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长安居（上）
找房子的女娃儿
长安居在长安
一束花儿哟嘿值一套房子哦
有钱的娃儿哟嘿住仙山哟
没钱的娃儿哟嘿吃棒棒咯
哟嘿哟嘿吃棒棒
苏家莹刚从半人马座的宇宙航行中苏醒过来，这长达四光年距离的漫长超光速旅行整整花了一个地球月的时间，幸运的是她搭的是军方的便车，如果是民间的航班，那需要四个月的时间。这首奇奇怪怪的山西民歌倒是符合这艘战舰的山西人舰长赵则刚的奇奇怪怪的性格，反正也就只有他听得懂，没人听得懂方言民谣。他真好意思让全舰的人来听，他一定为他的小聪明暗自窃喜，这个色眯眯的老头子，她一上舰就盯着她瞄来瞄去，军系真是太缺人才了吧，似乎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坐上领导的岗位，不知道怎么的，这首民谣让她心里感到特别的不舒服。
苏家莹摸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今天就要看到她日思夜想的女儿了，不知道女儿如果知道她即将有个弟弟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觉得妈妈不再爱她了。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四处奔波赚钱养家，累得要死，但是穷比累更可怕，她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疏忽了对女儿的关照，不知道在她不在家的日子里，女儿和姥姥姥爷过得开心不开心，在幼儿园会不会被其他的小朋友欺负如果她那个该死的爸爸，想到那个男人，苏家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把思绪拉回来，又陷入了另一思绪中，肚子中的这个孩子，她把他生出来也注定是个缺少父爱的孩子，也许她不应该留下他，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有能力让她的一个“好”字过上美好的生活，这个年代，一个强大的女人也能过得更好，她可是键盘上的钢琴家，她看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无与伦比，这可是半人马城中央电脑控制室首席科学家的手，她信心满满地对自己说：“孩子们，这回我们也要做有钱的娃儿住仙山啦。”这是她多年来的梦想了，为了这个梦想，她付出了太多，但是毫无疑问都是值得的，她无需低声下气求别人拿钱过日子，她为自己感到骄傲。
虎皇号战舰从月球旁边掠过，从落地舷窗看出去，月球的表面已经和当初离家时候看到的不太一样了，风云重工建造基地舰的巨大船坞到处都是，无处不在的机器人密密麻麻地在工厂里蠕动着。如今生产基地舰就像生产汽车一样普遍了，人类的火种撒向了整个银河系，很幸运她是超级文明社会的见证者，也很不幸她是这个时代的亲历者。人类的火种撒向宇宙并不是全部自愿的，他们更像是乘坐五月花号驶向美洲的人们，他们活在地球甚至买不起一个几十平米的小房子。
离开泰坦星两年了，半人马城的首席科学家终于赚够了钱，她也换了工作，调回长安市，今后可以和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孩子们在一起了。泰坦星越来越近，可以看到这颗蓝色宝石上面像一座座一圈圈向外辐射的泛着淡绿色光芒的城市。苏家莹的父母和她的宝贝女儿就住在一座小到没有“圈”的小县城里，她的心情有点激动起来，可能是感受到了妈妈的心情，儿子在她的肚子里“拳打脚踢”，真是个活泼的小家伙，快要见到外公外婆了，你也很兴奋吗？
虎皇号战舰停靠在长安市上空的天梯星港上，这艘长达十公里的超级战舰是玉皇级战列舰的第九艘，也是最后一艘，是内卫战斗群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艘，大家私底下都把这个舰队叫做“养老院”舰队或者“幼儿园”舰队，一群无所事事的大头兵整天在中星军系的各处耀武扬威瞎晃悠，恐吓老百姓和训练新兵蛋子就是他们最基本的工作，这回去半人马座的比邻星系武装游行了两个月，呼啦啦地返回地球，他们艘起名虎皇的“病猫”战舰和他的官兵简直就是全军系最大的笑话。
门铃声响了起来，苏家莹打开门，赵则刚那张老色批的脸在门外出现，他的视线一如既往的停在苏嘉莹身上，男人至死是少年。
“赵舰长，你是不是从没见过美女？”苏嘉莹嘴欠地怼了他一句。
“嘿嘿嘿，苏小姐，到了，泰坦星到了。”这个老色批赶紧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有点尴尬慌乱地说道，“萧英司令让我好好照顾您，您看我派一队卫队护送您回家，好吗？”
