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人的定义

    这些人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苗床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融合程度最轻的，整条背脊上都插满了苗床长出的触手，随着呼吸和触手之间交换着叫不出名字的体液。更有触手像是鼻饲管一样从他们的鼻子里面伸进去——就是不知道是伸进胃部还是大脑了。

    融合程度最重的一个男人……已经不知道能否称之为人了，他胸腔一下完全和苗床融在了一起，空荡荡的腹腔中没有肝肠，是蠕动的触手在代替内脏维持他的体内循环——从腹腔往下完全是触手堆，从体积来看在场一致认为……那堆触手就是触手，并没有在下面埋着男人的手脚。

    这些人类的生存如此依赖这触手苗床，以至于把他们挖出来之后还需要纳西妲紧急发力，给苗床注入点草元素力维持它的活力——免得苗床枯萎连带着里面的人类也一起凋零了。

    看到这难以形容的诡谲光景，众人半天都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钟离打破了这份仿佛要凝成实质的沉默。

    “纳西妲，这些人可还有救？”钟离询问道。

    『……要看你如何定义‘有救’了。』

    一向以“智慧是手段，生命才是目的”为信条的纳西妲的声音现在听起来都颤巍巍的——能听出来她被气得浑身打哆嗦。

    『如果只需要他们活着就好，那想办法维持现在的现状就行——除此之外我们也干不了什么了，他们的生命形态被彻底改变，这些触手和苗床已经成了他们生体机能的一部分，苗床能活多久，他们就能活多久，但……』

    纳西妲说到这里就闭了嘴，不忍再说下去。

    听完这个回答的众人也沉默了，连旁听的频道中都无一人发声。

    一个沉重的问题摆在众人面前——这样的生命形态，还算人类吗？

    “……他们当然还是人类。”钟离忽然说道。

    随后，他把刚才看到的情形告知了众人。

    包括那些梦伥，包括那些无效而壮烈的反抗。

    “虽然他们的肉体已经被完全异质化，但我相信他们还有人的情感和意志，我愿意相信他们‘还是人类’”

    『……那么，我有个观点，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一下。』频道旁听的阿贝多忽然发了声。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被这个奇怪的外观所迷惑，换个思路呢——比如把他们当成戴着特殊生存辅助器具的人类？现实世界中也有不少失去手足装了义手义足的人类，或者需要带着心脏起搏器生活的人类，和这些人相比，这些被养在苗床里的人类……其实也不过是更不自由而已。』

    ——居然可以这么想吗？！

    阿贝多的话一出，频道内外皆沉默。

    『……等会儿？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啊？心脏起搏器不会给人洗脑吧？』过了一会儿，还是班尼特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顺便一提，提完这个问题之后班尼特忽然掉线了——大约又被卷入什么突发状况中了吧。钟离看了一眼定鼎录，确认他还活着。

    『这个问题可以当作这个特殊生存辅助器具的强烈副作用。』不管提问者在没在线，阿贝多仍然十分耐心地回答了问题。

    『而且从刚才摩拉克斯的证言来看，患者本人对这种‘特殊生存辅助器具’十分不满意，又似乎是没经过患者本人同意的强制医疗。更重要的问题是，这套生存辅助器具基于跟我们完全不同的技术路线开发而来，我们无法帮助患者维持这个生存辅助器具的功能。』

    阿贝多在冷静地指摘了“触手苗床型生存辅助器具”的优缺点之后，像是亲手送走过无数病患的临床主治医师一样总结出了结论：『我认为我们可以想办法帮患者换一个方法生存下去，而不是质疑患者带着奇怪的生存辅助器具还算不算人。器具始终是器具，算不算人只有本人能得出结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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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阿贝多，一张嘴就是老生化人了——尤其是最后的发言配合上他自己的身世，又合理又有那么点地狱。

    阿贝多的发言纵然有些过于理性，但却让人茅塞顿开。

    『说到这里我有个建议，』一直冷眼旁观事态发展的艾尔海森忽然发了言，『我们可以将这段视频分享到 ai网络里，问问他们对幸存者的看法。』

    海尔海森每次总是这样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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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这个做法有点过于挑战人工智慧生命的理智——我说的就是那位埃斯克勒庇亚，』雷电影这会儿大约是打完怪小憩一会儿，也嘟囔了一句，『她刚刚才下定决心用追求‘人类文化传承’这个永恒而放弃‘人类血统永续’这个永恒，现在告诉她人类还活着——但活着的很难说是不是人，这个……会原地爆炸吧？』

    造过一对“大孝顺”ai儿女的程序员说话就是深思熟虑。

    『比起这个艾尔海森自己也很危险吧？他不也在ai兵器的兵工厂里？』芭芭拉也提出了问题，从地图上看她现在似乎跟雷电影在一起。

    对于以上这些疑虑，艾尔海森本人用一段录像做了回答。

    『就是要闹一闹，下点猛药才好让我们浑水摸鱼。』

    录像中的光景十分“热闹”，ai兵器们像是内战一样打了一来——大家的样式、涂装都一样，连识别番号都是连番的，根本看不出是谁打谁。只能看见部分钢铁造物在激烈地碰撞——如文字意义上在物理性“碰撞”，咚咚哐哐的巨响伴随着画面的激烈抖动，让人身临其境。

    是的，录像的镜头也颠簸的也十分厉害，好似镜头的主人正在激烈奔跑跳跃。

    ——所以你这不是眼看就要有事了吗？！众人看完录像就这么一个想法。

    “……那边的情况已经如此激烈了吗？我觉得你先注意自己的安危比较重要。”钟离委婉提醒道。

    『还好。从巴巴托斯那边学习了一点风行迷踪的技巧，相当有用。』艾尔海森冷静回答道，『这种方法推广到全世界，想必是战地记者的福音。』

    『诶嘿！有用就好！』温迪插了一句。他现在在地图上标注“场效应管街”的地方乱转着，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另外我还要补充一句——它们别看打得热闹，现在其实还是很克制的，毕竟没有上热武器。』艾尔海森又说道，『所以才需要刺激一下。』

    『要我就不敢你这么乱来，』重新上线的班尼特吐槽道，『不怕它们真的打起全面内战啊。』

    『其实不会真的打起来——你们不知道‘人类’在它们的系统设置中的优先级。八个还活着的人类——哪怕生存状态十分糟糕，对于它们来说完全是要放下现在所有线程中的任务去优先保护的对象，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发现到底谁不是真正的ai了。』艾尔海森逗了一会儿同伴之后说出了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