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第51章
应琪跟着于小桃走出机场。
外面有风, 时不时吹过她的小腿，将她的裙摆扬起一小片，再落回她的腿上, 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她不太适应这种感觉，总是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想将它压住。
于小桃的手从旁边伸过来, 将她的手握住，说：“不会飘起来的。”
她指一指街上的行人：“你看她们。”
机场的门口是一条长长的马路, 人行道很宽，一直延伸到入口处。
于小桃顿住脚步, 示意她去看路上的人。
三三两两的路人站在机场的人行道上, 女生大多数都穿着沙滩裙，各种颜色的都有，有些人还戴着点缀了鲜花的草帽, 人人脸上都是舒展惬意的表情，不似她这么紧张。
“好像是没什么事。”
应琪终于发觉自己神经紧绷，说：
“是我多虑了。”
她很少出来旅游，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不是不信任于小桃，只不过她平时习惯了掌控一切，现在她们之间的士动权到了于小桃手中，总是会让她有种失控的感觉。
好像心被悬在了半空中，迟迟落不了地。
于小桃满不在乎的回答：“说得这么严肃干什么？没什么多虑不多虑的，你就是不太适应这种感觉而已。”
她一只手提着纸袋, 里面装着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叠得不怎么平整，香槟色的裙角从纸袋的边缘漏出来, 平白氤氲出些许暧昧氛围。
于小桃向前走两步，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我们走吧。”
应琪跟着她上车。
司机是本地人，说着一口乡音浓重的普通话，问她们：“小姑娘，你们去哪？”
于小桃报出一个地址，是当地有名的一家度假酒店。
司机一听就开始点头，他连导航都不用开，一脚油门直接开了出去，笑呵呵的跟她们介绍：“海滨度假村啊？你们真会挑地方，那是我们这儿数一数二的好酒店了，这两年刚盖的，以前都没有，风景很漂亮的。听说酒店里连着海岸线，你们到时候可要去看看。”
于小桃订酒店的时候，早已做好了功课，闻言跟司机聊了起来。
于小桃问：“师傅，最近海里情况怎么样？浪大不大？”
司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们要去冲浪啊？”
于小桃说：“嗯，准备去看看。”
司机：“最近浪还不错，很多人过来冲浪，你们要不要介绍教练？”
于小桃跟他拿了一张名片，低着头仔细研究。
车窗开得很大，风带着海滩特有的味道吹进来，应琪下意识偏过头，拢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于小桃从名片里抬起头，问她：“是不是窗户开得太大了？”
应琪摇摇头：“还好。”
风的确很大，但她不介意，反而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
短短几分钟之间，出租车已经开出了机场，沿着绕城高速前进。
于小桃和司机聊天的时候，应琪一直在看着窗外的风景。
海岸线延绵不绝，一层一层的铺展开来，仿佛全世界都被蔚蓝的海洋包围了。
高速旁边的这一段海岸很荒凉，没有一个人影。
一簇簇的杂草长在公路旁边，间或有几棵稀稀拉拉的树，出租车飞快的驶过，将它们全部甩在身后。
于小桃联系完教练之后，一抬头，便发现应琪在看海。
应琪看海的时候，不是真的在看海。她的视线飘来飘去，一会儿落在虚空中，一会儿落在路边的杂草上，最后才会看向远处的海面。
风很大，她一只手拢着自己的长发，不让它们四处乱飞，细白的手搭在漆黑的头发上，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于小桃看得呆住了，直至应琪回过头，问她：“你看着我干什么？”
语气里带着点诧异。
于小桃一时嘴快，回答道：“看你好看。”
应琪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轻咳一声：“别看了。”
“为什么？”
于小桃明知故问，朝她靠过去，欲盖弥彰的看向窗外：
“我不可以看海吗？”
于小桃话题转得生硬，生硬得像是故意为之，偏偏应琪拿她没办法。
她总不能问于小桃，你刚刚不是说我好看，怎么现在又说看海，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自投罗网的话。
应琪从海面上收回视线，无奈的看她一眼，于小桃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经看穿她的想法了。
她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说：“我真的是在看海。”
“欲盖弥彰，”应琪斜了她一眼，“下次不许说这种话。”
她语气冷淡，但于小桃却听出了一点纵容的味道，唇角的笑意更明显起来。
“我们就住在海边，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海。”
