看不见东西，而变大的耳朵事实上正在成为眼睛的替代品，而手脚的进化则是为了习惯地下的攀爬和各种作业，进化在人类的历史上一直都在起作用。
一道光从“杯子”顶上照射下来，三个机器人从“杯子”揭开的盖子中缓缓地飞下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轻飘飘地落在阿刚他们的面前，连阿刚敏感的耳朵都有没有听到一丝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微音。
这是三个丑陋的东西！中间那个机器人长得和他们有些相像，她很明显是个女性，如果机器人也分男女的话。女机器人的金色头发很长，瀑布一般披肩而下直到腰际，闪烁着奇异金黄色的金属光泽；眼睛很小，耳朵也很小，当然这是和阿刚他们相比的，更令人叫奇的是她的手脚不是一样长的，她的手明显要比脚更短更小，而她那两条丑陋的脚还穿着一双丑陋的东西，好像要遮掩住什么罪恶的东西！这个丑陋的东西全身都穿着贴身的金属制作的衣服，连那副骄傲的乳房也被卑鄙地藏在金属底下，也许是她觉得和人类女性比太过自卑吧？阿刚不怀好意的想，人类虽然没有这些该死的机器人干净整洁，但是他们有着原始的美，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个文明的种族，不像这些该死的野蛮的机器人一样，仗着自己科技比别人先进，就肆意地侵略他人，屠杀他人。
阿刚的注意力转向女性机器人的两边，这又是两个不同类型的机器人，它们和人类完全没有一点可比性，就像两个巨大的金刚塑像，都是由金属组成的，它们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机枪，一只手里拿着网炮（可以发射出一张捕捉猎物的大网），头部凸出四五个闪烁着光的电子眼睛，它们的体积是中间的女性机器人的4倍左右，看起来强壮而致命，很明显是用来保护中间的女机器人的。
“我叫安琪亚，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主人了。”女机器人说道，“你们这些愚人的语言真拗口。”
女机器人安琪亚开始围着他们打了几个转，就像古代的奴隶市场里面挑选奴隶的农场主，不是伸手出来捏捏这个的肌肉，看看那个的牙齿，实在是恶心极了。
“别碰我，你这个臭机器！”当女机器人安琪亚伸手要掰开阿刚的嘴巴时，阿刚往她脸上啐了一口骂道。
“啾”一声，女机器人的装甲发出一道激光，将阿刚那口痰直接在空中烧掉。
“啪”一声，一个巨大的金属巴掌狠狠地拍在他的脸颊上，打得阿刚眼前进行乱舞，好像满天星辰一般，嘴里流出了又腥又咸的东西来。
“你要学会对主人尊敬，否则你会受到惩罚！”女机器人旁边一个巨灵神一般的机器人边收回自己施过虐的大巴掌边向阿刚骂道。
阿刚正要反驳，旁边的一个伙伴拉了一下他，提醒他不要再说了，阿刚这才咽住了喉头带血的咒骂。
女机器人丑陋的小眼睛来回扫视了十五个人类一分钟左右，这个装腔作势的臭机器开始训话：“你们这些智力低下的愚人，野蛮肮脏未开化，你们生活在我们这个伟大城市的底层，把我们的地下搞得肮脏不堪，甚至肆意破坏我们昂贵的设施，每一年我们的政府为了修缮你们这些虫豸造成的损失，花费上万亿的星币，这些星币足以制造一支标准的太空舰队。我们派出无数的机器人部队，无法扫清你们这些把卵排在暖气管上的虫豸。所以现在我们有新的计划，而这些计划就靠在这里的各位了，只要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日后你们将享受荣华富贵，过上和我们高贵的人类一样的生活，你们的身份将被军系中央领导机构承认，获得永久公民权。”
“呸！你这虚伪的婊子，你想让我们当间谍！做你们消灭我们人类的帮凶？痴心妄想的臭机器！”一个身体强壮的伙伴大骂出口，他猛烈地抖动着身上的铁链，让它发出叮叮当当的“嘲笑”声，阿刚他们也一起大笑起来，机器人的想法实在是太具有幽默感了。
阿刚以为那女机器人要暴跳如雷了，但是她没有，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说：“这恐怕由不得你们，带走他们。”
“杯子”边缘慢慢地出现了一道门的形状，然后它打开了，机器人手中多出了一条电鞭，“啪”一声打在连成串的人类身上，像驱赶一群牛马一样把他们赶向门内。
“这群智力低下的东西竟然也认为自己是高贵的人类。”
阿刚听到背后女机器人吃吃的笑声。
这群暴力野蛮的机器人也认为自己是文明的人类！真是不可理喻！阿刚心里充满愤恨地想，他倒要看看，这些自称神灵的机器人能把他怎么样？他是永远不会屈服的，他以龙族的名誉起誓！
阿刚最终还是屈服了，在神灵们的鞭子和药物“治疗”双重打击下，龙族最年轻最优秀的长老捕手还是不得不选择了投降。现在他深受主人的喜欢，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捕手”---专门捕杀自己同类的“捕手”。
