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比一比谁更有钱
秋风呼啸,吹动得船帆猎猎作响。锦衣乱发,头插长羽,腰胯铃铛,一身惹人瞩目的奇装异服,船首之上之人迎着江风咧嘴大笑,正是大名鼎鼎的锦帆贼,甘宁是也。
“大哥,这叟人好生厉害,营盘稳固得很,虽是看上去毫无章法,但却是人人拼命,各个凶悍,弟兄们倒也不是打不过,只是……损失恐怕就太惨重了。”
“知道了,那就跟他们耗,老子水师在这,不信他们还敢往前走,他们的后勤补给走的是崎岖山路,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撑多少天?”
只是说着,甘宁自己的眼底却是深藏了一抹忧虑。
如此这般互相的对峙,刘肇因为没有水师拿这甘宁没有丝毫的办法,甘宁却也拿这刘肇无可奈何,叟人勇悍,这在历史上是刘焉的王牌,实际上真打起来甘宁是打不过的,只能凭水利在此干耗,却是也让他忍不住嘀咕:“这帮子穷疯了的恶鬼。”
托啊托啊,这一托,甘宁与这些叟人居然互相对峙了半月有余,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渐渐的,却是愈发的感到有些慌了,也越来越觉得沉不住气,最近一些时日主动进攻刘肇部的次数也愈发的在增多,却发现这汉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陆陆续续的,随着补给部队的不断留下,人数却是越来越多,而且那精锐的汉军居然也来此和这些叟人共同扎营了。
如此这般,渐渐的甘宁也就笑不出来了。
“特娘的,这汉军到底想干什么?你们想攻略益州,不去进攻犍为,蜀郡,赖在俺们巴郡这里干什么?”
可惜,这话注定是没人愿意回他的了。
老实说,汉军刚打进来的时候,这对甘家这种豪族毫无疑问是一件好事,一来作为州牧的淳于嘉毫无自己班底,能力有限,面对如此情状直接就放权了,也正是因此,让甘家这种豪强之家可以名正言顺的撺掇政权,如今他们家也切实已经是这巴郡的几个话事人之一了。
二来,借此兵乱之机,他们这些豪强也可以大肆吞并人口,扩张势力,组建军队,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甘家便已经愣是从役使几千人的规模,将自己给吞成了役使数万人的庞然大物。
三来,便是因他这个锦帆贼的缘故了,他毕竟骁勇且有名望,以前的太平时节,他就敢攻州破城,找这上上下下的县令去收保护费,何况是现在呢?自然这郡中兵权的大半也就都落到了他的手上。
当然,这甘宁以前收保护费也就图一乐,他有不缺钱,反正至少这巴郡上下谁家也没他家有钱,他时常会去各县溜达,哪个县令不把他当祖宗一样伺候好让他觉得丢了面子,他就会找机会攻破县城,让朝廷免了这个县令的官,久而久之,这巴郡上下自然也就没人敢招惹这位大爷了。
然而豪强之家,再怎么扩张也都是有极限的,尤其是他们家还真不是那种诗书传家的世族,就是纯豪强而已,扩张到现在这个地步,实则上已经是顶了天了,再要吞并人口和田地,他们自身的管理能力就已经管不住了。
更何况,这巴郡,甚至仅只江州一代的巴东豪族,又岂止他们一家,历来都是严、甘、文、杨、杜同进同退,他们甘家也只是这五姓之一罢了。
打仗,就要花钱,他的后勤补给有水路之便,在钱粮消耗上比之汉军来说效率何止是数十倍,然而这粮食终究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啊,这叟人打仗,吃的是汉庭的粮,吃的是国家的粮。
他甘宁打仗,吃的可是自己家的粮啊!
所以渐渐的这甘宁还真有点想明白了秦宜禄的心思。
这是要跟我比谁有钱啊!
厕所里面撑杆跳你过分了啊!
