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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事成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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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口中的‘王卿’正是河东太守、北地人王邑,在朝廷来到河东后,他主动进献了丝绵绢帛和不少粮草,因功被封为列侯。

    与河内太守张杨一样,王邑也是支持天子与朝廷东归雒阳的一份子,甚至从某种意义而言,他比任何人都想快点送天子与朝廷回雒阳。

    且不说他堂堂一个二千石的太守,现在都已经和安邑令挤在一个地方办公了,单只说天子与朝廷每多留在这里一天,河东每天就要多提供不少粮草。

    这让经历多次战乱、早已贫瘠的河东更是雪上加霜,更别说杨奉、胡才等人每每派人以‘调度军资’为名,四处劫掠抢夺,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无论是出于对汉室的忠心,急于见到朝廷重新回到它该去的地方,还是出于对地方百姓安居的责任感、或是维护自己在河东的权力与地位,王邑是巴不得想快点把这些祖宗送走。

    此时听到天子发问,王邑忙应道:“臣在。”

    “王师起行,需要粮草,河东可还能支应?”天子问道,时下除开杨奉等人的劝阻,制约他们东归的硬性条件就是后勤保障。

    话都说到这里,再怎么挤也要挤出来,再说了,他还可以联系河内张杨,张杨不是也盼着奉迎天子么?他总不可能不出力吧?

    于是王邑暗地一咬牙,说道:“禀陛下,东归是朝廷大事,臣自当竭尽全力,即便倾尽河东仓廪,也要使朝廷、王师无后顾之忧。”

    这话说的,全然不像一开始哭诉自己地主家也没余粮的模样。

    天子听罢颇受感动,心想这一路上多亏了有王邑、张杨这些地方大臣的襄助,等回了雒阳,论功行赏,一定要昭告天下,给他们厚厚的回报!

    杨奉此时看到众议如此,心里其实也有些动摇了。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天子就先对李乐说道:“李将军,既然河东能拿出粮草来,王师可否尽快起行?”

    李乐是天子在诸将中除了董承以外,最信任的将领,一直让他担任自己的宿卫,同时对方也对东归一事抱着支持的态度。

    天子想让李乐出面表态,从而带动诸将紧跟朝廷的指示,重启东归的旅程。

    李乐也不负所望,开口支持了君臣们的决议:“只要陛下下诏,末将随时可以点齐兵马,护送陛下与诸公返回雒阳。”

    但这个时候杨奉有些不乐意了,他在诸将当中实力最强,理应由他来做这个领头人,但胡才、韩暹等人并不服他,李乐因为天子的格外赏识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如今杨奉见到李乐带头支持,心中想到,他凭什么带头?

    要带头应该是他杨奉,天子询问诸将意见第一个应该询问他才对!

    本来打算支持的杨奉忽然改了主意,他可不愿附骥尾:“末将以为,此事还需要缓议,如今关东纷争不断,各地刺史、郡守互相征伐,私相授受,譬如袁绍与公孙瓒几次大战,袁术扣留太傅,图据江淮。雒阳是朝廷腹心,地处中原,倘若河北袁绍、淮南袁术心怀叵测,朝廷何以抵御?”

    胡才也不客气的说道:“杨将军说得对,我看还是再缓缓,且看看关东局势,再做打算吧。”

    公卿中间也有一两个尚书开口附和道:“诚然,雒阳已无所有,去亦无益,不若暂作观望。”

    “你们……”天子有些愣怔,原本他几次下诏好不容易将杨奉等人从坞乡叫来,本就差不多与他们说好了,怎么又出了变故?

