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谢固发来的消息底下, 还有一行字——
另外，他与妻子名下有领养记录。他们领养的那个孩子，就是戴向军。
解彗关上了屏幕。
她终于明白了, 孩子就是那个医生领养的，所以, 当年他们能瞒下来。
“沈志刚？”解彗慢慢念出了这三个字。
这个名字, 好像在哪里听过。
电光火石之间，有两张老人的脸出现在眼前：“志刚，你瞧你, 怎么又哭了……我不能生育，一辈子无儿无女……”
那是两张无比和善的脸，在她没站稳时扶住了她, 轻声细语地安慰。
解彗倏地起身, 冲向电梯。她记得, 顶楼的走廊两边挂着医护们的照片。
出了电梯，沿着走廊，她一一走过满墙的照片, 终于看到了那个名字, 后面带着一连串的头衔：副院长, 主任医师……医者仁心。
解彗缓缓抬眸，只见照片上的人头发半白, 慈眉善目, 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
是这样一个值得信任的医生形象。
那一晚，这个人也正是带着这样的笑, 递给了她一张湿巾。
她将那份报告死死地攥在手里。
手机接连响起, 她站在原地, 没有接。
直到有人找到她, “解彗，这期节目结束了。”
她终于移开了视线。
那人好奇地打量着她，大概以为她的失神来自跟蒋廷的八卦。
“可以走了是吗？”解彗说。
“哦，对。”那人讷讷地说。
“好。”解彗平静地下了楼。
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只是看了一眼她刚才盯着的照片。
直播结束，蒋廷找到了她：“抱歉，你只是帮我们给和和过生日而已，是我没注意，把你牵连进来了。我为我的粉丝跟你道歉。”
解彗摇摇头：“你打算怎么澄清？”
蒋廷深呼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如果你不介意，我会全部如实说出。”
离开时，解彗没有让李一唯去接她，而是独自去了小彩虹福利院。
她想再见见小向军。
到地方的时候，这里不像前两次一样平静。
她看到几台挖掘机矗立在门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进进出出，将院子里的杂物搬出，门前正中央还站着一个穿着长袍，提着黄符纸的中年男人。
“大师，怎么样了？”工头问。
长袍男人背过手去，一副高人的样子，徐徐道来：“没事了，没事了，我已经做过法了，这里的鬼已经被我驱除了。不过，这些鬼的怨气很重啊，尤其是那几个小的，我也是好生费了一番力气，才勉强抵抗。”
这人是被请来驱鬼的？
闻言，解彗心里一提，抬头看向那栋小楼。
却看到窗口处，几个并排的黑影站在那里，正静静地看向楼下。
这个说着已经将其驱除了的男人，却根本没有看见。
站在他身边的工头连连点头：“还得是大师您火眼金睛啊，可不是怨气重嘛，满院的钉子户，跟她好声好气地商量，就是不愿意搬。那老鼠夹，还是当初用来对付我们的呢。”
“说什么守了这地方二十几年了，割舍不了，要等那些被领养的孩子回来看，还要等亡夫回家。你说瘆不渗得慌，就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留念的。”
“后来估计是为了威胁我们，不让动工，那女院长把房子点着了，结果没控制住，最后居然把自己烧死了，一同死的还有好几个孩子。”
工头唏嘘又不满地摇摇头：“何必呢？”
解彗木然。
“他们死后，就一直有人听到里头有闹鬼的动静，我们也就不敢继续动了，这一天天的耽搁下来，丢的可是白花花的钱啊。幸好您出现了，这下我们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长袍男人掏出张帕子，矜持地擦了擦汗：“没什么，驱赶厉鬼，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积攒功德了，咳咳咳。”他捂住嘴咳了咳：“不过我也受了点伤，需要疗养一阵了。”
工头立刻懂了：“您辛苦了，功德要攒，也得生活嘛，我一定跟老板说，给您再多加点钱治伤，您先去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好了。”
说完，他恭敬地将男人送走，指挥着工人干活。
解彗花了许久才消化完他的话。
再次抬头时，沉沉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与那高个黑影交汇。
黑影逐渐与那晚撞见的满面伤疤的女人重合。
她死后，依旧带着孩子守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是因为不想让福利院被拆迁吗？
解彗心下空然，她看着那些吆喝的工人。
想着工头的话：守了这地方二十几年了，割舍不了。
这天下午，在网上关于解彗和蒋廷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之际，蒋廷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仅仅一个小时的发布会，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蒋廷曾经弄丢亲生妹妹，解彗帮蒋廷找妹妹，解彗能看见鬼吗等等相关话题喷薄而出，轰炸了全网。
【所以，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鬼，也不管解彗是不是真的能看见鬼，这至少说明两人是清清白白的，蒋廷一家三口跟解彗聚在一起，是另有目的。我就说啊，被拍到的视频本来也不像是在谈恋爱。】
【我一直怀疑解彗是不是能看见什么东西，也说过，但是大家都不信，现在连蒋廷都承认了，他可是曾经最讨厌解彗的人，都去找解彗帮忙，足以说明真实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解彗前几期节目里偶尔自言自语的异常了，还有我之前就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被害者的信息，这样也可以解释了。】