巴郡本来就不是什么产粮大郡,甚至不客气的说,这就是穷山恶水而已,地盘虽然极大,但大部分都是山,那些山地也大部分都为蛮夷所占据,甘家之所以有钱也不是靠着连田阡陌,而是靠家里有矿。
虽然家里的地确实也有不少就是了。
总而言之,这甘家虽是首富之家,但是和朝廷硬拼消耗,哪怕朝廷的花销是他的十倍甚至二十倍,拼了这半个多月,他甘宁这会儿也已经有点虚了,只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跟严家等人家再去催粮。
然而久而久之,其他的豪强渐渐的肯定也会有一些微词么,毕竟你甘宁骁勇,已经做到了本郡都尉,这好处,几乎可全都让你们甘家一家给占据了,结果割肉的时候却让咱大家伙一块放血,这合适么?
再说今年打仗,大家伙几乎都在拼了命的收拢流民,兼并土地,逼迫那些自由身的百姓为租客,这些也都是要花粮食的。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因此这些家里虽然也都捏着鼻子认下,也确实在帮甘宁筹措钱粮,但怨言之下,这效率自然也是在越来越低。
想去巴西借粮吧,人家那头也有一支兵马,是河池氐王窦茂所统领的,也在那耗着呢,那巴西豪族还想跟他们这些巴东豪族借粮呢。
更不必说,巴郡这边的板楯蛮,巴氐,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胡虏异族也不知哪根脑筋搭错了,居然一个个的都变成了大汉忠臣,隔三差五的就发动叛乱,攻打各家乌堡。
这些蛮族虽然成不了什么大气,但终究也是麻烦得很,而且根本无法组织人手进剿,人家往山里一钻,就是十万大军也拿人家没招。
整个巴郡,现在所有的豪强之家都已经开始焦躁了,甘宁这头在久攻不下之后也是愈发的急切,每日的后勤补给也是一日比一日节俭,他堂堂少爷,现在甚至都已经开始吃豆饭了,给家里写信的措辞也是愈发的严厉,明说了,后勤若是不能保障,他特么撂挑子不干了,就要放这汉军南下进入巴郡腹地。
他妈的都别活!
当然,也就是吓唬吓唬,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敢退回去,他比谁都清楚,益州要想守住只能依靠山川险要的地利,一旦让汉军真的杀进平原腹地,他们这些豪强兵能挡得住才是见了鬼了。
真要是如此,他也就只能是带着家小兄弟,顺帆而下,去荆州投奔刘表了。
而此时,负责巴郡事物的太守赵韪也急了,一封接一封的信件送往了犍为和蜀郡去催粮,这两个郡历来都是益州的中心,人口最是稠密,粮食按说也最为充足,所谓唇亡齿寒,一旦巴郡告危,那什么白水关剑门关就统统用不上了,所谓的益州地利就要大打一个折扣,这道理你们岂能不懂?
然后他就发现这帮子鸟人一个个的好像还真不懂。
粮食给了,但却不多。
而且人家还振振有词,说是汉军主力分明尽在白水关外,巴郡那边不过就是两只偏师,你难,我更难。
直把赵韪气得恨不能吐血三声,然后连忙命人将这些不多的钱粮扣下一半送去自己家,剩下的一半赶紧给甘宁等前线将士送去。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汉军的军营愈发的雄壮,而曾经得意洋洋的锦帆贼,此时却是已黯然神伤,骑虎难下,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说到底益州之弊他甘宁也不是不懂,说白了,就是一盘散沙么,现在的问题是上面没有一个真正强力的政府能将大家拧成一股绳,大家都是各顾各的,是因为汉军来了,所以大家才联合起来。
这种情况下,哪怕有一个豪强存了私心,其余的豪强就会有样学样,因为不存私心就吃亏了啊,谁愿意平白的做那舍己为人的事呢?
一郡之内的各家各户都是如此,更何况是跨郡联合了,他其实清楚得很,那蜀郡和犍为郡的豪强家里各个都是米积如山,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人家蜀郡的粮食,凭什么给你们巴郡人吃呢?
人心不齐啊,如若不然,他用水路跟汉军的山路耗粮,怎么特娘的可能耗不过?
