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梅开二度
所以为什么呢？
太宰治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修苍白的脸，第十八次在心里提出疑问。
这种浓厚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
明明从相遇到相处的时间加起来甚至没有超过三个小时。
为什么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我呢？
如果是烂好人，为什么不去救赎别人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太宰治看向左手的手腕，他知道在层层绷带下是暗红色的锁链纹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那个印记。
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阴差阳错被我取名，所以才像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的一样对我付出愚蠢的忠诚？
像个没有自主的武器，谁持有你，你就为谁付出全部？
这种付出是最可笑的。
连情感都没有的工具，连自我都没有的武器。
那让我看看吧。
看看你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看看你所坚持的忠诚是如钻石一样坚固，还是脆弱到不堪一击。
看看作为武器的你——
能否让我感到有趣。
太宰治不自觉抚摸着手腕。不明原因造成的烙印隔着一层绷带摸上去平坦而光滑，像是根本不存在。指尖触及暗红色图案正中央的锁铐时，太宰治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些什么。
关于契约。
关于修。
世间的规则由【书】约束，契约则是属于【书】的一部分。契约从执念诞生，发起者自愿将灵魂奉献给接收者，而接收者无法拒绝这以灵魂作为囚牢的邀请。发起者随时随地均可移动到接收者身边，而接收者可以关闭这项功能。
跟太宰治想的有所不同，契约并不会塑造人的灵魂，它只作为桥梁，却不含任何强迫。甚至除了出现在身边以外不包括任何技能。
也就是说，修不会因为契约而喜欢太宰治，反而是因为修喜欢太宰治才有了契约。
也就是说，那天汽车坠崖，是修自身的能力将他们瞬移到远处。
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异能，但修，似乎已经拥有了很多不同的能力呢。
“太太宰”
沙哑的字节从病床上的人嘴里滚出，太宰治收回了心神，微微探身查看修的状态。
脸颊通红，发烧烧的。
肤色苍白，失血失的。
医生说他刚拥有异能就过度使用，再加上之前拼命造成的旧疾复发，两者叠加造成脏器破裂，好在港口黑手党有培养自己的医疗异能者，这才将将把修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太宰治无奈的叹了口气，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
“别喊了，叫魂呢。”
断断续续的呼喊戛然而止，修的眉头紧锁，指尖颤抖着发力想抬起胳膊够到额上的温度。
“老实点。”
太宰治沉下嗓音，含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他知道修现在只是本能在维持生命活动，意识尚处于深度昏迷之中。
果然，听到太宰治冰冷的警告后修老老实实的不动了，连嘴巴也闭得紧紧的，生怕他生气似的。
啧。
太宰治趁左右没人，又敲了敲修的额头。
小狗。
我可不是可以成为信仰的存在啊。
等修醒来的时候已经足足过去一周了，中原中也的伤远没有修重，早在四天前就出了院。听说出院当天就跑去跟首领咋咋呼呼说要找机会跟修一决高下。
首领森鸥外也来过一次。
就连尾崎红叶也来过一次。
但是、但是
修垂着脑袋，整个人散发出颓丧的气息。
太宰好像一次也没有来过。
但是。
在向着无尽黑暗沉沦下去的时候，在走了很久很久却还是一片虚无想要坠落的时候，他明明就听到了。
听到太宰治温柔的对他说话，听到太宰治低低地笑出声，听到太宰治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些都是幻觉吗？
是他太过想念引起的幻觉吗？
修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闷闷地咳嗽几声。
