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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飞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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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建安二年五月,中原一带出现了蝗灾。

    由于这年春天的雨水少、天气罕见的暖和,许多虫卵埋藏在土中没有被冻死。眼下趁着久旱无雨,大量的蝗虫孵化出来,成群结队啃食草木、庄稼。

    虽然沛国等地在正旦时下过几场雪,但低温并未持续很久,天气转暖后,数不尽的蝗虫从本地或是从兖州、关中等地飞了过来,谯县城外的田野上几乎笼罩着一片黑云。

    这次突如其来的蝗灾让刘备等人十分头疼,若是不能及时解决,他们辛苦一年耕耘的屯田以及百姓的农田都将被啃食殆尽,那时好不容易勉强安定的豫州就又将面临一场饥荒。

    这也是为什么刘备与刘登等人商议过后,立即下令让关羽他们撤回来的缘故,此时不能再随意扩大地盘了,光是梁国与沛国两地的治灾赈灾就足以让他们头大。

    蝗灾一起,就连非必要的军事行动也需暂停,为的就是节省出粮食来赈济破产的农民。

    “陈国那边仓廪丰实,如今蝗灾遍及豫州各郡国,彼处既然充裕,理应拿出来赈济,这才是大义之举!”舒邵义正言辞的说道,他投降刘备后待遇不降,被刘备表荐为汝南太守,虽然治下只有城父一县,又是新附之人,但他却没有丝毫韬晦低调的自觉,反倒是第一个说起了话。

    众人对其纷纷侧目,或许是刘备喜欢他的性情和爱民之心,又或是看重他的声名,嘴角挂着浅笑,并不怪罪。

    “骆孝远那边我会送去公文、私信,请其看在豫州黎庶将陷水火,开启仓廪,慷慨施救。”刘备大义凛然的说道:“如今豫州各地受灾,我忝为豫州牧,自当不负职守,与百姓共渡难关!”

    听听,这话一说,立即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骆俊再怎么想保持中立也得拿出粮草来支援州中的受灾群众。

    “单是放粮救灾,到底不能一劳永逸。”陈群淡淡的看了舒邵一眼,似乎要向对方表明身份,接话说道:“在下以为,趁着小麦初熟,应尽快命各县组织百姓抢收新麦,能收多少是多少,总好过都入了蝗虫之口。”

    “嗯,此计甚好,应当立即发令下去。此外,今年的田赋我会上疏朝廷,全部蠲免,给他们减轻一些负担。”刘备点了点头,又问向众人:“此外,可还有良策?”

    较有基层经验的刘馥出声说道:“蝗虫起,除放粮、免税以外,还需督促官吏全心救灾,地方若有动乱,也当急遽平定。此外,还需规划闲田、存储粮种,以备今秋招徕百姓种稻麦之用。”

    恢复生产、督促官吏,刘馥提的这两点建议让刘备大感惊喜,觉得自己此战最大的收获不是那几个城池,而是眼前的刘馥。

    接着,裴潜、诸葛瑾、吕岱等人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都有很有见地,那些很早跟随刘备的老人们见了,也不甘示弱,纷纷进言表现,可他们大都是经学儒士,提出的观点与这些实用主义的干吏大相径庭。

    “蝗虫之起,乃天降灾异,使君应上疏天子,请援用灾异罢免三公制度,大赦天下,祭祀禳灾。”提出这个观点的是治中从事刘琰与治学从事夏侯纂两人,他们都是饱读经学,深信‘天人感应’之说,认为蝗灾是天有示警,需要上位者以德却蝗:“至于使君,更应选举贤能、整顿吏治。”

    当然,夏侯纂这么说纯粹是出于他所信奉的理论,从侧面也是站在了稳定民心的角度;但刘琰却还抱有另一层心思,按照‘天人感应’说,‘五谷不植,草木不茂,则责之司空’,如今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可不就是草木不茂?可不就该追责司空?

    而当今司空是谁?

    曹操。

    刘琰这一提,主要还是擅自揣测起了刘备的心思,暗道此刻蝗虫肆虐,兖州等地受害更甚,而反观己方连获大胜,有一鼓而下夺取豫州之势,何不趁这个机会营造舆论,在政治上攻击曹操?

    然而他的想法却错了,曹刘两家在目前、在未来一段时间都将处于合作关系。刘备虽然有了些家底,但还不是曹操的对手,故对刘琰的建议置之不理,也没有说反对,只是多看了夏侯纂一眼,仿佛在确定他的心意。

    夏侯氏与曹氏世代姻亲,可视为一体,夏侯纂等人出仕刘备也多是因为双方合作互信的一部分内容,刘备也并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对方,可眼下竟然跟着刘琰说这种话,是在表态么?

    ‘天人感应’之说也没有被刘登这个现代人所理解,只见刘登轻笑一声,说道:“蝗虫不可惧,可惧的是人心不齐,不知该如何治蝗、如何灭蝗。”

    “灭蝗?”刘备眉头一挑,刚所有人都在说怎么救济百姓、怎么通过祈禳仪式安抚民心,唯独刘登指到了蝗虫本身:“蝗虫起灾,是天有示警,你怎能妄言‘灭’之?”

