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这几天都是住在酒店了,没回家,洗漱用品和衣服什么的,都是现买。
楚怀霞跟不要她了似的,一个电话都没给她回。
而在手机里的监控app上又显示,家里最近都有人。
她便更不想回去。
她不太想看到楚怀霞那张脸,不是因为愤恨。
而是不知所措。
常常出现这种情况,她都会被楚怀霞吃得死死的。
先来硬的,不行,就再来软的。
巴掌和甜糖,给的都恰到好处。
这场附加了亲情的游戏了。
她是鱼肉,楚怀霞是刀俎。
她从一开始就只能挥白旗。
就这样将就着过了快小半个月,房租那边的手续和她找中介把原先老房子租出去这两件事也几乎办妥了,就差她这么个主人了。
她没时间选家具,先解决了睡觉问题。
买个日式的榻榻米和三件套就将就着这么睡。
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她早晚有一天还是要回去收拾东西。
看了下app上记录。
家里六点多多钟的时候楚怀霞回来了。
现在七点。
上楼去铁定和她撞个正着。
楚祈站在楼下,叹了口气。
转眼,又使劲地捶了捶胸口,给自己擂鼓。
加油。
勇敢点哪楚祈!
她没再敲门与揿门铃,很快输入密码就推门而入。
正巧,楚怀霞就在玄关那儿整理拖鞋。
这么一仰头的时候,两道目光交汇。
谁也比不上对方讶异。
不过下一秒,他们母女就非常默契地把脑袋偏过去。
“……”
“……”
陷入沉默着。
谁也没和谁说话。
只是最后,还是楚祈先动了。
她淡淡地弯腰,捡起自己的拖鞋换上。
楚怀霞也扭头回到客厅。
家里的一切又恢复原貌,彩色的金鱼无忧无虑地在假山下嬉戏,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夕阳,茶几上新换了一束紫色的蔷薇,米白色的香氛加湿器也在散着袅袅的白烟。
只可惜,这点烟雾却像泡沫一般,往远点,便完全消失。
前段时间的闹剧似乎不复存在。
被刷子狠狠的,一遍又一遍地刷了个干净。
只是很可惜。
记忆存在人脑里。
不用药物和时间,可能没那么好清除。
越难过,越刺痛的回忆就越清楚。
比如现在。
她的脑子里马上就能浮现出刘智慧叉着腰拿着她的电脑飞扬跋扈那样儿和刘帆翻着死鱼眼咧着恶心的黄牙,对她嘎嘎直笑,嗓子里永远都有咳不完痰。
还有楚怀霞。
楚怀霞的,你永远都是错的。
这些经典语录。
历历在目的。
好像昨天才发生过。
越想越失控,楚祈死死地咬着唇,喘了好几口气,逼迫大脑停止运作。
她没有把包放下,只是踱步过来,坐到楚怀霞的对面。
楚怀霞以为她这次又要道歉,从鼻子里嚣张地哼了口气。
翘起二郎腿来。
结果,楚祈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
“妈妈。”楚祈平静地把文件推到她的面前,“这套房子后天要交人了。”
“麻烦您,以后不用来了。”
她满口都是敬语。
却句句刺耳。
越是柔软,越是伤人。
像把软绵绵的刀,扎进人的皮肉时,还是会流下一地狼狈的血。
楚怀霞听罢,果然瞪大了眼。
她抓着文件看了下,确定果然如楚祈说的那样,愤怒地露出青面獠牙,使劲把文件摔到地上痛骂起来,“楚祈!反了你了!”
“谁允许你把房子租出去的?你凭什么不和我商量?妈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是吧?哦,哦!我懂了,合着你长大了是吧?什么事都能自己拿主意是吧?不再需要妈妈是吧?行行行,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我也不想管你,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就当没我这个妈,我也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以后,别想再来找我,我不会再帮你任何一件事!”
楚怀霞卯足了一口气狠狠地把楚祈骂了个狗血淋头,她明明说着“以后再也不会管你”,却在起身把花瓶碰倒后又想去捡了起来。
漂亮的花瓶一击即碎,粉身碎骨。
满地,都是玻璃碎块。
楚祈弯腰去收拾,楚怀霞却偏偏作对似的,一把拍走她的手。
她把碎屑扫丢到垃圾桶里,弯下年老的腰从一片狼藉中捡起花,却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楚怀霞大力挥臂,一把把花丢到鱼池里喂鱼。
彩色的金鱼们若遇瘟疫,惊恐地散开。
手落回的时候,小臂上的青筋还在暴力地突起,像荒山里最显著的恶根,为数不多的肌肉也在愤慨地像个筛子一样颤抖不停。
楚祈异常平静面对楚怀霞。
因为楚怀霞这样的近乎疯癫的反应,她早有预警。
虽然知道楚怀霞必定会因为这件事和她翻脸。
但是她还是要做。
楚怀霞几乎是以一个完全陌生人的身份看着她,嘲讽,痛恨,一切最难堪的恨意都写在脸上,她冷哼一声,从玄关处的衣帽架上拿上衣服就走。
随着门合上的巨响。
一切好像都落下帷幕。
她暂时告别了楚怀霞。
却没有告别刘智慧。
和刘帆。
楚祈沉沉地,从心窝里叹出一口气。
青春期时的小孩好像总有和家长作不完的对,仗着自己还是少年的身份恣意妄为,什么祸与烂摊子都可以归咎到年龄上。只是随着岁数渐长,年龄反倒成了矛盾的攻击点,做得有一点不好也可以归咎到年龄上。
这么大个人啦,怎么还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
可楚怀霞为什么就不觉得。
她其实有很多事儿都做得很好呢?
