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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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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朝后妃居住的后苑在皇宫北面,进入后苑的门只有两道,南面的迎阳门和东面的临华门。出临华门往北穿过拱辰门就是延福宫,整个后苑的大小大概还不到延福宫的三分之一。

    赵惜在后苑快速穿行,阿驷几乎跟不上他。穿过一排屋子,他们终于到了丽妃的居所,门口早就候着的宫女笑迎着两人进了屋中。

    丽妃坐在榻上,看到赵惜后脸上的笑更明显了些。

    两人朝丽妃行礼:“见过母亲(丽妃)。”

    丽妃好笑道:“都免礼,都过来让我瞧瞧,看看是不是长个儿了。”

    赵惜燕鸟归巢般冲进丽妃怀里,“娘,我都瘦了。”

    阿驷只是走到丽妃旁边,克制地站着,丽妃摸了摸他的头,“阿驷确实长高了。”转回来捏住赵惜肉嘟嘟的脸蛋儿,“你咋好意思说瘦呢?”嘴中虽是这么说,还是命宫女去拿点吃食来。

    赵惜报了几样自己爱吃的,没等三位宫女走出,忙又加了两样:“初月初月,记得还要肉脯和荔枝膏。”

    初月回身朝赵惜欠了欠身,“好的殿下。”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笑意。

    另外两名宫女一名安恬,一名湖双,都暗自好笑。三人见这下赵惜是再没要求了,才齐齐退下了。

    赵惜起身坐到丽妃对面,“娘这段日子可好?”

    丽妃唤阿驷也坐,阿驷坐到了赵惜下面的矮桌后,桌上摆着些糕点盘,丽妃让他不要顾忌,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赵惜有点吃醋,“娘次次都对阿驷比对我好。”

    阿驷拿起块白色的米糕朝赵惜得意地摇了摇,然后咬了一大口,差点没把赵惜气得跳下去跟他打一架。

    “你要有阿驷那么听话,谁还能不喜欢你?”丽妃好笑,把装着樱桃的果盘朝赵惜的方向推了推,虽然榻上的小长桌也不过就一尺多宽而已,“尝尝这新熟的樱桃,你自小就爱吃的。”看着赵惜拿了果子吃起来丽妃才回答他先前的问题:“我在这宫中吃食无忧,又有人伺候,自然是好的。倒是你,在宫外可别委屈了自己,银钱不够用了就叫人来我这里取,知道吗?”

    赵惜嘴里嚼着果子,说话有点含混:“娘,你明知我问的什么。”

    阿驷嚼东西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他见丽妃转开视线看向外面,透过窗户已经可以看到廊下的初月三人,她们手中各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了两个盛着吃食的银盏,初月的盘中多了一个雕刻了精美花纹的罐子。

    丽妃收回视线,缓缓道:“你父亲时不时会来坐坐,他不似那些薄幸人,不会只宠爱谁,大家都一样,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她早就不在意了。

    赵惜捏了颗樱桃在手中,虽不是薄幸人,自然也谈不上良人,但也好在他在宫中不会特别宠爱谁,哪怕会有所偏爱,也不会有独宠,这让后宫中的争宠少了些刀光剑影,毕竟争也争不到什么。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风流性,作为一国之君好像也算不得什么问题。

    三位宫女已经走入了殿中,很快就把吃食在外间摆放好了,丽妃停了话头唤着赵惜和阿驷出去吃东西,“不是还喊着瘦了么?到了娘这儿,肯定把你喂得胖胖的。”

    赵惜由着丽妃牵着到桌边坐下,没要初月她们伺候,他自己打开那个罐子,舀了荔枝膏出来调成甘香汤递给母亲,笑着道:“娘,喝喝看,看好不好喝?”音调高得有些刻意

    丽妃小小喝了一口,笑着回答:“惜儿调的,自然是最好喝的。”

    赵惜也回了个笑,露出满口白牙。

    阿驷不满道:“我呢我呢?”