    刘登知道就是因为这种愚昧的观点,导致古代每遇蝗灾都当做灾异,不敢轻易杀蝗除蝗,这才愈演愈烈、导致农业崩溃:“孔子曾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好生而爱民,天又何故降灾于斯人?真有奸佞妖邪,单降灾于彼身即可,于斯民何辜?”

    真有天谴,直接一道雷把人平a劈死不就得了,非得开aoe?

    可见此说之荒谬。

    众人皆若有所悟,但夏侯纂仍是眉头紧皱,显然是刘登的这套说辞冲击了他多年信奉的世界观。

    只是他刚才也回过了神来,后知后觉的发现刘琰和他说的那些话都在暗指曹操,作为谯县夏侯氏的一员,夏侯纂的立场还是有些摇摆的。由于担心起因为他的话而导致曹操受到攻讦,即便不赞同刘登,夏侯纂也不再明确坚持自己的理论提出反驳。

    “你……”刘备深受震撼,一时有些接受不来,‘上天有好生之德’确实是孔子说的,他也读过《论语》,可他从没像刘登这样有叛逆精神的联想到质疑天意。

    “所以蝗灾绝非天意,既非天意,就当以捕鼠、驱蛇一类的法子来处治它。”刘登见众人都没有反驳他,进而言道,一副要做破除迷信第一人的样子。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由于长时间干旱,蝗虫遍地,把稀疏的草木都啃个精光,一眼看去很难看到几片绿色,整个天地都仿佛失去了色彩。

    道路两旁的耕地里,随处可见忙碌的农夫,他们都像青黄的麦穗一样弯着腰,在田地里一刻不停的刷刷收割着早麦。

    一些才会跑的孩子则拿着杆子驱赶着纷飞的蝗虫,每根杆子末端都绑着一支网兜,每每网下几只蝗虫,孩子们便奔跑过去捉起来捏死、放进小篓子里。

    田野中除了农夫,还有不少青壮士兵也在参与劳作,帮助农夫抢收。

    趁着一名老农正直起背捶腰休息,刘登走上前问道:“官府不是早就下令抢收早麦了么?为何现在才开始收割?”

    那老农见刘登一行人仪表不凡,身后还有护卫牵着马,不敢怠慢,忙说道:“这麦子还差几天才熟,我等都怕现在割了影响收成,所以都没动,但今天听说西边有个村的人都舍不得,耽误了几天,结果一晚上全给吃差不多了。我们听到消息后就赶忙来割了,这一上午到现在我们边割那些虫子就边吃,真是害人啊!”

    刘登皱着眉头,他没想到酂县这边的执行效率这么低,早就决议的事居然还敢拖拉到现在:“酂令是谁?”

    听刘登想要兴师问罪,跟随过来查访灾情的陈群立即应道:“此事也不能全怪官吏,百姓不愿早割,官府也不能逼迫太甚,更不能亲自派人抢收,否则极易引起民乱。我刚有听闻,此处的民屯、军屯皆早已收获,其空闲下来的屯民、屯兵也开始帮助百姓收割,可见酂令行事并非无能。”

    刘登这才气消,但还是说:“百姓舍不得眼前小利,可以多加劝导,乡里的三老、亭长,难道是摆设吗?”

    陈群轻叹一声,天下战乱频仍,多少基层组织分崩离析,大乱之后尚未重建,哪有那么多合格的三老和亭长?

    “三老、亭长关乎治民之重,重建迫在眉睫,回去后再禀报阿翁参详吧。”刘登想到了这里的难处,轻舒口气,又对那瑟缩的老农和颜悦色的说道:“我看你们这片田地里的麦子都割得差不多了,不知夏收如何?”

    那老农见对方张口就要找本地县令兴师问罪,心里怕的不行,不知道对方是哪家高门大族的子弟,生怕得罪了对方,忙颤着声说道:“尊驾……小的这块地差不多就要收完了,这些麦子有不少没有熟,能收到几分还很难说。好在今年官府免了租税,也算是一点……”

    他说的话也只能用来安慰刘登,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在汉代,田租税只是小头,三十税一的税率低到令人发指,真正占大头的反倒是算赋、践更等人头税,还有数不尽的劳役。

    许多百姓宁可将田地卖给豪强,在豪强之家承受二分之一的重租税,也不肯当国家的编户齐民,就是为了逃避赋役。

    而豪强兼并了土地之后,所承受的只是三十税一的低税率,而劳役则是以各种特权、金钱等方式规避。

    由此就开展了恶循环,编户越少,劳役就会落到更少的人头上,这些人受不了压迫,又纷纷投奔豪强、成为隐户,最后国家岁入大减、越来越虚弱,一遇天灾便难以应对,更遑论随之而起的民乱……

    如今官府只免掉了农人头上的田租税,这无异于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补图:讨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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