苏家莹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你的目光从我的两座高山上移开，我可当不起这样的礼仪，我自己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回去。”
“可是，萧英司令他。”赵则刚吞吞吐吐地说，看来他对萧英是怕得很了。
“别说了！萧英那边我自然会跟他讲清楚，谢谢你的款待，你的那首民谣真是逊爆了，老乡。”她在长安市读过七年书，学了几句老山西方言。
“您也是咱老山西啊？嘿嘿，不好意思，的确是逊爆了。”老色批先是有点吃惊，然后半信半疑地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再见，老乡。”她提起自己的行李，赶紧逃离这个老色批，真怕他会吃了她。
出了虎皇号战舰，进入天梯星港，乘坐超音速电梯从天梯上降落到长安市地面，刚出天梯站，远远就看见头发花白的父母和五岁的女儿在站外迎接她，两年不见，父母变得苍老了许多，而女儿长高了不少。
“姥姥、姥爷，你们看！妈妈，妈妈来了。”
女儿很开心地跑过来，苏家莹把她抱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圈，三年不见，孩子明显重了不少，她抱起来有点儿吃力。长久的思念终于得到释放，她抱着父母和孩子流下泪水。她的父亲见到唯一的女儿并没表现出太大的惊喜，他永远是以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哪怕是很高兴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而她的母亲则看了一眼她的小肚子，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话语，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可能想要说的话，女人总是比较敏感而细心，妈妈大概也是看得出她怀孕，但是在这久别重逢的时刻，还是先体验这幸福的感觉吧。
家里那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的风云2000轿车载着一家人汇入上空的空中汽车洪流，飞向了广东的小县城，女儿腻歪在她的怀里，父母坐在她的对面。
“我们听说半人座发生战争的事情都很担心你，真的那么惨烈吗？女。”妈妈问道，“听说厄索斯人都不剩几个人了，人类总是同类相残。”她叹了口气，她的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这些年来都没见过她说话大声的时候，哪怕年轻时候做会计工作，很累回家最多也就向父亲抱怨几句，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就像她一样。
“妈妈，这些是军事机密，我不能告诉您哦，这次回来，我就不回去了，我在长安市找个新工作，我也赚到了买房子的钱，我们去长安市买个房子吧。”
一直沉默寡言的父亲出声了，他似乎有些担心这些钱的来历。“阿莹，长安市的房价很贵啊，你去哪里找到那么多的钱？”
“爸，您女儿可是半人马城的首席科学家，是键盘上的钢琴家，连套仙山上的房子都买不起，那人家不笑话我了？”她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掩盖这拿命换钱的那些心酸。
“你从小都不是个省心的孩子，我也是担心。”
妈妈推推爸爸，责怪地说：“孩子刚回来，就说这样煞风景的话，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啊，我们的孩子有出息，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长达三个钟头的旅程，等到闹腾的孩子和父母小憩，苏家莹终于有时间看看风景了，从空中望下去，曾经花了大力气修建的铁路、高速公路、大桥等等都被人类还给了大自然，杂草树木长于其上，空中交通的发展淘汰了几乎所有的交通方式，加上当年秘境入侵造成的破坏，无数废弃的城市埋没在荒烟漫草中。中小城市的数量很少了，这些年来全球各地都在鼓励大家往大城市里去定居，甚至出动拆迁队强拆不愿意去大城市定居的人的房屋，本来就少了的小城镇人口，变得更少了。如今像他父母这样的不愿意离开小城镇生活的人不多了，老人总是有故乡情结，他们轻易不愿意离开自己许久生活的地方。