于小桃探过身子，手指按在窗户的升降按钮上，问她：“窗户关一点好不好？很冷。”
当然不是她觉得冷。
于小桃是不怕冷的那种人，冬天穿的衣服都比别人更少一点，自然不可能因为初秋的风而觉得冷。
她是担心应琪会冷。
在于小桃看来，应琪生病刚好，正是需要小心照顾的时候，她莽莽撞撞的将她带了出来，没有考虑到舟车劳顿的辛苦，这也就算了，这些可以照顾到她的细节，她一个都不想忽略，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应琪就着凉感冒了。
“冷吗？”应琪问道，“我觉得还好。”
她一边说，一边将车窗关上，将风声隔绝在外。
“原来你怕冷啊，”应琪从纸袋里翻出那件外套，递给于小桃，“穿上。”
于小桃捧着外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根本就不冷，但外套是应琪的一番好意，她不想拒绝。
海岛地处南方，气候本就炎热，哪怕是初秋时分，都很难让人感受到凉意。
穿上一件这样的外套，绝对会觉得很热。
应琪注视着她，问：“不想穿？”
“嗯……”于小桃只好承认，“我是担心你会冷，才想关窗户的。”
“担心我啊……”
应琪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她独自一个人生活已经习惯了，现在有人这么直白的关心她，令她一时有些无措。
她下意识的偏过头，看向窗外的海岸。
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于小桃问：“怎么了？”
“没什么。”
应琪收回视线，淡淡的说：
“如果我觉得冷，我会自己关窗户的，你不用……这么照顾我。”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她，连她觉得冷或是热这样的小事都考虑得如此周到。
太细致了，让她觉得惶恐。
甚至……
应琪隐隐有些担忧，等到七天过去，她还能不能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毕竟，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仍然享受其中。
“你不用想这么多，”于小桃笑容爽朗，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到她的想法一样，轻轻松松的说，“关个窗户而已，说不上照顾不照顾吧。我虽然不冷，但风一直吹，头发都被吹得乱七八糟了。”
她三言两语的解释完，便伸过一只手，帮应琪理顺耳边纷乱的发丝，说：
“你看，真的乱了。”
应琪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不由得转过头，对着窗户整理起自己的头发。
窗户上倒影模糊，她有点看不清楚，正在烦恼的时候，于小桃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给你当镜子。”
于小桃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已经打开了的相机，正好可以给她当镜子用。
应琪没有拒绝，对着她的手机，整理起耳边的发丝。
素白的手拢过漆黑的发丝，手指纤细修长，灵巧的将它们梳理顺滑，别至耳后。
发丝拨开之后，她的耳朵露出来，耳垂小巧玲珑，莹润如玉。
好可爱。
好想亲一亲。
于小桃悄悄的移开视线，不敢多看。
应琪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
她专心致志的整理完头发，笑着点点头：“可以了。”
于小桃看向窗外，顾左右而言他：“快到了。”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
于小桃没有立即进去，站在门口问：“先去吃饭怎么样？我们没有行李，可以等会再办入住。”
应琪点点头：“听你安排。”
于小桃：“听我安排？”
她没有想到会从应琪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一时有些诧异。
她不是迟钝的人。这一路上，她时常可以感受到应琪的情绪。
应琪跟着她出来之后，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淡然。
有些时候，她会感受到应琪的紧张，好像在担心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有些时候，她能感受到应琪的焦虑，好像是因为不知道计划和安排，还有些时候，她能感受到应琪的期待，不经意间她会流露出一点期待，正是这一点点期待，让于小桃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察觉到应琪很想掌握旅行的节奏后，于小桃便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想将一些士动权让渡给应琪。
于小桃心想，可能她的参与度变高之后，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但是，在她提出第一个可以让应琪选择的行程后，应琪却说听她安排。
于小桃有些不知所措：“我是觉得你可能更想自己选……”
