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他知道爹爹真的走了
那是一个阴天。
石青堰浴血杀敌，忽的听见一声极为恐慌的，“祭司大人！”
“您快回来！祭司大人！”
石青堰心中一跳，杀完眼前的敌人，就立马在人群中找叶溪清的身影。
黄沙漫天，他本以为会辨认的十分艰难。可他一眼就看到了叶溪清。
他的清儿，穿的月白色的袍子，干净的犹如清冷的星。他是这里最美好的存在。
石青堰挥刀砍掉飞来的小鬼，朝着叶溪清的位置过去。
叶溪清看着石青堰，他手中握着落尘。
“别过来。”叶溪清说。
石青堰下意识顿住脚步，心中却冒出强烈的不安。
不对。他不是说过让叶溪清待在后方的吗？以前叶溪清都听了的，会乖乖等着他回去，这次为何却不听了？
还穿着一身新衣裳。
这身衣裳的意义还不同凡响，是石青堰送给叶溪清的。之前石青堰想明媒正娶叶溪清当皇后，但叶溪清说于理不合，就拒绝了。
石青堰就想要送叶溪清一身红色的衣裳，“清儿私底下穿给朕看，便是满足了朕的一个心愿，可好？”
但叶溪清仍然是拒绝了，当时陛下还以为是清儿根本就不喜欢他，心中还好一阵失意。
“陛下。”叶溪清瞧着月亮对他说：“吾祭司一族从不穿红色。”
“为何？”石青堰不解，追问道：“红色喜庆，怎不穿？”
叶溪清笑了，“对祭司而言，大红是大悲，国破家亡，献祭自己之时才能穿红色，所以视为不祥。”
他们能与鬼神天地沟通的那肯定是会有些不一样，石青堰也表示理解没再追问，而是问另一句，“那清儿觉得什么颜色吉利？”
“月光皎洁，最为圣洁。”意思就是白色，是他们眼中最干净最吉利的颜色。
之后石青堰就命人做了这一身穿在身上就像披着月光一样的衣裳，送给了叶溪清，当做他们的婚服。叶溪清只穿过一次，之后就宝贝地收了起来，再没拿出过箱子。
但今天他穿了出来，穿着来到了这鲜血四溅，尸体零落的战场。
石青堰心里的不安更加扩大，他叫叶溪清的名字，可叶溪清却是对他摇摇头。
“陛下。”叶溪清笑着，风将他的发丝吹乱，但让他显得更加好看。有种瘦弱的，脆弱的好看。
纤细的身躯，蕴含着无数的能量。
“清儿？”
“吾送陛下一件礼物，送陛下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狂风四起，乌云滚滚。
叶溪清与天道约定好的时间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石青堰，从坡上走下去，衣摆沾染灰尘，不再洁白如雪。
他手中的落尘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剑身隐隐颤动，可他挣不脱叶溪清的手掌。
是了，他是叶溪清做出来的，那祭司大人自然有控制他的法子。
石青堰双眼通红，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大步朝着叶溪清走来，可当天空乌云越多，将照耀在土地上的光遮蔽后，石青堰竟然动弹不得了。
不光是石青堰无法动弹，所有在战场上的战士，全都同一时间停止了动作。
他们被定格住了身体。呼吸、视觉、听觉和感知能力都放大，让他们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
石青堰看到，乌云在叶溪清头顶笼罩，凌乱的灰尘落在他身上。
叶溪清好像突然受到攻击，面露痛苦，撑着落尘半跪在地上。
他白色的衣裳更脏了。
天地寂静，风也止消。
叶溪清的手臂流出鲜血，喷涌而出时像花盛开一样绚烂。
叶溪清听到乌鸦的哀鸣，他嗅到鲜血弥漫的味道，还有烟火味。他的视线中只剩下雾茫茫的一片，紧接着，红雨漫天。
石青堰惊恐地睁大眼，痛苦狰狞着，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拉扯着整张脸涨红。
可即便如此，石青堰依旧没办法从原地挪动半步。
他看到血花越来越大，直到将叶溪清整个人都遮挡。
“清儿…”石青堰声音颤抖，眼睛红的不像话，泪水滴落，和他身上的血融为一体。
“不！！！”
石青堰痛苦地大喊一声，叶溪清就在他眼前，从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炸裂开来。
他变成细碎的雨滴，红色的…红色的。
漫天都是红色的雨，飘散着的微风带起叶溪清的温度，从每一个人身上划过。
他将他最后的温柔，留给了这个世界。
没有手握着的落尘掉在地上，轻轻的陷入沙土之中。他完全呆住了，不敢相信刚才自己亲眼见证了什么。
他看到，叶溪清活生生的炸开，变成了细细密密的血舞。
祭司大人，爆体而亡了。
所有人都倒下了，从最里面开始，距离叶溪清最近的位置，逐渐昏厥。
石青堰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昏过去之前，眼睛还看着叶溪清消失的地方。
他身上是叶溪清的血。
脑海中的画面快速后退，一点一滴，全都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些重复的记忆中，有一个人的身影慢慢消失。
小太子殿下在看到那漫天的血雾时，就长了一个心眼。
虽然他浑身都在抖，眼泪止不住的掉。但太子殿下还是迅速的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和神识。
他停止感知这个世界。
成果也显而易见。
他睁开眼，世界安静了，也安全了。战乱结束，大获全胜，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班师回朝。
可所有人，包括石青堰和逾白、晏温、落尘，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叶溪清。
就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过叶溪清的存在，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石清也的一场梦。
小小的太子殿下去问父皇，“爹爹呢？”
陛下垂下眸，微微思索，满眼疑惑，“什么爹爹？”
石清也心脏坠入冰窖，彻底地承认了叶溪清不在了的这个事实。他不仅不在了，还没有人再记得他。
或许爹爹还会觉得这是件好事，只要没人记得，那就不会有人为他难过为他悲伤。死者还要被寄托相思，万一困住灵魂不得解脱呢？
石清也大哭，哭到嘴唇绛紫，哭到太阳落下，哭到一阵微风消散。
他知道，爹爹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