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决定
傍晚的江城凉风习习，火红的夕阳连片铺满半个天际，将半个城市的钢筋水泥镶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沈继年坐在病床旁边和沈老爷子聊天。
沈老爷子已是日薄西山的苍老样，但人看起来十分慈祥，抓着沈继年的手上扎着针，连着吊瓶。
沈继年一边给沈老爷子削苹果，一边回沈老爷子的话。
沈老爷子天南地北和他聊，他也接得上，不时还会揪沈老爷子的错，然后被沈老爷子敲上两下，说他不尊老爱幼。
聊到后面，沈老爷子拍拍沈继年的手，突然问:“你和那个……那个小宋怎么样了？”
沈继年削得整整齐齐的苹果皮应声而断，他不动声色抽了张纸，捂住被削了块皮的食指。
“还在追，”他脑海中想起那个食髓知味的吻，说，“但是……应该快追到了……”
沈老爷子看着沈继年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瞟了一眼沈继年手上那团被血洇红的纸，眼皮一跳。
对于有关宋修斯那个惊天动地的爆料，沈老爷子有所耳闻，也知道自家孙子也牵扯其中。
他对宋修斯的印象是很不错的。
十年前那个来到他家里面时手足无措的少年，跟在沈继年后面时一副乖巧样，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让长辈忍不住想疼的男孩子。
宋修斯很懂事，沈老爷子记得每次宋修斯过来拜访，必然争着抢着要给他帮忙打下手。江城一中那边他认识的老师，不管是年轻老师，还是老教师，都对他交口称赞，说他是个很好的学生。
退学的时候还有老师给他打电话，说太可惜。
沈老爷子记得有一年除夕夜，沈继年把宋修斯背回家，那个时候他身上都是伤，还发烧，难得露出一点孩子气来，缠着沈继年不肯放手，沈继年一边糊弄他，一边给他喂药。
他烧得厉害，还要挣扎着起来到厨房打下手。
那时自己在厨房里煮饺子，不经意间往沙发那里看，看见沈继年偷偷摸摸在宋修斯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那时宋修斯一下子愣住，终于肯安安分分坐下来了，又看见厨房里沈老爷子的目光，慌得站起来要往门外跑。后来发着烧还不住和沈老爷子道歉，语气小心翼翼，话语却颠三倒四，眼巴巴看着沈老爷子，生怕沈老爷子生气把火烧到沈继年身上。
只是很可惜，后面自家孙子和宋修斯分开了。
因为命运，因为世俗，因为不得不做出的对生活的妥协。
老爷子思及此叹口气，说:“他是个好孩子。”
“这一次，你要陪着他过这个坎，可不能再把人弄丢了。”
沈继年“嗯”了一声，鸦羽般的眼睫垂下来，余光瞥见手上那枚戒指，正就着太阳的余晖，十分耀眼。
而此时此刻，在林安致的别墅，宋修斯拿着一部崭新的手机，将电话卡从那部旧手机里面拆出来，安到了新手机上面。
他刚刚开机，李萧然的电话就见缝插针打了进来。
“你现在怎么样？”
宋修斯不知道，工作室所有人都围着李萧然的手机，等着听他的回答。
宋修斯捏着书的一角，说:“我很好。”
“萧然姐，出声明吧，承认我的确是个gay。”
那边李萧然被这一句话砸得晕头转向，觉得眼前一黑，不由得道:“你说什么？”
“你知道这等同于退圈么？你知道你的生活以后会遇到多大的影响么？”
“你现在就是个靶子你知道么，你一旦承认了，所有的箭都会射向你，那些恶意揣测会放大，那些谣言会被有心人用各种办法坐实！”
他当然知道。
他是娱乐圈里面最不缺黑料的男明星，谣言里面他金主满天飞，一旦承认，什么样的揣测和攻击都不会少。
“但就算我不承认，这些也不会少的，”宋修斯说，“何况我的确是，不是么？”
那头李萧然沉默一瞬。
“可是你很喜欢演戏，演员一直是你的梦想，在现在这样的环境，声明一旦发出，你最好的结果就是息影退出，”李萧然继续说，“还有一件事，你的粉丝一直在等你的澄清……声明一旦发出，还会有多少人，再继续留下来……”
“你想过么？”
粉丝……
宋修斯想起刚出道时那些零星几个在机场给他接机的女孩，想起刚出道在片场给他塞水的女孩，想起每年跨年夜，那些盛满全场的欢呼……
他想到那些粉丝汩汩流出的满腔爱意，曾经一次又一次陪他走过漫漫长夜，那些一封封字迹或漂亮或拙笨的信，读起来，都是对他的偏爱，语气中，都是关心与自豪……
而这一次……他也许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我想过，”宋修斯捏着手机，嗓音沙哑，艰难开口回答，“可是……我应该对她们坦诚……她们是我的粉丝，我不该骗她们，至于爱也好恨也罢，留下来还是离开……都是我应得的。”
“至于梦想……我首先，要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爱我的人，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再回来的。”
“高层我已经自己联系了，林安致帮我协商了，”宋修斯说，“违约金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以及一些电影宣发，我会尽量参加。”
“萧然姐，带着工作室去带新人吧，公司里面有几个新人都不错，”他不忘开一个玩笑，“这样以后我成了穷鬼，你们也可以接济我。”
李萧然在电话那头暗暗骂了一句，回头发现工作室里的几个人眼眶都红了，齐司一张纸一张纸往外抽，递给旁边哭成泪人的夏倩倩和程梨。
电话那边宋修斯的声音还在响起：“叫工作室的小姑娘小伙子别哭，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在听，都多大人了，别哭鼻子了。”
“谢谢你们一直照顾我，遇见你们，我很开心，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别太难过。”
“再见。”
挂掉电话，宋修斯深吸一口气，看见远处霞光漫天。
他抱着那本《小王子》走到别墅前的台阶坐下来。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对面的草坪里有花坛，里面种着几株火红的玫瑰，开得轰轰烈烈，灿烂无比。
宋修斯低下头，修长的指节掀开书页，纸张划拉的声音在寂静的傍晚清晰可闻。
扉页上，是沈继年凌厉清隽的笔迹。
“希望我的小王子平安喜乐，万事遂心。”
他将书合起来，摆在一旁。
沈继年希望他平安喜乐，万事遂心。
他摩擦着手心的那枚戒指，摸到戒指内侧的凹陷。
那里刻着的，是他与沈继年名字的缩写。
宋修斯将戒指捏紧——
他该去找他的玫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