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颗小太阳
周遭人的眼神讽刺又刻薄, 方逸明已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返身回去取了两万块钱。将钱放进包里,拿出手机, 想寻找方灼说的那张银行卡。
早些年他因为业务原因办过不少银行卡,而且有段时间, 一进银行, 柜员就会向他推销办理新卡。
里面都没什么钱,不常使用,随手丢在什么地方他根本没有在意过。
他可以肯定的是,跟叶曜灵离婚之后, 他再也没见过叶云程, 更没有向他告知过银行卡号。
能收下叶云程这笔钱, 还能拿到他银行卡的, 方逸明只能想到一个人。
具体的号码他刚才没记下来, 只能去银行用的身份证一张张查证。根据交易记录,他很快锁定了一张古早的卡片。
那张银行卡上,除了叶云程的转账, 几乎没有什么流水往来。钱一打进去, 很快就会取走。
方逸明在银行将流水记录打印出来,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还是想拿给方灼看一看, 解释清楚, 自己并没有做那样恬不知耻的事。
然而当他准备联系方灼的时候,又面临了和之前一样的困窘。
——他没有自己女儿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方灼班主任的联系方式。
方灼说的大部分的话都没有错误, 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是分隔开的, 他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的女儿, 除了困苦。
在他自我满足的世界里,没有出现过方灼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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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灼用纸巾擦干净脸,坐在公车的角落,目光没什么焦距地落在前排椅背上。
等车辆报站“A中”的时候,她惊然发现自己坐错车了,赶紧从后门跳下去。
站在公车站的广告牌前面,方灼沉沉吐出一口气。用手机重新搜索去医院的公车路线。
方逸明这个人,自私自利,喜欢自我满足,怯懦、不负责任,偏偏最后离开的时候,露出那种很可怜的表情。
因为他确实不是个坏到透顶的人。当被人指着鼻子唾骂,说破他那些连自己都欺骗住的卑劣时,他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羞耻心。
她想,叶曜灵当初是不是也被这种短暂的温柔所蛊惑,相信了他的浪漫,才会爱上他的表象?
方灼循着导航上的蓝线一路行走,忽然一脚踩进修理厂旁边的排水沟,往地上扑了过去。
这一跤摔得很结实,几张红色的纸币因为惯性从她身后飘了出来。
方灼顾不上疼,连忙用手支撑着爬起来,将钱收回去。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拉书包拉链,慌不择路地逃到了这里。
她站起身,手掌和膝盖都火辣辣得疼,幸运的是这次脸部没有擦伤。她快速检查了一遍,深色校服裤子上染了两道很明显的泥渍,怎么拍打都无法清理。还因为小石块的摩擦,撕出了一道小口子。
方灼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十分的狼狈,她不能就这样出现在叶云程的面前,会让他担心。
她回身一望,调转步伐,重新朝着学校走去,决定先回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
方灼把背包塞进储物柜里,就近扯了两件日常私服,进到厕所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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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刻钟,放学的铃声响起,早课结束,校园里顿时热闹起来。
魏熙等人不想去食堂排队,从超市买了小面包,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寝室走。
刷过门禁卡,在狭长的走廊上迎面碰上了步履踉跄的方灼。
魏熙笑了笑,抬起手招呼,对方跟没看到她似的,摇晃着从她身边穿了过去。
魏熙拉着她,说道:“方灼,怎么不理我呀?严烈正到处找你呢。”
方灼木讷停下,扭头看她。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垂落下来,唇色异常苍白,唇角却带着被她自己咬伤的血渍,红得刺眼。
魏熙见她神情不大对,收起不正经的嬉笑,问道:“你怎么了?早上你去干什么了?”
方灼张开嘴,答非所问地道:“我的钱丢了。”
“啊?”魏熙问,“多少钱?要紧吗?”
方灼闭上眼睛,很疲惫得道:“一万。”
“一万块钱?!”魏熙瞪大眼睛,惊叫出声,“你哪里来的钱?!”
