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思想
这世上的事，总是如此的诡异。
有些事儿其实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偏偏多转几道手，却能逼着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宜禄本人其实一直都是比较反对依法治国，或者说法无禁止即可为这个概念的。
这个概念本身太西方了。
真要是严格执法，许多事儿真的能恶心死你，灰色产业，甚至黑色产业就永远也打不完了。
他虽然双手支持游侠儿深入基层帮朝廷治理基层，但却极度警惕黑色产业灰色化，甚至是正规化。
任何的法律法条都是有漏洞的，比如最典型的，倭国弹珠机事件，你说弹珠机不可以用来赌钱，人家就改成了用弹珠换礼品。
出了街机厅转个弯就有人高价回收这所谓的礼品。
类似的方式方法太多太多了，尤其是涉及到卖淫的这种事情上，全世界范围内，其实大多数国家都是非法的，但也真没耽误人家卖。
这世上的国家但凡是个严格执法的法制国家，就不可能管得了女性出卖自己的身体，因为实在是有太多太多，太多钻法律漏洞的方式了。
除非一些宗教国家，压根从根子上就断绝女性的婚前性行为，和老公以外的男人上床乱石砸死。
只有这种社会，能禁绝绝大多数黄色。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宗教叙事其实也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
比如至少，宗教叙事之下国内不会出来一堆傻缺，二了吧唧的说自己是什么狗屁的自由主义者，也不会二了吧唧的用民粹去傻乎乎的把朝廷往沟里带。
相对来说汉奸会少得多。
这种模式在抵抗型社会，常年战乱，尤其是常年跟世界第一强国，价值观输出强国相对抗的时候，可以说是极其有用。
这种国家一旦撒手搞世俗化，分分钟政权就会被推翻，然后国内就会出现一大堆的买办，汉奸，将国家利益和民众利益一股脑的全都卖给敌对国家，从此让老百姓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看问题不能看表面么。
大汉现在并不是宗教国家，而且秦宜禄也不想搞依法治国的那一套。
但问题就在于，他现在根本就拿不出一套合适的社会叙事出来。
法律是肯定要有的，但说白了只能是刑法，而且约定的也相对宽泛，实际上太过严密的法条在现在的大汉也没有半点可以实施得了的土壤。
说白了，法律这东西在大汉真的就只适合作为社会的底线，也就是规定一下偷盗，奸淫，贩卖人口，抢劫，伤人杀人，这种约定俗成也比较严重的行为。
细节上是不可能依靠法律的，他也不想依靠法律。
那剩下的，就只有宗族礼法了。
可问题是宗族礼法实际上已经严格和现在的大汉脱节了，而且是越来越脱节。
宗族礼法本质上是脱胎于儒家思想的变种，而儒家思想，以及所谓的知礼，这东西本质就是满足地主经济的思想产物。
所谓地主经济，就是要将人牢牢束缚在土地上，以家庭，以宗族为单位，严格的绑定了每个人的身份等级，将家庭绑在土地上，以此来制造绝对的稳定。
所谓士农工商，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儒家讲究的是什么人干什么事儿，当皇帝的要有当皇帝的样子，当臣子的也必须要有当臣子的样子，父亲要有父亲的样子，儿子要有儿子的样子。
这些东西加一块就是真正的社会运行体系。
人，生而就有阶级，个人依附于家庭，家庭依附于土地，土地依附于皇权，层层稳定，也层层压制。
这是一套非常适合于农耕文明，乡村经济的社会价值。
然而也正是因此，这套东西其实也极其的压制城市文明和手工业发展的。
城市经济和乡村经济相比，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的流动性，一旦没有了流动性，工人本质上就和奴隶没有区别，市场没有了活力，必然陷入一片死气沉沉，然后逐渐消亡。
