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主动过来的大粗腿
另一边,因为招待弘农杨氏来人而耽误了上课的秦宜禄其实也是纠结无比。
这一次搞印刷术印左传并将其并入春秋,确实是搞得大了一点,然而这个名声按理来说应该是属于张奂的才对,秦宜禄只是跟着蹭了一蹭。
然而从杨赐付出的这个血本来看,人家好像是知道这事儿是自己所为的。
毕竟么,人家是弘农郡望,自己和张奂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搞事儿,确实是很难瞒得住人家,况且这张奂主修的正是他们老杨家的欧阳尚书,都可以说是老杨家的门生了,自然也就很容易判断这张奂的深浅。
老实说,这杨赐在知道真相之后第一时间选择示好,也着实是让秦宜禄对他颇为高看了一眼,毕竟张奂以自己的名义著左氏春秋的这个事儿吧,本质上也是一种自立门户之举,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在挖那弘农杨氏的根基了。
以至于秦宜禄和张奂其实都是已经做好了被杨赐打压的思想准备了。
结果人家非但不打压,反而上赶着来示好,别的不说,光是这份气度,这杨赐就足以称得上一世之杰了,也怪不得他能成为当朝帝师,超然于那党宦相争之外了。
这杨赐的示好也堪称巧妙和魄力实足了,一是直接征辟了张奂的儿子张旭为掾吏,出面保举了他的孙子做童子郎。
童子郎啊!也就是未满十五岁,连孝廉都没举就直接破格进入省内担任三署郎,这可是顶级世族才能有的特权,按照现代社会类比的话,差不多就是大学没毕业的时候就给安排到国务院当实习生去了,这自然就是前途无量的了,这东西即便是杨赐举起来也是搭着大人情的。
再者,就是这杨赐居然还提议让他来举荐一个人给他当门下掾吏,这份人情之大自不必说,然而作为交换,这杨赐居然将自己的孙子杨修给送来了,还要当他徒弟,这算什么,交换人质么?
自己何德何能,能当杨修的老师啊!
这杨修,他爹姓杨,他妈姓袁,说是这天下最最顶级的贵公子也不为过吧?
这份恩情自然是极重,相比之下区区举掾吏什么的反而不算什么了,古人讲究天地君亲师,师道是很重的,尤其是在东汉的二元君主制的文化背景之下,师之重可能还尤在君之上,而且越是名士,就越是看重这东西。
如果这东汉朝廷未来不崩,能够一直这么勉强维持下去的话,等这杨修成年之后,不敢说和袁绍一样当个“天下楷模”,做个像荀彧一样的“王佐之才”什么的,总还是手到擒来的吧?
那自己作为这杨修的老师,将是多么大的政治资本?
再说既然连杨修都成了自己的开山大弟子,将来他走儒生的这条线的话,再收学生,教授弟子时,谁还会嫌他的地位身份不够呢?这天底下身份比杨修更尊贵的人当然也还是有的,但也真不多,哪怕是就为了和这杨修攀附上同门之谊,恐怕未来哭着喊着求着想拜他为师的关西名门,就少不了。
再者此举乎代表着未来弘农杨氏对自己的事儿将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因为自己一旦遭了罪,就必然会连累到杨修,这位杨家的嫡子嫡孙。
这相当于是自己莫名其妙的抱上了一根超级大粗腿啊!
当然了,杨赐的这一笔投资收益也是极大的,如此一来,自己和这弘农杨氏就算是很彻底的绑上了,而且捆绑的力度几乎不弱于直接联姻,自己将来如果真能有所一番成就,杨家也必然是能从中分润的。
更重要的是,杨家,毕竟是学术之家,一直都是执关西学派之牛耳的,左氏春秋一出,其实是颇有些断绝杨氏根基的意思,但如果杨修成为了自己的开山大弟子,谁说这左传将来就不是杨家的家学呢?
张奂和自己整了本左氏春秋,在学术上另立门户想刨人家的根基,结果人家派了自家的嫡子嫡孙过来学习,把这东西又给学去了,将来这杨修就可以说,是又通尚书又通左传了。
他不当今文学派的领头羊都说不过去。
莫小看儒学这东西看上去可能不显山不漏水的,这东西在东汉时期可是比天都大的东西。
还是以汝南袁氏为例,家中过继来的,小妾生的孩子袁绍要去当世人表率,天下楷模,冲锋在党宦之争的第一线,背负名望的同时也承担巨大的风险,袁家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或是刘宏急眼了想杀人,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嫡次子袁术则按部就班的进入朝廷的正规体系中一步一个脚印的升官。
只有嫡长子袁基,才有资格深研其家学袁氏周易,宅在家里专心做学问,不想当官的时候就做个大儒,等到想当官的时候,不管是两千石的封疆大吏,还是三公九卿,都会乖乖的送过来让人家当。
杨修在杨家的定位,其实就相当于袁基在袁家的定位。
因此总得来说,至少在外人的眼中,秦宜禄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即便是张奂,看着小杨修给秦宜禄跪拜的时候眼中都忍不住闪过了一丝艳羡。
而且按照他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人设来看,这杨氏,毫无疑问对他也是大恩大德的,那必然是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他日杨氏有事儿,那就也必须是他秦宜禄有事儿的了。
然而问题是,秦宜禄他还真有点不想抱这弘农杨氏的大粗腿啊!