边上的女生皆是停下脚步,靠墙站着,惊恐地听她们对话。
方灼说话像是要废很大的力气,她自己或许听不见,她的声线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我现在说不清楚……洗澡的时候丢的。我要先去医院看我舅舅。刚刚报警了,你们尽量别动里面的东西。还有,阳台的锁被撬了。我先走了。”
魏熙见她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状态,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我们不进去了,不破坏现场。但是你、你没事吧?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方灼摇头。
寝室长跟在她身边道:“方灼我多问一句,有谁知道你带钱到学校了吗?洗澡那么短的时间都能丢,他肯定知道你身上有钱。”
方灼大概清楚,说道:“我刚在学校侧门那里摔了一跤,可能被人看见了。”寝室长想把面包塞进她手里,抓起她的手腕才发现她掌心还有伤,愣了下,改成塞进她的口袋,安慰道:“没事儿,钱一定能找回来!这里交给我们。记得吃午饭,一定要吃!你现在脸色很难看。”
方灼敷衍地点头,快步朝外走去。
魏熙下意识地想要跟上,被寝室长拦住了。
寝室长很冷静地说:“你快打给老班,给她汇报一下。然后宿舍楼后面的那片地,说不定有脚印什么的留着,警察来之前我们先给它围起来。”
魏熙一面去摸手机,一面骂骂咧咧道:“臭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尾随女生进宿舍偷钱!靠!太猥琐了!一万块加猥亵能牢底坐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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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跟刘侨鸿坐在手术室外,聊着方灼的成绩跟她以后的大学。
正说到A大的录取分数线时,“恭喜发财”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们班混世魔王。”老班笑了下,接通的瞬间语气变得严厉,“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不没收你的手机。”
“方灼在学校啊?我说怎么打她电话不接呢。你提醒她一下,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什么?她钱丢了?一万多?”
刘侨鸿抬起头,和她异口同声地问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我不知道呀!”魏熙说,“现在怎么办啊?医院里是缺钱吗?要不要我们班里的人募捐一点?”
班主任抿了抿唇角,一脸愁苦地道:“没事,医院不缺钱。你们别惹事,听宿管员的话,暂时不要回宿舍了。方灼还能找到吗?让她马上给我回个电话!”
魏熙说:“她跑好快的,长跑冠军诶,现在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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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灼。”
方灼闷头走着,感觉今天特别的漫长。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快到她无从反应。一重接一重地袭来,好像非要将她按倒不可。
“方灼!”
她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非酋,果然好运才是少数的时刻。
身后喊她的那个声音停止了。
方灼回过头,看见严烈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见她停下,立马小跑上前,问道:“去哪儿啊?”
方灼转身,继续往公交车站走去。严烈也默不吭声地跟着。
到车站时,前一班公车刚刚驶走。
方灼看着汽车尾部亮着的数字,慢慢从拐角处消失,心中那股抓挠着的无力感再次满溢出来,酸涩地堵在胸腔。
为什么她就是那么的不走运?
为什么要来偷她的钱?偏偏还是这笔钱。
她告诫自己应该要接受这些不公平的事,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清楚地认知自己是个不被命运眷顾的人,接受、努力,然后改变。
可是今天垒下来的所有稻草,超过了她的负荷,仅仅只是那么一辆错过的公交车,都能叫她平息了一路的情绪再次变得不冷静。
在烦躁凝出实质,慢慢向下倾倒时,她的冲动有一刹那占据了她的理智。于是她对着靠近过来的严烈大声喝了句:“不要过来!”
严烈愣了下,将伸出的手揣进兜里,低下了头。
方灼更难过了。
她怎么会那么糟糕?
下一秒,严烈冲了过来,并着她的肩膀,也很大声地回了句:“不要!”
方灼抬头看他,严烈却只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沉默地站着。
严烈的手心很烫,烙在方灼的皮肤上,有种灼热的错觉。
方灼想起来,严烈以前对她玩笑着说过,他是自己的幸运星。
可惜的是,这次的幸运属性并没有运作,公车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来。
但严烈还是紧紧地抓着她,跟船锚一样,让她忽然有了方向。
中午的太阳猛烈起来,终于给早春的风里带了点温度。
严烈说:“不要凶我,也不可以对我生气。”
方灼注视着他。
严烈很认真地道:“你对我说的话,我会当真。”
方灼过了两秒,才闷声道:“可你也没信啊。”
严烈十分绝望地道:“因为我做不到啊。”
方灼静默稍许,握紧手指。掌心的刺痛无比真实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从那喜怒不定的不正常状态里恢复过来。
“我真倒霉。”方灼吸了吸鼻子,“人生怎么那么难啊?”
严烈说:“有哪里难?我觉得除了活着,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灼低声道:“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所以才给他那么大的压力。我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是让他变成这样……我好狠啊,感觉一直在吸他的营养。”
“你到舅舅面前说。”严烈冷笑,“看他会不会打爆你的狗头。”
方灼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