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外强中干
谯县就在沛国与陈国、梁国之间,从谯县出发后,没过多久,众人便来到陈国境内。
陈国自从黄巾起义以来,便一直是中原难得的世外桃源,百姓安乐,民间富庶,与同是诸侯国的梁国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刘登一路行来,更是有着直观的感受,在这里,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一支成规模的盗贼,各个县邑秩序井然,仍维持着汉家法度。
“陈国之所以安定,主要是靠陈王英勇有为,陈相治民有方,他们君臣同心协力,方才将陈国治理得平静富裕,远近百姓争相来附。”许定骑在马上,向刘登等众人介绍道:“听说陈王善用弓弩,箭法高超,不仅能十发十中,而且每次都能射在同一处。”
孙乾这时问道:“我听说黄巾作乱时,郡县官兵都弃城而走,唯独陈王拥强弩数千张,征召士兵,亲自守卫,以至贼寇不敢侵犯,是真的有此事么?”
“不仅如此,在董卓乱政时,各州郡起兵讨伐,陈王也率兵屯驻阳夏,自称辅汉大将军,出兵助威。”许定对于这个陈王是了解很多,也知道他是个极不安分的人,早在孝灵皇帝时,陈王就因私自祭祀天神,有不法企图而差点陷入牢狱之灾,如今天下大乱,他自然比以往要更活跃。
刘登惊叹一声,这个陈王听起来比上次见到那个梁王要厉害得多啊!不仅是厉害,人家都会抓住时机,自称辅汉大将军了。
可是这样的人物,怎么如流星一般,在历史的夜空中简单的划过一道痕迹后便杳无声息了呢?
“这沿途的城墙,怎么都是一副破损的模样?”孙乾忽然想了起来,说道:“尤其是昨日经过的武平县,按理说,陈国安静太平,是不该有遭受兵祸的痕迹才是。”
刘登也发觉了这个现象,虽然路上的流民少、百姓们大都安于农耕,但若是仔细观察,还是会发现他们脸上的余悸。
“不瞒公子,其实在今年正月的时候,兖州牧便挥军南下,与袁术在陈国大战了一回。”许定轻声说道。
这其实要从二袁之间的纷争说起,陈王自称辅汉大将军以后,广泛的联络诸侯,盘踞在豫州的袁术垂涎陈国的富庶,仗着讨董的名义几次前来索取粮草、兵员,陈王为了攀上袁氏的关系也尽力配合。
谁知最后不仅陈国的家底都要被掏空了,袁术仍不满足,甚至直接安排了亲戚袁嗣取代骆俊的位置,担任陈相,将陈王与骆俊架空,意图彻底控制陈国。
陈王与骆俊为此采取了许多努力,直到今年正月,曹操在袁绍的支持下出兵豫州,在陈国境内的武平击败袁术,将袁术赶出了陈国。陈王与骆俊这才抓住机会,在配合曹操进兵的同时,趁机重新掌握了国内局势,但经此一遭,陈国已是外强中干,再不复以往的声势。
刘登唏嘘不已,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秘,他问道:“陈王今年年岁几何?”
“应该已是将要知天命之年了。”许定思索一阵后说道。
四五十岁在这个医疗技术落后的时代已经算得上中老年了,这样的年纪,一旦受挫,看到毕生事业近乎功亏一篑,哪里还能有什么重头再来的心气?