    赵惜拍开他,“自己调,又不是没手。”

    丽妃看着两人打闹,劝着他们多吃点儿,她又哪知赵惜在宫外的日子别提多快活,怎么可能会饿着渴着,果然不过一会儿赵惜就吃不下了。

    丽妃见他不想吃了也没勉强,就问他等下可有事?没事就在这儿陪她一天。

    赵惜为难,“我回宫总得去见见大哥和父亲吧?”

    丽妃脸上的笑明显淡了下去,低低道:“是该去请安的。”

    赵惜看出她脸上明显的失落,连忙保证道:“等我拜见完爹爹和太子大哥就回来陪您,好么,娘?”

    丽妃这才重展笑颜,“好,好,快去吧。此时你爹爹应该在延福宫,让水郁带你去,别耽误了时辰。”

    赵惜应了声“好”就起身出去了,水郁在门口等着他。

    水郁朝赵惜弯腰行礼:“殿下。”

    赵惜摆手让他免礼,“走吧。”

    水郁是从小跟在赵惜身边的小内侍,比赵惜大了四岁,本来两人的关系最亲近,阿驷来后,两人间才多出第三人。等赵惜去学宫上学,身边只跟了阿驷,三人又变成了两人。

    延福宫是供帝后休息的地方,独立在北面宫城外,以前本没有如此之大,是经过扩建才有了如今东西同宫城同宽、北面贴近内城墙的规模。

    当时的宰相蔡文有句名言:丰亨豫大,唯王不会。同赵冶说延福宫太小,不配他的帝王之尊。

    赵冶早就嫌延福宫太过陈旧,各种装潢和摆设都不符他的喜好,就命蔡文督人扩建。蔡文就召了童观、杨简、贾祥、何诉和蓝丛奚五位内侍分别监造,各自负责各自的宫殿。可想而知,五人必是掏心掏肺、挖空心思来修建,互相争奇斗艳,谁也不想被比了下去。

    最后修成的宫殿里奇珍异兽、雕龙画柱、嘉葩奇木、怪石青岩、奇花异草是应有尽有。殿、台、楼、阁、亭、榭众多,环境优雅舒适。其中很多名字还都是赵冶取的,比如凝和殿、崑玉殿、翠微殿、春锦阁、拂云阁、云归亭、层亭等等。

    要是站得高些,还能看到延福宫东面——内城东北——有一处人工堆叠起来的山岗,名万岁山。

    说起万岁山的由来就不得不说到赵冶登基之初时的故事。赵冶十八岁登基,帝位是从其哥哥赵煦手中继来。因先帝没有子嗣,由向太后提议赵冶继位。当时的宰相章惇支持的是先帝的胞弟,站出来反对说:“端王轻佻!”端王就是赵冶。可反对的声音并没什么用,在向太后的坚持下,众大臣也不敢多言,赵冶就此继了位。

    之后章惇遭到弹劾,被一贬再贬,在赵冶登基的第五年死于贬斥地,享年七十一岁。

    赵冶继位初很少有皇子出生,说起来可能也是南朝的悲哀,历代皇帝似乎都子嗣艰难,哪怕生了皇子,很多也都会早夭。赵冶明白自己的帝位就是因哥哥没有皇子才轮到他,他也怕自己未来没有皇子继位,可怎么办!他就向当时很有名望的修道者刘混康请教,刘混康告诉他在城里的东北角有一处地势太低,正好处在八卦的艮位上,只要把那里垫高皇室自然就会子嗣兴旺。