然后甘宁这几天就开始琢磨,自己是去投奔刘表好呢?还是干脆去投奔朱儁、袁术好呢?听说徐州的陶谦也挺不错的。
“大哥,大哥,您快出来看啊,秦,秦宜禄来了。”
甘宁闻言拧着眉毛呵斥:“慌什么!秦宜禄不是早来了么?汉军又有援军来了?”
“不是啊大哥,是秦宜禄,秦宜禄亲自来了!”
“什么?”
甘宁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跑出去看,就见那岸上无数黑色的绸缎黑骑高高的随风而动,有的上书大将军秦,有的上书玄牝二字,一列列的骑兵居然从这山路之中徐徐而出,人如龙,马如虎,那些骑兵居然无一例外穿得都是盆领铁铠,还带了面甲,甚至那马匹的身上,似是也挂着藤甲。
没跑了,肯定是秦宜禄,秦宜禄亲自来了。
一时之间,甘宁的脸都白了。
秦宜禄来,这一仗其实就已经不用再打了,倒不是说不敢厮杀,毕竟他脚下有船而汉军没有,这仗的主动权其实还在他的手里,他秦宜禄来不来都是要继续耗着的。
但是耗?秦宜禄亲自来了,谁还敢饿着他?这代表着,汉军就算是把关中腹地都给榨干了,也一定要维持这边的后勤补给,他现在,真的是以一家之力,在面对一国啊!
莫说是一比十,就算是特娘的一比一百,他又怎么可能耗得过秦宜禄?
这还打个屁啊!
至于劫营,那就是笑话了,他连叟兵都打不过,就是再狂,他也不认为自己能打得过闻名天下的玄牝义从。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马上逃跑,以及如何带领全家老小顺江南下之时,却见汉军营中兵马两侧分开,一人从那军阵之中从容纵马而出,身穿精钢所制的明光铠甲,面颊一掀,露出一张年轻的过分的脸来。
而就是这么面甲一掀,汉军的大营之中,居然欢呼雷动,齐呼万岁,就连他们这边,受此威势所逼,竟一时也混乱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屯户出身,愣是从底层兵卒,在十年之内生生杀到大将军之位的当朝第一人,秦宜禄么?
好威风,好羡慕啊。
一时之间,这甘宁居然还有一种见到偶像的激动,又深深的感到一种作为敌人的恐惧,一时之间居然也呆住了。
却见秦宜禄高高的伸手一收,汉军那边的欢呼之声居然霎时之间停止,突兀的使这天地从极闹,变成极静。
然后秦宜禄朗声开口:“对面穿上的,是甘宁么?出来答话!”
甘宁见状一愣,却是也没什么犹豫的越众而出,居然心里还有几分激动,然后恭恭敬敬地给秦宜禄行了个全礼道:
“小人便是甘宁甘兴霸,小人久仰大将军风采,今日得见大将军尊面,已是激动万分,此幸事矣,幸甚,幸甚。”
说着,居然还给秦宜禄叩了个头,秦宜禄见状不由得觉得好笑,索性又朗声道:“既然如此,何以从贼,阻我大军?”
甘宁却是对答如流道:“大将军意图攻略州府,我家中乃巴郡豪族,您来了,必然会清查田亩,人口,拆毁我家乌堡,杀我全家族人,此灭门之危,我安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秦宜禄闻言,却是觉得这甘宁真有意思,不由得哈哈大笑,随即突然招了招手道:“这么喊话嗓子受不了,你上岸来,我跟你聊聊,放心,必不会害你性命。”
甘宁闻言,一脸懵逼。
“怎么?大名鼎鼎的锦帆贼甘兴霸,不敢么?你说你久仰我的大名,其实,你的大名我也是早有耳闻啊,听说你虽然行事不羁,却是个不避生死的好汉子,莫非是传闻有误么?本公亲自请你,你可敢上岸来么?”
甘宁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是不顾旁人阻拦,大声道:“有何不敢,大将军既然亲自相邀,我不去,岂不是不识抬举?大将军威名赫赫,难道还能为我一小人物,背弃信义之名么?吾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