“我都站在这里了，”应琪指着身后的酒店，笑着回答她，“当然是听你的了。”
她跟着于小桃走了一路，起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只觉得自己冲进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冒险，紧张得手心发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之后渐渐平缓下来，才开始注意到一些细节。
她注意到于小桃总是在观察她。
她的视线常常落在她的身上，但不是单纯的在看着她，而是在透过她的眉眼、嘴唇、鼻尖、皮肤……她脸上所有的一切来观察着她，唯恐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一丝不情愿。
有好几次，应琪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即使是现在这种时刻，她仍旧说得隐晦。
不知道于小桃能不能听懂。
应琪脸上带着点笑意，看着于小桃。
于小桃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是在想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几秒钟之后，于小桃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一路上，她表现得比平时更活泼几分，原因无他，只是不想让应琪觉得跟她出来玩很无趣。
实际上，对于这次旅途，她的紧张一点都不比应琪少。
她不打算让应琪知道她的心情，但应琪还是知道了。
藉由“听你安排”几个字，应琪在告诉她，她对这场旅行同样期待。
于小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语调跟着欢快起来：“那我们先去吃饭。”
她选的这家度假村里设施齐全，是整个岛上最大的综合性旅游目的地。
除了她们即将入住的酒店之外，度假村里还有另外几家酒店，坐落在离她们的酒店不远的地方。
吃饭的地方就更多了，不仅有几家出名的特色餐厅，还有一整条美食街，就在海岸线边沿，坐在店里吃饭的时候，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海滩，风景十分美丽。
度假村里配备了接驳车，正停在酒店门口，等待着接送住客。
司机穿着西装式样的制服，戴着白手套，扶着方向盘等她们上车。
“两位想去哪里？”
她们在后排坐下之后，司机便递给她们一张地图，热心的介绍道：
“我们度假村有私人海岸线，全天开放，两位可以去看海冲浪。看完海还可以去泡温泉，我们有室内温泉和室外温泉两种，风景都很优美。”
于小桃说：“麻烦送我们去美食街。”
“美食街啊，没问题，”司机启动接驳车，在风景如画的度假村里慢悠悠的开着，“我们这边的美食街也很有特色的，可以坐在海滩边上吃饭，我直接送你们去海岸线那边？”
“好啊，谢谢你，”于小桃说，“我们就是想去那边。”
司机笑道：“没问题，我这就送你们过去。”
于小桃问：“您有什么推荐的店吗？”
司机说：“当然有了，来我们这就是要吃海鲜的，论海鲜，整个岛上没有比老金家做得更好了。那味儿，就一个字，鲜。”
接驳车开过一条蜿蜒的小路，道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树木，投下一片淡淡的树荫。
应琪听着于小桃和司机聊天，想象着坐在海边吃饭的感觉。
刚刚司机提起可以坐在海边吃饭，她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海边。
准确的说，是没有去海边旅过游。
工作的时候，应琪去过很多次海滩，但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海。
她看见海的时候，海滩上往往架着数不清的摄像机，穿着剧组马甲的工作人员忙碌的跑来跑去，没有丝毫美感可言。
心情更是不可能放松，满脑子都想着海滩戏不好拍，一定不能出岔子。
这次跟于小桃一起出来，她才终于体会到了度假的感觉。
“快到了。”
于小桃忽然转头，手指着她们的右边。
应琪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透过茂密的树影，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银色的海滩和连成一片的铝制遮阳棚。
接驳车在银色的海滩前停下，司机笑着说：“美食街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美食街上的店铺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于小桃哗啦一下打开司机给她的地图，点着上面的一家店：“司机师傅说这家是最好吃的。”
应琪没有过多犹豫，回答道：“那我们就吃这家。”
金记海鲜在岛上开了十几年，已经很有名气。
她们一走进美食街，便远远的看见了“金记海鲜”的招牌，红彤彤的十分醒目。
虽然距离饭点还有段时间，但金记海鲜的店里已经座无虚席。
她们来得巧，正好有一张靠着海岸线的桌子空了出来。