阿刚喜欢45度角仰望星空，这是最舒适的角度，不会累到他粗短的脖子，在地底他可享受不到这样的福利。市政大厦像根针一样从城市的中央拔起，指向深邃的太空，城市建筑从高到低整齐地向远处延伸，直到它们消失在巨大的莲花瓣般的八块装甲板下面。这八块装甲板永远面向恒星的方向，它上面覆盖着人造叶绿素板块，不停的吸收太阳的能量和二氧化碳，把它们变成氧气和电能，源源不断地供给机器人还有他的同胞，那些深藏在地底下的人类，当然他们也许意识不到这一点。阿刚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的同胞们受限于环境和智力，是无法理解他现在所看到的东西的。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肚子是否吃饱，在恶劣的低下，生存永远是第一要义，只有最出色的捕手，才能打到最多的剑齿鼠，延续自己的基因。而阿刚无疑曾经是地下世界最优秀的捕手，他的三个妻子有足够的食物，让她们每年都能够在暖气管上为他产下300枚卵，最先孵化出的30个幼儿会把未孵化的卵作为食物提供养分。阿刚每年都会有30个孩子，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要么在机器人捕手和其他部落的捕手的双重威胁中被捕捉或者被杀死，能够活到成年的并不多，所以他们必须大量的繁殖才能够延续人类种族。阿刚就是在最后一次捕猎中被机器人捕捉的，他们利用一个剑齿鼠卑鄙地把他诱入陷阱。
阿刚坐在市政大厦这根“针尖”的顶层中央的草坪上，作为主人安琪亚女士最宠爱的“愚人”宠物，他有其他“愚人”想都不敢想的特权。他很反感“愚人”这个称呼，这个称呼甚至比“猴人”还令人反感。机器人把自己叫做“人类”，把他们叫做“愚人”，事实上阿刚觉得他们并不是什么“愚人”，他们才是真的人类，而安琪亚女士，她的种族根本没有资格叫做人类，他们是一群机器人，残酷无情，自私贪婪。也正因为如此，当阿刚被捕之后，他没有向其他伙伴一样奋争到底，他可耻的投降了，成为了这些机器人的帮凶，他没有足够的勇气抵抗那些让人魂飞魄散的酷刑，特别是亲眼目睹那个大个子被机器人被残忍地活取大脑，之后又往他的大脑里塞进一个人工大脑之后，阿刚仅存的一点勇气完全丢失了。他接受了不但能够锦衣玉食而且能够仰望星空的条件，但是他的脖子上仍挂上了一条看不见的爆炸项圈，只要他敢于背叛主人，他的脖子就会被炸飞。他从此成为了一个卑劣的捕手，捕猎同类的卑劣的捕手，在他的辛勤工作下，一区的“愚人”几乎绝种了，除了个别狡猾的“愚人”还躲在那些暗角里，但是阿刚相信，他们迟早会被他和他的主人捉住，得到应有的下场。
每次他仰望星空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那天上的群星就像他们的祖先明亮的眼睛一样注视着阿刚——他们族群的叛逆者。哪怕阿刚心里不舒坦，但是他还是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他再也不想再回到那个阴冷黑暗的地下，整天捕食剑齿鼠的艰难生活。
巨大的城市在快速地移动，过了半个小时，星空消失了，透过头顶巨大的激光护罩，一个巨大的气态行星橘红色的表面已经占据了整片天空，一个风暴就像一个巨大的红色眼睛看着他。此刻，长安市几基地舰的八根如同擎天柱般的钢铁腕足从城市下方倒卷过来，插入红色巨眼之中，然后它们就像在插入一个圆形饮料杯里的八根吸管一样，汲取着这颗气态行星的精华。这个庞大的城市本身就是一艘宇宙星船，它已经强大到无视星球引力的程度了，它也是个捕手，群星的捕手，只是星星们不会像“愚人”们一样会反抗。
“阿刚，你来一下！”女主人的声音在他的脑中传来。
“我马上来，尊敬的主人！”他从草地上跳起来，在地上助跑了几步，像只大猩猩一般跃起，落在小楼的二层阳台上。
安琪亚用蓝色的眼睛看着阿刚，眼神里充满了对宠物的慈爱。她站在阳台的葡萄树下，全身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些激光通讯光芒连接着这个伟大的城市的互联网络，指挥控制着数以亿计的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阿刚说得出名字的也有阿刚说不出名字的。
“主人，您有何吩咐？”阿刚五体投地的跪拜地上，小心翼翼地问他的主人。
安琪亚温柔地笑说：“不用这么客套，我忠实的仆人阿刚。你在剿灭一号腕足内部的愚人时候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奖赏吗？”