    赵冶于是命人把那处地填高筑起了高高的山岗,这就是万岁山的由来。

    别说,从此以后就接连有好几位皇子出生,到现在赵冶登基的第十四年,已有十八位皇子和十三位帝姬,夭折的不算,看来效果显著。

    赵冶是龙心大悦,之后又渐渐在万岁山周围建了些小花园,一年年下来,万岁山慢慢就成了一处小林苑。

    赵惜问了延福宫里的宫人,才知道赵冶此时正在一阁楼中品评书画院学子们的画作。

    走入楼中,赵惜就见到赵冶同几个臣子围在桌边,其中有蔡文、蔡幽、朱灿,还有道家神霄派的林紊。

    赵冶看到赵惜抬手叫他过来,看来是早有人通报过了。

    “爹爹。”赵惜行完礼才走过去。

    “殿下。”其他几人齐齐朝赵惜弯腰见礼。

    赵冶免了他们的礼,“行了。惜儿来看看这批画作,让朕看看你在外的课业可有偷懒。”

    赵惜应了声“是”,桌上排了好几幅画,他问父亲:“这次爹爹出的题是什么?”

    赵冶喜好以一句诗为题让学子们作画,考的就是学子们画的意境。画出表意只是基础中的基础,谁都能做到,主要还是要画出真正的意境。这说起来简单,真正画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很多词我们可以说,可以写,可以形容,但要用画表现出来就要靠人仔细琢磨了,比如“香”这个字。

    赵冶道:“这次的题目是:‘山中藏古寺’。”

    赵惜笑得腼腆,“有几位大家在,爹爹让臣来说,不是让人笑话么?”

    蔡幽道:“听闻殿下的字已经有了几分风骨,画作虽还嫌稚嫩,却可以看出未来可期。我们这群人,以后只怕都要被超过了。”

    赵冶点头赞同,“惜儿随便说,还怕叔叔伯伯们能笑话了你?”

    赵惜见赵冶看起来心情不错,这才应下。细细看完桌上的画,他拿起其中一幅,“‘山中’、‘古寺’太显而易见,主要还在这个‘藏’字,臣觉得所有画中就这幅表现得最好。”

    赵冶看了眼画,很有兴致,“噢?好在哪儿?”

    赵惜把画对着赵冶,然后又向其他几人转了一圈让大家都能看到,“所有画中不乏表现出了这‘藏’意的,像一些在山中露出古寺一半或一角,但不过都只是表面的‘藏’。臣觉得不露古寺的‘藏’才是真的‘藏’,比如这幅:从山上绵延而下的石梯尽头是一条蜿蜒流转的溪水,而水边一个小和尚正在挑水。画中虽没有古寺,但看到这小和尚就知道山中必然有古寺。”

    赵冶笑道:“惜儿讲得不错,我们此前也觉得这幅不错。但另外还有两幅我们觉得也很好,刚还在同几位卿争论到底谁更好。哈哈哈,可惜咱们是谁也说不服谁。”

    赵惜恭敬问道:“是哪两幅?”

    蔡幽和朱灿各举起一幅让赵惜看,一幅是在连绵的山下,有一老僧人拄着拐杖行走在上山的路上,另一幅是个驼背的老僧人在险峰下采药。赵惜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两幅,臣刚才也看到了,但臣还是觉得那小和尚挑水的最好。”

    蔡文道:“殿下讲得通透明白,老臣也赞成殿下说的。”

    林紊跟着附和,另两人也赶紧表了态,都说赵惜说得最在理。

    赵冶这下笑得更大声,“好好好,既然惜儿觉得好,那就定这副为魁。”

    旁边四人齐道:“陛下圣明。”

    陛下自己知道这和圣明没什么关系,他们几人都知道赵惜挑出的画不是最好的,小和尚挑水只能证明山中有寺,却不能说是古寺,另外一副老僧人上山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有那幅老僧采药才最符合——能采药的山必然是深山,僧人都年迈成那样了还要自己出来采药,就证明那山上的寺庙一定是破败的古寺。

    赵惜才九岁就能讲得头头是道已是难得,可能是孩子的原因才挑了那更讨喜的小和尚挑水图,那让他满意一回又如何?人精们都看得出赵冶的心思,奉承一下对他们来说不过习以为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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