远远地，一个被绿色植被包围的小县城出现在群山之下，许久不见的大南河出现在视野中，她的家到了，一个略显破败的小区正亮着温暖的光，点亮归家的心灯，再往东看，她想起了另一个曾经的家------孩子爸爸的家，一个没有电梯的，需要爬到六楼的家，那个高高瘦瘦的当广告公司老板的男人，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实现了他富翁的梦想，是不是找了另一个女人，生了个孩子，过得幸福不幸福？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年，有过美好的回忆也有十分不好的回忆，如果不是因为她要去半人马座，或许他们也不会分开，也许还是一样买不起房子，继续走六层楼的楼梯。女人终究还是得靠自己，她叹了口气，风云2000轿车也正好停靠在阳台上伸出的车位上，一个家政狐女很贴心地打开门，把睡熟的女儿从她的怀里抱出去，并温柔地对她说欢迎回来,这个家政生化人已经陪伴他们很多年了。她给她起了个名字“小君”，在她很小的时候，小君背着她去上学，放学了给他们一家做饭，陪她去大南河边散步。如今她老化了，说话有点儿磕磕巴巴，走路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她早就成为了她家庭的一部分，她值得更好的，等她买了新房子，她要带着她一起住进去，她心里暖暖地想。小君做的饭菜还是当初的味道，这些年菜谱都没有怎么变化吧，她安静地站在一旁，毫无怨言地服侍着他们一家二十几年的时光，大家都习惯了。
吃过晚饭，等大家都睡熟了，苏家莹来到阳台上的秋千上坐下，虽然旅途很疲惫，但是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回家的兴奋感包围着她。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现在的天空看不到闪烁的星星了，满天都是空中汽车发出的灯光，它们更像是满天的萤火虫儿，占据了整个黑色的天幕，晚风吹来河上水草的味道，深秋时节，天气有些凉了，虫子们的歌儿不会唱的太久了。
“夜晚的风儿轻轻都吹，心上的人儿啊，你在何方？”熟悉的铃声响起，那个男人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回来的呢？她的心纠结起来该不该接这个电话，他毕竟是孩子的爸爸，但是想想他给她的那些委屈，那些吵过闹过的烦心事，为了一个房子纠结过的无数个难熬的日子，她狠下心摁掉了这个电话，然而对方并不知趣，又继续打过来，她赌气似的又摁掉。
“孩子，接了吧。”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她温柔地看着苏家莹，她的宝贝女儿。“他毕竟是妹妹的爸爸，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就当是多了个朋友吧。”
“他可不是我的朋友。”她哼了一声，但还是很听话的按下接听键。好吧，让我们会会吧。
孩子父亲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她们面前，脸上写着一丝怒意。“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的眉头皱着，质问她道，“我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
“我有点儿事情。”她也很不耐烦地回答。
“有事情你还能挂电话！”他的声音提了起来。
“我挂你怎么了？”苏家莹气愤地站起来，怒视着眼前这个该死的渣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哦，妈，你也在啊。”男人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的妈妈也在旁边，然后他迅速换了一副嘴脸，温柔地对着她说道，“你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嘛，妈妈在这里，这样多不好，有话好好说嘛。”
“我跟你没话说！”她一字一句地对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然后坚决地挂断了电话！
“您看到了没有？妈妈，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跟他好说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她垂头丧气地坐回秋千上，晃荡着两条腿，心情变得烦躁起来，真是太煞风景了。
妈妈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让她情绪平复下来，然后软语道：“女啊，他打电话跟我们说最近生意有了很大的起色，也赚了不少钱，可以去省城买房子，也可以去长安市，只要你。”
“妈妈，别说了，我现在不需要他给我买房子，我自己就可以买，我还要买长安市最贵的房子，明天我就去买，仙山上的房子！您的女儿已经不是当初哭哭啼啼的小女人了。我是半人马城的首席科学家，键盘上的钢琴师，等休假结束，我会去长安市中央领导机构工作，就在长安市市政大厦，去军系科学协会工作。”她信心满满地对妈妈说，“我再也不需要靠所谓的有钱人买房子了，我自己就是有钱人。”她露出微笑，轻抚着肚子。“我可以养活我的孩子们，让他们快乐幸福的成长。”