说白了城市社会是反儒家的，儒家的那一套，什么夫权啊，父权啊，进了城之后马上就会水火不相容。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你是要听老板的话，还是要听你父亲的话？如果你老板给的工资你不满意，那你要不要跳槽？
如果拿儒家思想硬是往城市里套，盲目的强调所谓的忠孝概念，整个社会都会陷入一种极其拧巴的状态。
那，自由主义行不行呢？
至少秦宜禄本人对此是极其排斥的。
自由主义本质上就是自私主义，个人利益完全凌驾于集体利益之上，长此以往则朝廷必然也会越来越自私。
即，民众如果发自内心的不愿为集体考虑，则集体也必然会发自内心的不去为个体考虑。
这就是杨朱的那一套了，即，天下为君，拔一毛以利天下，不为也。
就是说如果这个天下完全是君主的，是贵族的，是官老爷们的，跟我们普通老百姓没关系，那就算是让我拔一根毛来利天下，老子也不干。
自由主义者听这句话往往会很爽。
但其实这个理论其实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即，如果民众都不愿意为集体做出哪怕一丁点的牺牲，集体又凭什么为民服务？
忽悠忽悠得了。
老百姓最好忽悠了。
举债过日子，寅吃敄粮，把军费砍了发福利，玩儿呗，老百姓就喜欢这样的朝廷。
集体利益？鬼的集体利益。
这叫相信后人的智慧。
全世界范围内所有搞自由主义的国家最后都会陷入这个陷阱中去的，那些家底不是很厚的普通国家十几年的时间就能吃穷，比较厚的那些国家，再这么吃十年差不多也该沦落到第三世界去了。
曾经的世界级军事强国，被老百姓吃的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海外干涉能力了。
可能在人家眼里，这就叫为民做主吧。
说实在的，秦宜禄穿越过来以前，他所在的那个社会，其实有些地区和有些人，受这种自由思想的风吹得就已经很重了。
吹出来一大堆的汉奸，恨国党。
明明啥也不懂，还总觉得朝廷对不起他。
老实说这帮人其实挺危险的，有些东西非常具有煽动性，但实际上真拆开了看其实里子里狗屁不通。
比如说程序员。
以现代社会的经验看，全世界范围内，程序员这个职业都是相对比较容易出汉奸的，绝大多数也都是所谓自由主义的的拥趸。
因为人家真的能润，不管润到哪个国际，只要有网，有电脑，人家就照样创造价值，人家的这个价值创造能力跟社会是基本脱节的。
其他行业的人，或者没这个能力的人，傻呵呵地跟着所谓的“精英”走，认为精英想的一定没错，傻呵呵的高呼自由，这种就纯是脑瓜子被驴踢了还误以为自己在独立思考。
说白了，有能力随时润的人天然就应该自由，这本来也是人家的核心利益，人家宣扬自由主义是很正常的，就连德黑兰那种地方都有专门的恨国者搞游行，人家这么做也确实是没什么毛病，人家确确实实在根本利益上和国家确实是相违背的。
集体在做决策的时候要是考虑他们的利益，那才是有病。
反正真打起仗来人家也不上战场，去哪都是吃饭，到时候上战场的还不是那些傻乎乎相信他们的笨蛋。
那如果儒家的不能搞，宗教的不敢搞，自由的也不敢放，那，秦宜禄他能用什么样的思想价值观来统治大汉呢？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墨家思想了。
这也是他放任游侠儿，放任飞龙帮的最主要原因。
本质上，这些游侠儿就是墨家思想，而墨家思想也是相对的，最适合目前的大汉城市的思想，他要的，是这一套思想在真正落地之后，随着工商业的发展而自己发展，随着帮派的洗白而逐渐走向完善，最终替自己树立一套完整的，相对能用的新的大汉思想价值观。
所谓墨家思想，其核心在于尚同、兼爱、非攻。
这种适合于商业文明，代表小市民阶级利益的思想大体上都差不多，甚至包括一千年后的大食圣人，所宣扬的核心思想也都是这些东西。
说白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大家应该互相帮助，大家应该团结不要畏惧强权，大家要有组织性，组织里要有一个合格的首领来带领我们。