-=-=
找上搬家公司收拾好一切后。
她懒懒地跌到老床上。
还是老床舒服啊。
弹弹的。
懂她~
楚祈躺在床上,累得马上要睡着的时候,范诗诗突然打电话过来。
她痛苦地接起电话。
“喂,楚大。”范诗诗说,“你今天轮休,是完全搬过去了吗?”
“嗯。”楚祈闷哼。
非常难受。
一个月就休息这么几天,还不给她来个痛快的。
早上陈志飞要她打开视频开会议,下午柳花鱼又说请的审计说账面有问题,让她看看。
好不容易忙活完了,打算睡个觉。
又被范诗诗弄醒。
啧。
要是谁都是那个小屁孩就好了。
又不会主动打扰,只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简直完美。
“好叭,那楚大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吃搬家酒啊。”范诗诗鸡贼地笑,“我和柳花鱼都买好红酒了哦~”
“又喝酒?”楚祈翻起了白眼,“不喝。”
再喝下次就是整个h包括停车场大叔都屏保都要是她了。
谁知道到底是谁在偷拍她。
还是小心点算了。
“哎哟别这样嘛楚大!”范诗诗撒娇,“我看了下,下周五晚上咱们都没事,我和花鱼那时候来找你好不好?”
“……”周五?好像确实没事。
嗯,好叭。
也行。
她简明扼要地回了个好。
范诗诗雀跃起来,欢呼“楚大是天使”什么的,两人也随便聊了下今天公司里的事儿,便挂断电话。
行了。
这回能睡了。
枕着胳膊睡了最多二十分钟,楚祈却又醒了。
不过这次不是被电话吵醒,是被痛醒的。
下腹一阵熟悉的刺痛隐隐作着,她咬着牙,满脑门的冷汗。
突然反应过来她的亲戚该来了。
只是这一次亲戚来得很暴躁。
往常都是第二天疼,今天第一天就疼得要死。
烦人。
楚祈挣扎着爬起来,每走一步都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僵-尸在走钢地刺王。
血掉得飞快。
好不容易收拾了一通,她站起来的一瞬突然两眼发黑,又直接跪了下去。膝盖磕到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像起了连坐作用,胃内一片又开始翻江倒海,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带着胃酸涌到嗓子口,她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膝盖发痛,一张嘴就吐了出来。
呕!
呕!
她吐了整整快1分钟。
这1分钟里,她算是感觉出什么叫做上吐下泻。
原来就是这样。
楚祈披头散发地半跪在地上,两侧的头发也或多或少地沾了点,她自己都嫌弃得不行,跑到洗漱台上先打湿了纸巾随便擦点,回到厕所的时候又差点没被呕吐物逼得又吐了一遍。
操。
楚祈。
你特么吐的是屎啊。
真臭啊!!
楚祈捂着鼻子开始打扫,越看越不明白怎么食物消化了又吐出来会这么臭。
她一个“创造者”都受不了。
上次喝醉吐虞泷身上的时候,那小屁孩怎么忍得。
真牛逼。
这么想着的当儿,某人倒是很应景地打电话过来。
楚祈看着电话上“虞泷”两个字,会心一笑。
接了起来。
“喂,姐……楚总管。”称呼刚吐了半个就被虞泷收回,看样子他还在公司。
虞泷温柔地问:“你吃了饭没?”
楚祈看着这滩呕吐物,也不知道是算吃了,还是算没吃。
中和了下,她选择说,“可能吧。”
薛定谔的吃了。
“哦,那就是没吃。”虞泷很快就将此理解为否定,他的声音很轻快,好像下一秒就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和现在自己这样低气压的样儿完全没法相比。
楚祈在心里哀怨又小声地叹了口气。
只是,虞泷听不到,他的声音也仍旧欢快,“我听范组长说你今天轮休,所以没来上班,回家路过一个粥店觉得里面的绿豆粥还不错。”
他补充,“很清火哦。”
清……火?
她需要?
楚祈抽了抽嘴角,佯装生气冷着声音说:“……你是在说,我火气很重?”
“啊不是。”虞泷听罢,好心情一下没了,生怕她生气,他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吃点清淡的好了。”
“我给你送过来?”
“……行吧。”楚祈坐到马桶盖上,“不过不是原来那个家了。”
“那是?”
“沃伦小区。”
“嗯哼?”那边发蔫的少年一下明媚了起来,眼内泛着的那层欢喜,掖都掖不住。
淡紫色的夜幕笼罩在他的上空,若隐若现的星辰也在背后腼腆微笑,清风袭来,一地粉色的樱花卷着薄香飞旋腾空。
樱花落到他的鼻尖。
“姐姐,我家也住那儿诶。”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