“公子,前面就是陈县了。”徐盛说道。
自从许定加入他们的行列中后,徐盛曾与许定切磋过几回,深觉对方勇猛不在许褚之下,只是可惜这么多年寂寂无名。
徐盛也不免为对方感到可惜,不过好在他们遇见了公子,如果不是公子,徐盛自己恐怕也只能作为一个流民帅继续朝不保夕的流浪下去。
“在想什么呢?”刘登一句话把徐盛拉回现实,他提醒了对方一句后,抬眼看去,只见城下迎接的人群如潮,在许定的轻声提醒下,他才知道那为首的一人竟然就是陈相骆俊。
“小子何德何能,让府君亲自相迎?实在是折煞我了。”刘登隔着老远便下马,大步走了过去,抱拳笑道。
孙乾紧随其后,与骆俊打着招呼。
“尊驾就是刘使君的公子吧?果然仪表非凡,少年有成啊。”骆俊是会稽人,有着一口浓厚的吴语,年纪看上去不大,两鬓之间却是饱经风霜。
骆俊精通经史,又有韬略,人品才干都极为出众,来到陈国以后,鼓励百姓从事农桑、恢复治安,与陈王之间的关系算得上是如鱼得水,陈王十分器重且信任他,称其为贤相。
刘登、孙乾在城外与骆俊简单说了会话,互相介绍认识一下陈国的官员,便换上车驾,一同进入王宫。
王宫内,陈王刘宠衣着盛装,腰间配着一把精致的玉具剑,留着一捋胡须,端坐在王座上,面色红润,整个人气势非凡。
刘登在拜见时偷眼打量了对方,不禁回想起佝偻瘦弱、穿着破旧衣服的梁王,不禁唏嘘。
“听闻你奉了刘使君之命,欲往雒阳朝觐天子,小小年纪,有此胆气志气,实在可嘉。”陈王点头说道:“刘使君在小沛可还好?”
刘登点头说:“家父一切安好,来之前还曾嘱咐过小子,路过陈国,一定要拜访殿下,殿下胸怀大志,安定黎庶,实在令人景仰,堪为诸王表率。此次朝见天子,小子也会将殿下义举表奏朝廷,请朝廷下诏嘉奖。”
此时骆俊与陈王两人奇怪的对视了一眼。
骆俊轻咳一声,说道:“承蒙使君挂念,鄙国安民只是尽了应尽之事,何劳特意奏报嘉奖?公子过誉了。”
这是什么情况?刘登一时没弄明白。
孙乾老精了,见对方第一次见面没有进一步深谈的想法,知道是场合所限,双方还有隔阂,需要私底下谈好,再把话摆到台面上来。
刘登涉世未深,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前面所遇见的梁王、许氏兄弟,一个是落魄已久,一个是粗野豪强,这才让刘登将开门见山当做习以为常。
“我等今日奉陈王宴请,感激之至,愿以此酒相敬。”孙乾举起朱漆双耳杯,作为青州名士的他,以前也曾到过北海王的宫中参加宴席,对宫廷礼仪十分熟悉,他高唱道。“请君幸酒。”
骆俊也顺着对方的话,举起双耳杯,跟着唱道:“请君幸酒。”
刘登似乎明白了孙乾中途打岔的用意,暂时把话埋在肚子里,也跟着说道:“请君幸酒。”
陈王笑呵呵的看着众人,这种朝拜礼节每一日都会上演,尤其是他治下的陈国近年来实力下降后,他就越发喜欢这样奉承的场合,因为这样的场合总是能给他带来无限的满足:“请、请!”
他双手捧起耳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脸上的颜色更加红润了。
宴饮之后,刘登与孙乾来到骆俊为他们安排的住所休息,住所很大,里面甚至还有一个校场。
徐盛正在带领那两百名淮上义从在校场上训练,许定对徐盛进行的训练方式颇感好奇,也跟在一边认真看着,时不时地向徐盛请教。
刘登则是与孙乾坐在旁边的庑廊上看着众人热火朝天的训练,一边吹着凉风醒酒,一边说着话:“我看陈王与骆相似乎并不想让我向天子表奏其功,这是为什么?”
“陈王在讨董时都自称辅汉大将军了,野心昭于天下,眼下近乎落魄,还有何颜面向朝廷请功?”孙乾笑着说道:“不过陈王到底是疏远宗亲,为人又强势,如今天子仍在,纲纪未堕,也不会有人去应承他。”
刘登固然知道陈王有问鼎之心,坐守陈国富庶,有能臣辅佐,本以为能一呼百应,结果关东诸侯们却无一人回应他,唯一回应他的反而是别有居心的袁术,他不禁问道:“这是为什么?”