门外隐隐传来说话声。
“太宰干部又跟中原干部一起出任务啊！”
“是啊是啊，看着好般配喔”
“嘘！嘘！不想活命了是不是！这种想法怎么可以随便说出来啊！”
“嗨嗨，知道啦”
修此时此刻非常、非常、非常想再跟中原中也打一架。他皱着眉捂着胸口，往窗外挪了挪，看到正在楼下集合的黑乌鸦们，以及领头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两人。
修默默的捂住疼痛的心脏，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脏方面的疾病，不然为什么最近心脏总是像撕裂一样的疼。
指尖点在哈出的白雾上，修很快做了个决定。他蹒跚地下楼，在偶遇一个急匆匆往外走的男人时干脆利落的把他敲晕，捆得严严实实拖到最里面的病房，并在门口竖了一个维修中的木牌。
一切准备就绪，修迅速换上了对方的衣服，把病号服留在了男人旁边。忍受着异常恶心的汗臭味，他戴上墨镜，跟随一众跑步前进的黑手党们混进了人群里。
这次的目标很咸鱼，字面意思的咸鱼，甚至没有他们怎么出手，中原中也一个人就已经把那些乌合之众打趴下了。而修就暗戳戳的躲在人群里划水，跟着大部队推进。为了防止太宰治看出他的异常，甚至克制住炽热的目光，只是时不时行进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才将目光偷偷移过去。
瞄一眼，再迅速的收回来。
黑手党们将这一片围了起来，中原中也抓回来一个活口，他们站在中央像在问话。具体说了什么，修听不清。隔着硝烟与火焰，他只能贪婪的用目光一寸寸描绘太宰治的侧脸。
但在收回视线的时候，修的余光瞥到了异常的红点。
来不及多想，来不及思考，修一把撞开前面的黑手党，在无数诧异的视线里径直扑向太宰治。
但它太快了。
在修的世界里，太宰治被来自身后的弹药贯穿。他看到太宰治的身体晃了晃，面朝着他无声倒了下去。看到中原中也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刻诧异惊讶的表情。
看着从远处渐渐围过来的敌对组织。
看着鲜血晕染，看着毫无声息。
看着
血红占据了修全部的视野，在他周围的乱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飞到半空，空气中的乱流形成一道道嗜血的风刃。
修攥着拳头，无声的咆哮。
“都死！！！！！！”
乱流迸发，修的下颚被数道无形的手撕开血痕。
是反噬，但是无所谓。
修不退反进，所有的力量指挥着矢量运作。他将天空、大地、氧气，风、石、火尽数操控，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火焰肆虐、雷霆轰鸣。
但不够，还不够。
修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在敌人面前，五指成爪，硬生生将其撕成两半。滚烫的鲜血浇了他满身，他通红着眼，如同黑夜里狩猎的猛兽，将面前抵挡的所有人、所有生物通通撕碎。
直到。
直到他看到拿着枪的人。
是杀了太宰治的人。
修浑身沐血，像是深渊爬出来的狰狞恶鬼，他的身上出现无数道撕裂模样的伤口，数量还在继续增加。他控制着矢量将想要逃跑的人扯回地狱，第一次笑了。
一边流下血红色的泪，一边狂笑出声。
一边歇斯底里的笑，一边操控着风一片一片的刮下他的皮肉。
这怎么够呢这还不够啊
修的掌心浮现出旋转着的银白色混沌矢量。他站在那里，俯视着奄奄一息、被刮了三千六百一十三片的男人。怨毒的眼神，盯上就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却哭的像个小孩。
他本来就是小孩啊。
修脸上银白色的裂痕越来越多，像是他的脸被分割成无数块。
太宰我来追随你了。
刺眼的光芒脱手，修金色的双眼释然地阖上，自然的向后倒去，等待着耀眼的矢量爆炸将他带去太宰身边。
但什么也没发生。
悠悠的叹息里，修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太宰治接住浑身淋湿的小狗，将他的异能尽数散去。
修定在那里，他不敢去看身后的人是谁，即使熟悉的气息与灵魂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又一声叹息，太宰治搂着修小心翼翼的转了个身。无数血痕破坏了修的脸，但他毫无知觉，只是用警惕而柔软的眼神确认太宰治的脸色无恙，然后在松了口气的下一秒昏了过去。
“真是”
这下连骂都不想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