不同于汝南袁氏,人家那根大粗腿是实打实的大金腿,弘农杨氏,虽然同为四世三公,但其实虚得很,外边看着是金的,但其实里子里装的都是棉花。
盛世时还好,大家都给你面子,甚至勉强可以承认他们家仅次于汝南袁氏的天下第二世家的政治地位。
可随着乱世将临,这根大腿其实说倒就倒啊!你看那历史上曹操杀杨修的时候犹豫了么?
别说杨修了,他爹杨彪那么大的名声,就因为他老婆姓袁,被满宠以私通袁氏的罪名抓起来生生将腿都给打断了,那又如何了呢?他不还是得忍着么?耽误人家满宠升官发财了么?他们家所谓数以万计的门生故吏,在哪呢?
盛世时候是大腿,但乱世的时候,这就是个大包袱啊!有用肯定还是有点用的,但,这个用处还真不见得比他们家带来的那些麻烦来的大。
熟读三国史的秦宜禄知道,杨赐是朝中文武大臣最早看出黄巾将会生乱的重臣之一,却是忍不住有点怀疑这老小子是不是会未卜先知,已经算到了大汉要完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那杨赐现在还是帝师呢,至少是明面上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几个男人之一,更是关西派的领袖,人家这么客气,这么赏脸,自己肯定不能给脸不要脸,否则这就显得太桀骜不驯了,
看着那一板一眼,二话不说就给自己跪下来叩拜的小正太,年仅八岁的小杨修,秦宜禄一时也是只好勉为其难的暂且先答应了下来。
同时也不免有些头疼,自己能教授这小正太什么,俗话说七岁八岁讨狗嫌,这么大的孩子,最最烦人了。
“老师,来时父亲与祖父对徒儿都多有劝谏,直言老师乃是关西第一俊秀,让徒儿万万不可自持家世对老师不敬,老师若是有什么吩咐,大可以都让修儿去做,修儿一定恭谨侍奉,不敢怠慢,若是有倦怠之处,还请老师多多教诲打骂,勿要留情。”
秦宜禄见状也忍不住赞叹道:“你这孩子,倒是懂事,你来拜我为师,是你祖父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是祖父的意思,不过父亲对此,也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你们杨家家世显赫,将来你父亲位列三公也是板上钉钉之事,这也算是四世三公了,拜我这样的一个边鄙武夫,你自己心中不会有不忿之情绪么?”
“况且正是年少贪玩的年纪,若说这世上何处最热闹繁华,那肯定毫无疑问是要属洛阳了,弘农与之相比可就差得太远了,而若是你们所得到的消息不假,用不了多久,我还要去北地郡当都尉,北地郡可是边塞苦寒之地啊,你跟着我去北地岂不是吃苦受罪?亦或者咱们俩仅仅只结个师徒名分,我自去北地当我的都尉,你留在弘农老家愉快成长呢?”
这其实却是颇有一些为难杨修,甚至是逗孩子玩的意思在其中了。
哪知杨修闻言却是不卑也不亢,先是按照礼数给秦宜禄行了一礼而后道:“临行之前,修儿曾与祖父有过详谈,祖父跟我说,见了老师的第一面,要尤其注意观察老师的表情。”
“哦?”秦宜禄颇感好奇,道:“那你观察出什么了呢?”
“小人不懂事,但看得出老师似乎面有不愉之色,似是并不算太情愿的收我这个徒弟。”
“哈,你这孩子还真是……心直口快啊,你看你这么说出来,咱俩是不是都挺尴尬的。”
“非也。祖父跟我说,若老师您收我为徒时,表现出了欣喜若狂,奉承阿谀之色,则老师终不过是庸人之姿,与老师表面恭敬,留个师徒名分便是。”
“若老师您表现得不卑不亢,严肃而有威严,则说明老师您是俊彦之才,让我好生与老师亲近。”
“而若是老师面露不愉之色,表现得也没那么喜欢我,则反而说明老师乃是人中龙凤,世间罕有的奇才,让我一定要尽心竭力地服侍您,更不可对老师教授的学问挑肥拣瘦,老师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就算是不学五经,也是可以的。如此,说不得将来我杨家还要靠老师,才能保着我们的家声不坠。”
秦宜禄闻言挑了挑眉,诧异地道:“这是杨公的意思?啧,高人啊。”
“祖父说,您才是真正的奇人。”
“哈哈,小杨修啊,来,坐。”
说着,这秦宜禄却是也收起了轻视之心,特意从找来了一个纯铜的香炉出来,点了一根锥香出来放在其中点了,又取出一些自己炒制的野茶出来用沸水泡了,递给杨修一盏道:“过来坐。”
却是俨然已经有几分将其当做大人,想与他开诚布公地唠唠了。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