    天子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但此时杨奉已经不愿再待下去了,而是兀自起身,向天子抱拳行了个礼后,与胡才等人匆匆离开了。

    天子再一次被几人的无礼行径气得脸色发白。

    手握兵权的将领们不支持天子东归,那么公卿们说的再热闹也于事无补,这次为迎接刘登一行而召开集会也草草结束。

    由于孙乾、刘登来时进献了不少钱粮,得以让天子等人过上几天温饱的日子,在会后他们也受到了足够规格的优待,不仅安排了一处单独的院落,还让谒者仆射裴茂亲自招待。

    只是刘登执意要与淮上义从住在一起,便谢绝了好意,没有去住那间院落,只在徐盛等人搭建的军营中接见了裴茂。

    “刚才天子与杨公他们又聚议了一场,以为尊家君忠义昭然,可为臣子表率,理应嘉赏。”裴茂笑着说道,他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事先透露君臣们为刘备初步定下的赏格。

    若是刘登认为可以接受,那就按这些条件下诏,若是觉得还不够,那就继续讨价还价、让刘备一方拿出更多的诚意来。

    朝廷正处用人之际,无论是现在还是回雒阳以后,都需要得到地方上的支持,所以一切都可以商量。

    “此前兖州牧曹操表举尊家君为镇东将军,尚未得到朝廷正式授任,随后朝廷又将镇东将军之职授予了曹兖州,所以尊家君这镇东将军,怕是做不得了。”裴茂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谁让朝廷的基本法度与规矩还是得守呢?

    私自表奏的官职朝廷是一概不认的,除非是特殊情况:“但你放心,这宜城亭侯的爵位,虽是曹兖州表奏,但朝廷念在尊家君安定徐州、豫州的功绩,也愿意正式颁下策书,赐予茅土食邑。”

    一个宜城亭侯有什么用?刘登心里不屑,但面上却未曾表露,只是笑了笑,目光移向孙乾。

    孙乾好歹是明面上的正使,见刘登不表态,加之自己也觉得朝廷给的少了,便笑着说道:“朝廷恩赏,臣子弗敢不受,更毋庸置喙。裴公既是这么说了,那我便先代我家将军谢过就是。”

    裴茂也是老精的一人,他听孙乾这语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见怪,接着说道:“不用如此客气,我话还未说完。如今各地战乱不休,急需有善于统兵之人安定地方,保卫黎庶,刘侯在徐州有贤德之名,能用兵戡乱,又尊奉朝廷。故而天子欲拜刘侯为安东将军、豫州刺史,望刘侯早日安靖地方,使豫州太平。”

    “安东将军……”孙乾低声重复了一遍,在韩暹征东、曹操镇东、吕布平东之后,又要来个安东么?

    朝廷是多想让关东太平啊。

    刘备现在其实就是豫州刺史,不过眼下得到朝廷认证,更加名正言顺罢了,要说实际上的好处……

    谋略的事,孙乾并不擅长,很自然的将目光看向了刘登。

    他们此次朝觐的最初目的是想为刘备争取一个豫州牧,可没想到朝廷只承认了豫州刺史,要知道州牧可比刺史要贵重的多,权力也不能相提并论。

    只是刘登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朝廷看在他们千里迢迢跑来朝觐、给予了足够尊重的份上,为了给天下人做个表率,才给予的这些封赏。

    不然,单凭刘备如今的数千残兵,以及区区小沛一城,凭什么在名义上拥有整个豫州?

    到底还是实力太弱,得不到重视。

    刘登心里轻叹一声,暂时也不强求,之后到雒阳还有一段时间,只要自己帮天子解决了当前的困难,后续也会有赏赐的。

    “如今豫州无主,百姓黎庶皆仰赖朝廷派遣能臣,如今既蒙天子信重,我等实在感激,必不负朝廷所托。”刘登开口说道。

    裴茂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刘登此时又将话题转移到东归一事上:“小子看今日情形,朝廷诸公虽说大都支持东归,但杨奉等将不愿,这事还是难以成行啊。”

    裴茂本欲就此离去,听罢,忍不住多看了刘登一眼,道:“公子……”

    刘登立即抬手,谦虚的说道:“裴公是忠厚长者,我岂敢当这一句‘公子’,还是叫我表字就好。”

    裴茂点点头,短短几次交往下来,他对刘登颇有好感,也不曾将对方当寻常少年看待。此时不再客气,改口拉近了距离:“升之,卫将军派你们过来,其用意你们也应当知晓了。朝廷的情形,你或耳听、或眼见,也都清楚。自去年十月渡河至今,诸将争权,彼此攻战,除了卫将军以外,竟是谁也不愿再护驾东归……”