阿刚知道“一号腕足内部”指的就是他出生的地底世界，也就是现在看到的插入头顶这颗巨大气态行星的最强大的那根腕足，由于消灭了在暖管上到处打洞的愚人，现在这个机械腕足动力十足，它身上的吸盘卯足了劲儿，把风暴巨眼撕扯得几乎失去了形状，其他的七根腕足跟它比相形见绌。
“为主人服务是我的荣幸，阿刚不敢有任何奢求。”
“这是什么话？”安琪亚显然很满意阿刚的态度，正因为如此，她更慷慨地奖赏他，“你可以从捕获的愚人中选择几个漂亮女孩，作为我对你忠心的奖赏，但是希望你不要让她们把卵产在屋子里的暖气管上。”
“谢谢主人！听从您的吩咐！”阿刚由衷的感谢安琪亚。
“下个星期，你要前往二号腕足内部！我们要彻底肃清那里的愚人” 。
“是的，主人！”哪怕阿刚心里不是很爽快，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是主人安琪亚的。他的生命掌握在安琪亚的手中。虽然谁都有生存的权利，不管谁的智力高谁的智力低。愚人也是人，他们也是有智慧的人，他们理应拥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但是机器人却不让他们生存下去。因为他们不但“污染”了机器人的“腕足内部”，而且钻通运输暖管。可是没有那些暖管泄露出来的热量，“愚人”们将会被冻死在冰冷的机械腕足内部世界中。
阿刚在作为叛徒捕手的过程中，学习了很多机器人的文化，他知道机器人和“愚人”来自同一个种族——人类，这也许是机器人和愚人都自称人类的原因。他们所在的城市叫做地球，这颗孕育了无数生命的蓝色星球是他们共同的家园，但是随着人类的崛起，他们不断的灭绝了其他的生命类型，最后他们还改造了他们的母星地球，把它变成了一个在太空中飞行的庞大的城市，他们把它命名为长安市（一个古老中国的都城）——一艘超级宇宙星船。地球原先的生命形态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人类和躲藏在地下城市的老鼠（剑齿鼠的祖先），和老鼠一样，人类也开始了进化史上的又一次分化。由于科技爆炸化的发展，原先管理地下机械城市的蓝领工人们慢慢的被更高效率的机器人技工代替，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成为了地下城市的流浪汉，进化成所谓的“愚人”部落。而地上城市的精英人类，开始与人工智能大规模的结合，进化成了几乎可以同步一体思维的全新人类形态---机类人。为了延续生命，愚人们破开了腕足内部给机类人输送能量的运输管道，袭击了营养制造工厂，于是矛盾爆发了，机类人向地下城市派遣了机器人军队清剿愚人，而愚人怎会坐以待毙？他们利用熟悉的环境，向机器人军团发起猛烈的进攻。战争爆发了，直到最后，机类人派出更多的机器人军团，才击溃了愚人部落，但是还有很多愚人躲藏在地下城中，继续进行战斗，于是一场猫捉老鼠般的攻防战上演了一万年。在这一万年的漫长岁月中，愚人进化成了卵生的夜视生物，他们用巨大的数量优势取得生存，而机类人则越来越趋向统一体，他们在同一了人类精英的智慧之后向一个个主宰转变，安琪亚就是这样的主宰之一。她像全能的上帝一样控制着这个伟大的城市，像消灭身上的跳蚤一样消灭寄生在长安市的愚人们。现在，借助于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只跳蚤---阿刚，灭绝了一号腕足内部的愚人，安琪亚在主宰议会中取得了优势，成为了主宰中的主宰，未来会有更多的脑体加入安琪亚，假以时日，这个野心勃勃的主宰有可能会成为长安市唯一的主宰。那一天同样会成为愚人种族的末日，再也没有人能够制约住一统天下的超级主宰了。
阿刚是唯一一个知道面前的这个叫安琪亚的女机器人只是一个木偶傀儡，她的真身隐藏在某个秘密的地底，在层层装甲板的包围中，只有消灭她的真身，才有可能真正消灭这个狂妄的主宰。这就是为什么愚人们曾经消灭了无数机器人，却一点也损伤不到主宰本身的原因，不管你摧毁多少个机器人，他们都会迅速地在制造出更多的机器人。
我是一个捕手，阿刚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但我真的不应该成为捕杀同类的捕手！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苟且在暗角的蝼蚁无法对抗高高在上的神灵！曾经龙族的阿刚已经死了，现在他只是一只扭曲的蛆虫，又一次大规模的清剿开始了，他不想成为那个刽子手！
最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人的眼睛，更逃不过成为猎人走狗的狐狸的眼睛。他的同胞们已经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