妈妈的目光也落到她的小肚子上，眼神里有些担忧。“女，可以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妈妈，我的孩子不需要父亲，有我就够了。”她可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孩子的父亲的名字，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她的肚子吧。
妈妈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只是轻轻揽紧她的肩头，什么也没再问。“早点睡，天气又凉，不管你做什么，妈妈都是你的后盾。”妈妈应该很担忧苏家莹，怕她从一个坑里跳出来又掉到另一个坑里去。
第二天一早，苏家莹就被吵闹声吵醒，当她披头撒发地走出卧室，那个男人的奔驰豪华空中汽车已经停在阳台车位上，正抱着女儿亲得她嘞嘞笑着，这一刻父慈女孝，让他像极了一个称职的父亲，而不是整天忙得像狗一样不顾家庭的“大老板”。
“你来干什么？”她冷冰冰地对他说道，“这里并不欢迎你。”
那个男人尴尬地放下女儿。“乖宝贝，先去屋里头跟姥姥姥爷玩儿，爸爸跟妈妈有话儿说。”
“你们可不能吵架啊！”女儿很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个，直到他们都点点头答应了，她才蹦蹦跳跳走进屋子里去。
那个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双手，低下头温柔地对她说：“宝，近段生意大有起色，我已经赚够了买个大房子的钱了，我们去省城买也可以去长安市买也可以。我答应你搬出来，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住，不用再爬那个六层楼梯了。”
他满怀希望地看着她，眼睛里明亮，像极了当初在大学热恋时候那个英俊潇洒温文尔雅的学生会主席学长。他是多金的公子，她的白马王子，她的至爱，她嫁给他就是嫁给了有钱人，不用那么努力就过上了买买买的贵妇人生活，然而故事的结尾，撕开层层的谎言之后，只剩下一点鸡毛。如果在之前，她一定会为他的深情感动，再一次原谅他，但是现在她的眼里只有冰霜，对于这个男人，她再也爱不起来了。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钱来实现我的梦，可能我的钱比你还要多，靠我双手赚的，用命去换的。”她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子里，并把门重重的关上。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她蹲坐在门后面，小声抽泣着。那个男人在门外呆了很久才离去，那辆豪华空中汽车的反重力发动机的电滋声响起，最终渐渐远去。有这么一刻，她想打开门，再次扑进他的怀里，但是她做不到。她擦干泪水走进客厅，女儿正在姥姥姥爷房间跟姥姥、姥爷玩儿，看到她急切地问道：“爸爸呢？妈妈，你是不是赶走他了。”
“爸爸工作很忙，他回去工作了。”
“坏爸爸，总是很忙很忙，都不陪宝宝玩的。”
女儿稚嫩的话音让她心碎，她强颜欢笑地对父母说道：“爸爸妈妈，我们现在去长安市吧。我把工作的事情交接一下，顺便把房子买下来，妹妹也要开学了，到时候给她在那边也找个好学校。”
爸爸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严肃地看着她：“阿莹，你真的决定在长安市买房子吗？我和你妈妈老了，其实我们不想离开这里，虽然这里没长安市那么热闹，但我们住习惯了。”
“我知道爸妈的想法，但是这边的学校都要关停了，我想拜托你们去长安市那边看看妹妹，我现在在那边工作，也方便照应，而且，二宝出生，我也仰仗妈妈的照顾。虽然现在的家政狐女很先进，什么都能做，但是怎么能比得上自己的父母亲呢？”她撒娇地对般说道。
妈妈这时候开腔了。“我们把小君也带走，她跟我们那么多年了，我们都舍不得她。”
“那当然了。”苏家莹发自内心的赞同。
“姥爷姥姥。妈妈，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妹妹想看看我们的新房子。”女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拉起姥爷姥姥的手了。
“对对，我们除了看房子，还要好好玩几天，妈妈这回有一个月的长假期呢，要陪妹妹好好玩。”
为了买个房子，真的让她痛苦了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