    刘登听着裴茂的叙述,心下了然,杨奉、胡才等人都是河东白波黄巾出身,跟残破的河南比起来,自然更愿意留在河东老家。所以韩暹出兵将坚定支持东归、又不属于白波军的董承击走,胡才更是只想着行吞并之事,欲与韩暹开启战端。

    “也就是说,如今白波军以杨奉,胡才,韩暹,李乐四人为主,前三人支持东归的意愿不大,也只有李乐支持朝廷?”孙乾此前在董承那边只初步了解了情况,到了安邑以后,通过裴茂的讲解,这才分清楚诸将之间的关系:“胡才、韩暹有嫌隙,私下争斗不断,杨奉实力强大,却也难以约束部众,上下不能相率,竟是一片乱象。”

    裴茂叹了口气,他心里实在瞧不上这些曾经的叛贼,听孙乾直呼他们的名字也未觉不妥:“是啊,朝廷艰难,还需要仰仗他们。此前天子已经派使者分赴杨奉、韩暹等营,好容易劝说他们同意东归,这才有杨奉等人带兵来安邑之事,谁料竟又生出了波折。”

    听到这里,刘登忽然轻笑道:“朝廷需仰仗他们,殊不知他们也要仰仗朝廷。”

    “此话何意?”裴茂提起了兴趣,本来他只想与孙乾吐个槽,顺便倾诉一下自己这些做大臣的有多忠心为主、夹在中间有不容易,但看刘登这幅样子,似乎有不一样的看法?

    刘登说道:“敢问裴公,以杨奉为例,其一人手下有多少兵马?”

    “入河东后,他们四处扩充壁民乡人,杨奉的部众约有四千余人。”裴茂细思一会,答道:“其余如胡才、韩暹等人也不过两千。”

    “那么以杨奉一人之力,能真正统御这四千人么?”刘登不再卖关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四千人里,所有人都听杨奉一人的话么?若是真能做到,那当初杨奉也是李傕部将,为何又背其而去呢?”

    “这自然是受到朝廷感召,拥戴天子的缘故。”裴茂很自信的说道。

    刘登没有反驳这个理由,而是顺他的话往下说道:“在下以为,要想彻底收服部下,让将士听从号令,就得让部众知荣辱、明赏罚,更要让他们有利可图。李傕、郭汜起初势力庞大,然而互相攻战,关中大饥,麾下众将每日死战却得不到半分好处、反而愈加困苦,其自然会众叛亲离。而杨奉也是如此,渡河之前,在李傕、郭汜的追击下败多胜少,渡河以后更是粮草短缺,又收了不少新附兵民,杨奉既非名将,要想真正统御部属,谈何容易!”

    “所以,为了不让麾下部众离散,他就得借助尊奉天子的大义?”裴茂若有所悟,这些人本来是白波贼,借着护驾的功劳一跃而成为朝廷的得力干将,按说好处都已得了,如今的天子无权无势,朝廷也只是个空架子,再留在身边听奉号令也不会有更多好处。

    可这些人依然守在天子身边,虽说平时对天子和公卿大臣颇为不敬,但也不曾彻底撕破脸,天子的诏书在他们眼中也不是完全的废纸一张,还存在一定的影响力和约束力。

    难道说杨奉他们一时给不了手下好处,让他们齐心,便只能通过天子的大义来进行制约?

    “不然?”在刘登眼中,杨奉是一个军阀,在他手下也有许多小军阀,这些小军阀为了共同的利益才依附在杨奉身边,若是杨奉既给不了好处、又不能拿大义来压制,等待他的也只有众叛亲离:“我听说天子来河东后,诸将争先竞表,乞诏拜诸营壁民为部曲,医师、走卒,皆为校尉。朝廷连官印都来不及刻,只得用锥子在印上划字,就连这也是供不应求。可见诸将急于靠着朝廷的名义笼络部属、壮大实力。”

    裴茂似乎想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不妥,朝廷当下还需要他们护卫,稍有不慎恐怕又会激起大乱。可你既然这么说了,可见朝廷的话在他们心中也是管用的,接下来,只要朝廷下诏,严令起行,他们也不敢不遵。”

    刘登转了转眼睛,只能说对方未免有些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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