“关东各州郡长官起兵讨董,是清君侧,仍旧是尊奉天子,即便是河北袁公也只敢拥立德行高尚、名著海内的刘公,事情未果后便不再作他想,可见天子威仪仍在。”孙乾分析道:“此前豫州是由袁术所据,此人傲慢,自不愿意侍奉陈王,反倒搜刮陈国的积蓄用以充盈军资。陈王起兵讨董,欲以此得到关东拥戴,成为共主,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刘登听着都对陈王产生了同情,陈王看到董卓毒杀少帝,专擅朝政,以为天下已乱,便兴冲冲的起兵,想着会有人尊奉他,谁知道关东人却推举了袁绍做盟主,把他踢到了一边。
随后大家都各打各的,袁绍远在河北与公孙瓒对战,曹操在兖州先是打黄巾、再是打陶谦和吕布,豫州长期又被袁术盘踞,陈王想要进取也做不到。
加之陈王虽有武力,却无谋略,长期蹉跎下来,竟混成了这样鸡肋的存在。
其实随着袁术势力从豫州逐渐退出、曹操势力开始慢慢进入豫州的这个空窗期,陈王是可以与曹操展开合作的,但过不多久曹操就迎来了天子,陈王的作用就更不重要了。
刘登结合后世的信息与孙乾的讲述,想到前些天见到梁王之后的想法,梁王与陈王,隔得那么近,却是如此的殊途同归。
一个是早已认清了现实,只求保全王室宗族,一个想效仿光武功业,结果志大才疏,功败垂成。
同时他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思路,刘登此行造访陈国本就是为了与陈王结好,让刘备的势力延伸到梁国、陈国一线。
如今陈王正处于衰弱的时候,袁术退出陈国后绝不会甘心就此失去一个财源,势必会卷土重来,到时候陈国又将成为曹袁之间的战场。
如果此时刘备作为善意第三方,向陈王伸来橄榄枝……
“公子你看,有人来了。”孙乾向远处示意道。
跟随许定一同投奔的剑客被刘登选了几个剑术高超的担任自己的随身护卫,此时一名剑客奉令将骆俊从门外请了进来,骆俊经过叫喊震天的校场,看着场上的精悍的将士们,不由得目露精光,暗自点头。
刘登有意炫耀武威,没有另寻地方,而是就在这正对着校场的庑廊上接见骆俊,随着他右手一挥,徐盛一声令下,校场上两百余人齐刷刷的停了下来,中间几乎没有丝毫杂声异响。
“公子麾下部曲精锐,整齐划一,实乃生平仅见啊。”骆俊走了过来,与刘登、孙乾互相行了礼。
“骆相请坐。”对方到底是二千石的国相,刘登一介白身,不敢托大,想让对方坐主位。
骆俊却是摆手拒绝了,两人谦让了一阵,选择了东西落座。
“府君见我家公子这支义从与陈国之兵相比何如?”孙乾来时留意观察过陈国的军队,大部分都疏于操练、没有半点精气神,更无一个合格的将领作为统率,真到战场上恐怕还拉不出全部的实力。
骆俊眯着眼,很认真的打量着场上的二百人,慢慢悠悠的叹息道:“陈国之兵,不及公子麾下虎豹。”
这是实话,他也不会说谎,经过袁术的盘剥与境内的战乱以来,陈国以前号召的精兵劲卒已经不成气候了。
骆俊虽有心收拾,但这并非他所长,又担心自己把手伸向军队,让陈王忌惮,所以就只好搁置了下来。
在知道陈国的具体情况与处境后,刘登胸有成竹,故意问道:“听说骆相爱民如子,四方流民归集,使陈国拥众十数万,选练兵马应不下于三万?有此大军,不说进取,保卫陈国已然足够了吧?”
骆俊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这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陈国满打满算其实只有几千可战之兵,守卫王都都吃力。
“若是袁术再派兵来攻,不知陈国该如何抵挡?”刘登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紧接着发问道。
这个问题骆俊其实也想过,但以如今陈国的形势,除了找外援再无他法。
“不知公子可有赐教?”骆俊虚心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