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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苦难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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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苦难教育

    小黑迈着沉重的脚步,耷拉着脑袋,悄悄地从后门溜回了家,躲在床上蒙头大睡。小黑害怕面对老爸那灼人的目光,听到他一声长叹“嗨——”,害怕妈妈问起“黑娃,考上哪所学校了?”,害怕哥哥对他冷嘲热讽,害怕弟弟对他奚落,他会感到无地自容,无颜面对。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苦难教育”——“劳动改造”。

    难熬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天灰蒙蒙的,狂风暴雨突袭而至。已过正午时分,小黑和哥哥小白弟弟小红三人仍旧站在水田里,每人身上仅穿着一条短裤衩。他们的脸上早已被阳光晒得黝黑。小黑的肚子里早已“咕咕”叫着,唱起了《空城计》。他当时觉得饥饿至极。

    “哗啦哗啦——”豆大般的雨点纷纷地打落在头上肩背上,仿佛刚才老爸愤怒无情地责骂:“现世宝,谁叫你这么不争气的?成绩直线下降,被田小禾都超过了,连重点中学都考不上,哪还有什么指望?还会有什么出息!不如趁早扛起锄头把儿去修理地球。”小黑顿时感到心里痛楚不已。

    天地间垂下巨大的雨帘,雾气弥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无数的轻纱笼罩着一望无际的原野。耳畔仿佛又传来妈妈揪心的泣诉:“黑娃啊!你要是没有读出书去干国家工作将来待在农村怎么过日子哟?你从小体弱长得瘦小,呆在小山村里不是个办法呀!自己受穷受苦受累还不算,弄不好到时候只怕会一辈子打光棍。就算你好不容易勉强讨了个老婆回来,人家到时候进屋一看,嫌你穷,生活过得困难,别人也会扯起脚梗子就头也不回地开溜了。”

    “噼哩啪啦”雨滴像放炮仗似的不绝于耳,伴随妈妈的话音犹如浸湿的竹鞭不停地抽打在肉身上,触击到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小黑感到好冷,浑身不寒而栗。

    任凭风狂雨骤,小黑他们兄弟三人却只能老老实实地拿起锄头、月刮,拼命地挖田,直到挖完那一块面积不低于一亩的大水田为止。因为老头子刚才已经下达了指令:“今天中午不完成任务,谁也不许回家吃饭休息!”

    小黑爸爸铁着脸,对儿子们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像一块硬梆梆的石头掷地有声。他头也不回地赶着那头老水牛去耕耘一块面积更大的田——距离孩儿们大约不足百米,仅有一箭之遥。小黑不时地觉得父亲敏锐犀利的目光就像利箭一般投射过来,直插在他的胸口上,钻进他的心坎里。

    “驾,驾——走!不中用的兔崽子!”小黑爸爸愤怒地嘶吼,咆哮着,狂放而夸张地高举竹棍,挥动着长竹鞭,使劲地敲打在沉默无语的水牛脊背上。小黑听到鞭子抽打发出“啪啪——”的响声,仿佛狠命地敲击在自己的身上一般。老爸似乎不只是在驱赶着一头饱经风霜、忍辱负重、积习难返的牯牛,而是同时还在驱赶着忍饥挨饿、挥汗如雨、愧悔交加的小牛。

    “我好累呀!”弟弟小红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才十岁,可生活的重担早就已经扛在肩膀上了。他不甘示弱,费力地挥动着锄头,老是斗志昂扬地向小黑挑战,跟小黑竞争比赛,看谁抢先完成任务。

    小黑双手脏兮兮的,顾不得擦汗,浑身上下分不清是泥水还是雨水抑或是汗水了。十二岁的他嘴里咬紧牙关,蹦出了几个字音:“我又冷又饿,日子难过!”

    “别废话,快干活!”哥哥小白只顾埋头苦干。他比小黑接近大三岁,尽管尚未成年,却似乎有些能够适应干繁重的农活了。他身强体壮一些,力气也足,似乎早就习惯于承受艰难与沉默了。

    “天哪!我觉得生活好残酷。”小黑一边挥动着月刮,一边发泄着内心的不满:“老头子太不近人情了,非要把我们折腾得累死累活的不可,硬逼迫我们忍饥挨饿活受罪。”

    田野里空荡荡的,连一只鸟儿的影子都没有,那在高空和旷野翱翔的老鹰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别人家里大人、小孩早已回家吃午饭歇息去了。小黑他们从大清早天蒙蒙亮就起床,啃了一两个蒸熟的红薯,就或扛或背或拿着劳动工具下田地干活来了。早晨,他们迎着朝阳,挥舞镰刀进行割禾比赛;上午,他们铆足劲打了稻谷,打谷机的轰鸣声还在耳畔回响。孩子们以为上午总算忙活完可以收工了,不料中午还要接着挖田——况且他们还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甚至没有咽下丁点儿零食,真是糟糕透顶!水瓶里的水也早已喝干了,他们简直连牛都不如了——你瞧那牯牛刚才还在河岸和堤坝边美滋滋地吃了一番草喝饱了水哩!