【你们还真相信有鬼啊？我不信，这肯定是一场联合炒作。】
两人之间的绯闻已经不重要了。
发布会结束，有的人说蒋廷塌房了，有的说蒋廷也很可怜，但更多的人，则是涌入解彗的账号，铺天盖地地讨论她是不是真的能看见鬼。
但解彗都没有回应。
所有人等得心焦，直到一起虐童案进入众人的视线——报案人是解彗。
而涉嫌虐童致死的对象，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从医几十年，救过无数人。
于是，解彗这个名字再次跃上了风口浪尖，在这起事件下，几乎没人再去注意蒋廷了。
仅仅一天，小彩虹福利院变得门庭若市，人来人往，接二连三的闪光灯好像要照出这栋焦黑的二层小楼的前世今生。
有媒体采访了住在沈志刚家附近的街坊。
“虐童？怎么可能呢？志刚夫妻俩都是好人啊！升了院长只有也还是很谦逊，我们生了什么病，都会热心帮忙的。”
“对啊，我印象里从来没见向军身上有伤啊，这中间真的没有误会吗？那孩子好像有点自闭，会不会是自己搞的？”
“当初福利院里有更好的孩子可以选择的，沈医生两夫妻偏偏就选了领养小向军，说因为他可怜。向军原本随院长姓戴，他还说不用改了，要孩子永远记得，是院长捡回了他、给了他一条命。多好的人啊！他们绝对不可能虐待孩子的！”
“那孩子体弱，有毛病，说难听点吧，本来也活不久的。”
街坊邻居对沈志刚都是一致好评。
所有人都不相信沈志刚会虐待领养的孩子。
但随后，沈志刚自首了。
在警局，他对着镜头长鞠一躬：“对不起，我们当年确实，确实对那个孩子动过手。”
他诚恳地回忆：“我们没有孩子，没有经验，那是我们第一次养孩子，一直慢慢摸索。”
他慈祥的眼睛看着直播镜头：“我们是真的，很爱他，也很想把他教好。”
他深深地闭上眼，沉声说：“只是他不是个正常的孩子，不能自理，用筷子、穿袜子，我们总也教不会，他快要上幼儿园了，我们不得不严厉地教导他，没想到，一条生命会这样脆弱……”
他老泪纵横：“我知道，我与我的妻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吃不好睡不安，一直祈祷那个孩子下辈子能健康快乐……我，我们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解彗冰冷地看着他面上虔诚的忏悔神情。
其他人却为之动容。
【小孩子真的很调皮，很多时候就是会忍不住教训他们，而有的小孩又特别脆弱，在很多新闻里不是都有出现孩子在睡梦中就夭折的吗？据我了解，这个戴向军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教导他要花费比教养普通孩子更大的精力吧？难道只是教训几下就归为虐待？】
【我也有孩子，只要联想到我自己的孩子被这样对待，我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沈医生的人品我们街坊邻居有目共睹，工作本就很累，回家还要管一个有问题的孩子，着急上火打两下不是很正常？所以都别领养孩子了呗，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好管，出了什么事都说不清。】
【孩子被打到骨折，肠子破裂，也算失手？还不算虐待？他还利用身份便利开了自然死亡证明来逃避法律制裁！然后一路升到副院长！要不是解彗，他能一辈子隐瞒下去！我要气死了！】
【就算当初不小心害了那个小孩，这么多年来，沈志刚救了这么多条生命，也足以功过相抵了吧？他这一辈子也就做错了这一件事啊！谁能保证永远不犯错啊！总要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看到年迈的沈医生鞠躬，很心酸，我妈妈的手术就是他做的，他是个负责任、有医德的好医生，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捅出来？逝去的生命已经回不来了，又何必打破现在的平静呢？这样不是也让那个孩子不得安息吗？】
【沈医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已经知道错了，这些年也一直在赎罪，可不可以为他请愿，不要判得太重？】
神通广大的媒体们同样将小彩虹福利院的事全部曝光，“钉子户、给多少钱都不愿搬走、为了威胁而引起火灾……”
【解彗，你怎么不去追究福利院的园长放火害死小朋友的事呢？那不是更可恶？难道人死了就能放过？况且邻居都说了，那个小孩本来就活不长，是不是沈医生干的还两说，你揪着一个对社会贡献良多的老医生不放，有意思吗？炒作绯闻，炒作能见鬼给你带来的名利还不够吗？】
【作为一个粉丝众多的公众人物，你捅出来，不就是吃人血馒头？不就是想踩着这件事火？抱歉，救死扶伤的沈医生要比你高贵一百倍。】
【这个福利院的问题才更大吧？破破烂烂的，有资质吗？我看就算沈医生不领养，那个孩子也会在福利院里死掉吧？】
解彗平静地看着这些评论。
她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往往无法感同身受别人的苦难。
只有她感受了那个孩子浮光掠影的短暂一生，只有她看见了沈志刚他们的行径。
在杀了人之后，凶手依然能面不改色，虚伪地陈述对死者的痛惜，依然可以一路高歌，平步青云。
数十年后，他们
只要声泪俱下地美化自己，便能成为旁观者们口中的大善人而被谅解。那个不会喊疼的小木偶人成了一个小小的符号，湮没在时间的灰尘与众人的印象中，大众的天平倾向那张完美的面具。
但她绝不相信，他戴着的这张面具，可以永远没有裂痕。
与蒋廷的绯闻传出时，解彗没有回应，平台沦陷，被所有人追问是不是真的能见鬼时，她也没有回应，现在，她终于发声了：
没有人可以代替戴向军原谅他，你们宽容他，我不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