“好幸运，”于小桃将菜单递给应琪，“我还以为我们没有这种靠海的桌子可以坐了。”
“嗯，”应琪点点头，“确实。”
她顿了一下，声音很小的说：“我就想坐这种位置。”
于小桃一听她说话，唇角便不由自士的勾起来。
以前，应琪是不会对她说这种话的。她会习惯性的隐藏起自己的喜好，似乎将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喜怒的机器人，才会令她觉得安心。
现在不一样了。
应琪会跟她说她想要什么。
于小桃心下雀跃，指着不远处的水箱，问：“他们这里可以自己现场捞海鲜，要不要过去？”
应琪放下菜单，说：“好。”
现捞海鲜是金记的一大特色，水箱足足做了一整面墙那么高，伫立在店铺前方，看起来煞是壮观。
应琪盯着水箱看了一会儿，发现一个问题。
水箱上没有标注海鲜的种类，她根本不知道它们在没有被做成菜的时候长什么模样，不知道自己该去捞哪一个。
于小桃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手里拿着一只渔网，站在水箱旁边，似乎在等着她做决定。
应琪轻咳一声：“你来选就好。”
“你有什么想吃的？”
于小桃问了一句，不等她回答，便轻轻笑起来，状似漫不经心的说：
“哦，忘了你不认识它们。”
应琪猝不及防，听见她调侃自己，不由得耳尖一烫。
“都说了让你选了，”应琪后退两步，站在水箱旁边，“谁说我不认识了，等它们做成菜，我全都认识。”
于小桃飞快的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含着笑意，似乎是在说，原来你也会开玩笑。
应琪视线飘向旁边的广告牌，装作自己没看见。
于小桃笑意渐浓，她转了话题，跟应琪随意聊起几句闲话，手上动作不停，从水箱里捞出海鲜，递给旁边的店员。
她挑完海鲜，店员端着盛满海鲜的盆，一边往店里走，一边夸道：“小姐您真会挑！这都是早上刚从海里捞上来的货，全都是最新鲜的，你这么一搭配，刚好适合两个人吃。”
应琪看着那一兜海鲜，她只能勉强辨认出生蚝扇贝这种特征明显的类型，至于其他的，她不仅不认识，更枉论搭配，不知道于小桃是怎么将它们组合到一起的。
于小桃挑完海鲜，跟她一起回到座位上，翻开菜单划了几笔，又叫来一个服务员，对她低声说了几句，她便拿着菜单进了后厨。
不多时，服务员端着一锅海鲜粥出来，放在她们的面前。
热腾腾的海鲜粥冒着蒸汽，一揭开盖子，便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香气。
于小桃盛了一碗粥，放在她的面前，笑道：“早上吃点热乎乎的比较好，你这两天没怎么吃东西吧，先喝点粥。”
应琪捧着碗，小口喝了一口粥，海鲜粥入口鲜美，温热的感觉顺着舌尖一路蔓延，落入空荡荡的胃里，有股说不出的熨帖。
她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海鲜粥，还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片刻后，她们点的海鲜一一上桌。
新鲜的皮皮虾、肥美的生蚝和扇贝、肉质q弹的大龙虾……摆了满满一桌，看上去便令人食指大动。
“我选得还不错嘛，”于小桃点点头，颇有些小得意，“果然都很新鲜。”
她剥好一只虾，顺手放在应琪的碟子里，自然的说：“尝尝。”
应琪慢慢的咬下那只虾，舌尖满是鲜美的甜意。
“很好吃。”
她夹起一只虾放在于小桃的碟子里，礼尚往来道：
“你也试试。”
于小桃“嗯”了一声，心里有些小小的欣喜。
应琪士动给她夹菜了。
她美滋滋的剥开那只虾，刚尝了一口，便笑眯眯的对应琪说：“好好吃。”
应琪看着她剥虾，感觉有点不对劲。
……自己给于小桃夹菜，竟然直接夹了一只虾给她，然后让她自己剥。
多少有点多此一举。
发现自己的不周到后，应琪不免有些羞愧。
她在工作的时候，处事向来周到妥帖，能够将任何一个人照顾得很好，谁知道到了于小桃这里，她居然干出了这种……夹一只虾，让她自己剥的事情。
简直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低级错误。
应琪再次夹了一只虾，试图将它剥好再给于小桃。
然而，皮皮虾的虾壳太硬，她始终不得其法，剥了半天，最终只得到了一只坑坑洼洼的虾。
应琪看着这只卖相不佳的虾，犹豫了一瞬，不知道要不要将它给于小桃。
给别人剥了一只这么难看的虾，实在也说不上周到妥帖。
更何况，于小桃刚刚还给她剥了一只那么完美的虾。
这样一对比，更显得她行事不够周到。
她举着虾犹豫的时候，于小桃从旁边伸过一只手，从她的手中拿过那只虾，笑眯眯的说：“是不是给我剥的？”
应琪沉默不语，于小桃脸上笑意更浓，说：“看来真的是给我剥的。”
她看着应琪剥好了虾，却迟迟不吃，心里便有了猜测。
没想到试探之下，这只虾竟然真的是她的。
于小桃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泡在蜜糖之中，沁满了浓烈到化不开的甜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告诉我，这章是不是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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