等等。
这些都是地地道道的商业文明。
老实说秦宜禄真的觉得，这套东西比皿主滋油邪教更先进得多。
不过呢，墨家思想和大食圣人的思想一样，都有其局限性，所以秦宜禄也不打算拿出来就直接用，过于强调集体主义了也不太好，而兄弟义气这种事，容易走极端。
比如二者都有复仇理念，兄弟被砍了要帮兄弟砍回去等等，作为统治者来说，那肯定是不喜欢这种极端思想的。
历史上的墨家动不动就出刺客团，大食那边……那边都玩起刺客军团了。
这个东西他是不喜欢的。
所以目前他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暂时，想飘香楼这种事，他也没直接下手去管，而是在观察。
就比如这个黄姑娘的这个事儿，从法律意义上来讲，这个其实是没办法的，人家飘香楼就是没办法。
从公理良俗上来讲呢，那就要看是从哪的公理良俗来讲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这个小姑娘既然已经签了工作条约，甭管这个工作本身是什么，你这个时候跑了，就是不义。
毕竟这条约确实是你自愿签订的啊。
还真是唯有从墨家的角度上来看，这个事儿说得过去。
他们我们兄弟的妹妹，墨家讲兼爱，飞虎帮，讲究的是你的妹妹就是我妹妹，你妹妹受人欺负了，我们大家就应该团结起来替你出头。
官府不管的事儿我们管。
秦良玉就更极端一点。
什么特么的礼不礼的。
“给我砸！！”
“郡主殿下，您……哎呦~~”
却见那秦良玉直接抡起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就打在了郭嘉的脸上。
“给我砸，把这个黑店给我砸喽，放火，放火给我烧了。”
郭嘉闻言大怒：“郡主殿下！你怎可如此刁蛮？你眼里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老娘辩不过你们这些人，你们怎么说怎么有礼，老娘就不跟你们讲道理了，怎么了？不行么？王法？我眼里就没有王法了怎么了？我爹就是王法，我就是王法！姐妹们，给我砸，给我烧，烧了这个破店。”
“还有店里的姑娘，你们都可以加入我们飞龙帮，加入我们飞龙帮，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们了，你们是不是都有欠条？撕了，不还了，我看他们能怎么滴？”
说完，他手底下那些穿盔甲的女武士，真的就开始看见什么砸什么，砸得不过瘾又剿火油放火烧店了。
说白了真的就是完完全全，一点道理都不讲了。
郭嘉也傻眼了，他如今贵为九卿之一确实也算是重臣了，但是再如何重，面对这活祖宗，他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除了进宫告状，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可问题是，就算是进宫告状，对此能有半点用处么？
秦宜禄，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加入飞龙帮，整日里在闯祸么？
那贾龙可是他自己的女婿，他却一直留中不发，甚至是刻意放任这飞龙帮……
以秦宜禄多年以来的行事风格……
瞥了一眼李华，郭嘉却是陷入了沉思。
他到底也是绝顶的聪明人，却是隐隐约约的，有点知道秦宜禄想干嘛了。
李华见状也是若有所思，但却还是没什么甚解。
在他看来，这秦良玉之所以能如此的横行无忌，无非是仗着自己的身份特殊么，她连郭嘉都敢打，而且打了还白打。
这跟飞龙帮好像没什么关系。
然后当天晚上，李华就听说了，飞龙帮和青龙帮火并的消息。
据说，两伙帮派当天晚上互相砸对方的店面，一场大火并之下死了足足三百多人，飞龙帮这边甚至还动用了火枪和火炮，打得可谓是极其激烈。
整个洛阳府，因为这事儿都快要忙死了。
而这个时候，却有下人来报，郭嘉郭奉孝大人，递上拜帖，约他今晚赴家中私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