    老天爷也真不顾人,烘烤了一个上午,本以为碰上了好天气,让烈日暴晒一天完全可以把稻谷晒干的。现在突然风狂雨骤,小黑妈妈不得不去晒谷坪顶风冒雨收谷子,也真够辛苦了。

    雨点像从巨大的筛子漏出坠落,还在撒谷种般艰难地不停从高处抛下来,打在光溜溜的脊背上,汇成了一支诅咒命运的奏鸣曲。小黑看到老爸仍在玩命地战天斗地,他们兄弟三人谁也不敢怠慢,仿佛一下子也摇身变成了战斗的小天使,成了当年二万五千里长征道路上的小红军战士,不顾一切地坚持干革命。他们像麻木的机器那样,拼命地干着活,挖掘人体的潜能,磨练生存的意志,挑战生命的极限。

    不知熬了多久,每一分钟都好像有半个世纪那么长,渐渐的,小黑体力不支,疲惫不堪,心头却不由得愧悔交加。自从进入五年级以来,上期在全县比赛获得全区第一全县第二之后,自己开始飘飘然,骄傲自满,因为贪玩好耍,沉迷于阅读课外书、下棋打牌、观看影视剧等娱乐活动,导致学习成绩不够稳定,由原来全校第一滑坡到第三。眼瞅着满以为大有前途的二儿子最看好的出人才的希望又快要化为泡影了,可怜的老爸又怎么会不心急如焚呢?

    小黑爸爸有些反常,不再打骂、指责孩子,只是带他们到田间地头接受特殊的“苦难教育”——把家乡的田野当作人生的大课堂,叫他们亲身体验呆在贫困的乡村里耕田种地劳作会有多么艰辛,日子过得何等艰难!小黑终于体会到“苦难是一所大学”的思想内涵,他彻底领悟了“苦难是一笔财富”的真谛——遭受痛苦磨难加上对未来梦想幸福的追求就是走向成功之路的一种必备的精神享受。

    不知挨了多长时间,三兄弟浑身湿淋淋的,早已折腾得饥肠辘辘、筋疲力尽。小黑一步一挨地回到家里,几乎晕倒在地上。小黑爸爸望着落汤鸡似的孩子们,苦笑了一下,不怒而威,严肃地逼视着,说道:“你们谷子都吃过几仓了,但你们知道吗?这粮食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吗?”

    小黑惭愧地低下了头,耷拉着脑袋,回想着半年多来自己颓唐浑噩的学习生活经历,脑海里晃荡着自己禁不起诱在自习课上偷偷地在抽屉里看《西游记》或躲到窗外翻看《水浒传》连环画小人书如痴如醉的情景,眼前浮掠而过晚上有时趁老爸外出办夜校进行扫盲之际还翻墙到养路工班悄悄地观看电视连续剧的一幕。小黑的喉咙不由得哽咽,脸上却欲哭无泪,泪水早已流到了心窝里。

    “粮食是什么?”父亲忍不住抬高了音量,铿锵有力的话音震颤了我的心灵:“粮食是泥土里刨食的土老百姓用心血、汗水和泪水换来的劳动果实呀!就是‘泥腿子’的命根哪!”

    雨点不知疲倦地哼鸣,“噼哩啪啦”,像断线的珍珠,不停地敲打在我身上。小黑妈妈杜鹃还在一旁絮叨半夜去两三里外挖水浇灌稻田及趁着月色割禾等起早贪黑的生活情景,诉说着乡村生活的艰辛,担心我从小体质虚弱,恐怕受不了这份繁重农活的苦,将来难以成家立业。

    “不争气的家伙!不中用的窝囊废!”小黑不由得在心里狠狠地诅咒自己,恨不得给自己扇一记耳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的脸上火辣辣的,早已泪雨纷飞了。

    那个置身在故乡的旷野当中,在烈日暴晒和肆虐的狂风暴雨中不断挣扎的暑假一下子拉长了,顿时,反思过后的小黑仿佛突然长大了,心智成熟了,仿佛得道高僧参禅悟道一般大彻大悟——生活本来是不容易的。如果你不在苦难中奋斗崛起,就势必要受苦遭殃。

    一家人栽种的十亩水稻终于收割完毕,打完稻谷,插完秧苗,小黑以为没什么事情可干了,总算可以轻松一些了。不料,还有忙不完的农活在等待他亲身体验。

    小黑帮着妈妈翻晒稻谷,用竹筛和摇风车把空壳瘪壳不饱满的谷粒与秕谷杂物筛选出去,再才用箩筐挑回家,爬上木梯,用滑轮吊上楼板,将粮食进仓。需要交给国家粮站的公粮则用麻包或尼龙袋装好用塑料绳扎紧口子,择日由小黑爸爸拉板车,小黑帮助推板车,去上交国库。

    在他们正需要板车的时候,田文昌爸爸田大明带着儿子拉起板车送妻子林白鸽从县人民医院回来了。田文昌妈妈的病情略有缓解,但已无法治愈,只能拿了几袋子药品回来口服,拖一天算一天了。

    到了运粮食去粮站的时候,小黑爸爸郑重其事地说:“这是交给解放军叔叔守卫祖国边疆站岗放哨巡逻时吃的大米。”

    “警察叔叔抓坏蛋就不吃这种大米吗?”小黑不由得反问道。

    “都吃,所有的国家政府工作人员都在为人民服务,不用耕田种地,不用日晒雨淋,但都可以享用农民老百姓辛辛苦苦抛洒汗水得来的劳动成果,都可以吃大米,只是社会分工不同而已。”小黑爸爸耐心地说道。

    小黑跟随爸爸交了一板车公粮以后,又给出租土地给他家种的“外流户”送去一板车粮食,剩下的粮食才属于自己家里的,尽管装满了粮仓之外,堂屋和卧室里还堆放着十几包稻谷——那是用来拉到集市上去变卖以后给孩子们交学费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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