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有可原
丁萃萃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发了会儿呆。
直到石晔杉带着一阵风似的从他家出来,和她目光相对,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安安静静,没有言语。
她穿的少,只是一套春秋季的睡衣,冷空气把她没遮完、露出来肌肤冻成了紫红色,看她眼神迷茫着,双手抱胸,单薄的布料没遮挡住那片柔软。
石晔杉飞快移开目光,心里的鼓点却一瞬间错了拍。
眼前这个深栗色头发微卷着,带着一副看起来很斯文的金丝圆框眼镜、衣着成熟的女人,和记忆那个张牙舞爪天天嚷着要灭了自己的残暴女孩似乎有些对不上号了。
那个风风火火、疯疯癫癫、看不出美丑,只能称之为活泼可爱、开朗灵动的疯丫头,每天扎着两条一成不变的麻花辫,直到高中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剪成了学生头,收起了从前的张扬野蛮,看起来也算是文静了些许的女孩儿,现如今正衣衫不整的坐在这儿,竟然有种慵懒的性感。
这些变化让他心里产生了微妙的错乱。
这么多年,他们似乎真的错过了成长的太多琐碎。
几乎让他忘记他们年少时是一起长大的,也曾那么要好过。
所以感情这问题真的就很离谱。
早恋就很离谱。
石晔杉算不上后悔,顶多算是对从前自己的吐槽。吐槽自己早早的成了“情场浪子”。
却也不是后悔和别人早恋。
可无论如何,现在想来,对于丁萃萃和他这不明不白的感情,他总该有些许难堪和不值得。
为自己当年的幼稚难堪。
为他们二人多年的友情因她单方面的冷战既而不告而终而不值得。
和她重逢之前,他似乎并没有太多这些的心思,只是后知后觉地清楚了在分别的那些年,每次看到那些她曾经喜欢的事物还是会晃神。
即便晃神的当时,他自己都不清楚会是因为她。
可那又能如何,他们还是选择不改变当时那种互不打扰的处境。
毕竟他们高中不同班、大学不同省,仅有见面机会的过年过节他们都会回到共同的家乡祭拜各自逝去的祖先、亲人,相隔不过百里,可她向来扫了墓,只礼节性的回趟“家”,休息片刻便走了,哪里又会特地去找他,他又怎么会去看她。
只是有一两年回乡时会从小时候的几个玩伴口中得知她的近况。
比如说:大学一毕业就考上编制了。
比如说:住在晟城哪个小区。
比如说:男朋友就是以前小乐镇的高考状元。
……
可他很少遇见过她。
有的那一次,也是匆匆一眼。
也是,毕竟丁萃萃宅得要死。
一次初中聚会都没参加过,听说她的高中同学聚会也没去过。
可石晔杉明明记得,她以前也叛逆、不爱回家,成天跟着他到处疯玩的。
什么时候她居然将那些性子全部收敛了起来,变得安分守己。
变得都不怎么像她了。
也许,只是不像最与他要好的丁萃萃了。
是因为和外婆生活那段日子,一点也不愿意在家里呆着所以宁愿跟他混在一起?
还是爸妈回来了,就真的被严加管教了?
他不知道。
毕竟,他们之间的感情,见得少了也没机会去想,去讲清楚。
他们之间因为种种原因隔开的距离早已经不止这十年之久了。
更何况,他们这几年的分别又算不上什么亏欠,大概也没必要去惦念。
只是,高中三年同在一个学校还那么疏远,其实真的没必要那么决绝。说他决绝,不如说他再同她赌气。
生气她高中冷淡他、把他当做陌生人。
甚至,哪怕是重逢这么久到现在,他都还在气她。
气她依旧对他不冷不热,爱搭不理,与对待一个陌生人相差无异。
气她每次对他的都是由内而发得客气。
只是看见她冷成这样,他还是很识相的把自己外套脱给她。
属于石晔杉的陌生味道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丁萃萃瞬间有些慌张,想把衣服扔还给他:
“这里是我家。我要自己去拿衣服。”
“丁萃萃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他声音轻飘飘的响起来。
她扒拉衣服的动作瞬间停下,愣住了。
石晔杉是赌气一般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慌了。
“……”
她哪里会想到他居然会直接提当年她那点藏得那么深的小心思。明明他当时对她的感情那么抗拒。
她生气了,几乎口不择言:“放屁。你莫名其妙,简直搞笑!”
说着,她急躁地要把脚从他手里抽出来,却挣不开那双热的像火似的的大手。
他莫名有些憋屈,可这是他们这么多年第一次把当年的事情放到明面上说,上次在晟城那么好的一次机会,就被她含糊过去,也被他气得懒得提起。
这次,他不想就这么一笔带过,摁着她的脚把药擦好,再故意放慢速度抬眸看她:“那为什么老是故意疏远我。”
她懒得再和他装和谐友好,冷哼一声,她那得理不饶人、话里带刺的本性暴露:“本来就应该男女有别。更何况我可不敢招惹一个阅女无数,饥不择食的男人。”
她话里话外都在表达她对他开后宫的反感和讽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出来。
故意裹了裹身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以表对自己的保护。
“你……”
他欲言又止,似乎被气笑了,觉得自己刚才的君子行为喂了狗,顿了顿,道,“你有没有良心啊,那么些年我对你产没产生过那些想法你全都忘记了是吗?”
丁萃萃瞪他一眼,心想这话说得跟老子原来喜没喜欢过你你自己心里没点13数吗!你自我感觉良好干什么!
丁萃萃:这个混蛋,还真能膈应人的!
石晔杉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他早就想和她把从前的事掰扯掰扯了,偏偏丁萃萃这人从来都是油盐不进。
从高中开始对他的视而不见到现在好脸相向的刻意疏远都是换汤不换药。
而她越这样,他也就越心烦,越不愿意自讨没趣。
此时此刻,似乎再不做点什么按照他俩这性子,若没一个人真正服个软,他们绝对会一朝回到解放前,再次互不搭理。
当然,丁萃萃怎么会为了他放下身段呢。
那么,他就勉为其难的弯一次腰吧。
他心里有气,特别想质问她凭什么没有良心。
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有商有量:
“丁萃萃,我不想每天和你装模作样地相处。我有点不习惯。”
丁萃萃看他一眼,显然不想买他的账:
“要不然我还能跟你怎么相处?石晔杉咱们顶多就是学生时代的好朋友,都这么大岁数还憧憬着友情天长地久,幼不幼稚啊!”
他又笑了,眼里几分挑衅又有几分捉弄:“丁萃萃你说这种话,你不心虚吗?”
他的话没道理地刺了她一下,她被激得撕掉往日温和的伪装,声音尖利着怒斥道:
“我为什么要心虚?!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还喜欢你吧。别自作多情!虽然我感情史不如你那么丰富,但我也是谈过好几场恋爱的。你以为我会因为小时候对你的那点喜欢就会死心塌地爱你一万年呢?!做你的杰克苏春秋大梦去吧!!!”
石晔杉被怼得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心里有些憋闷。
他站起身来,拧着眉看她,声音拔高,说不上怒气,语气却格外不可一世:“那好啊。今天把话讲开就行。你也犯不着今后老是对我假惺惺、装模作样。你是什么样就怎么来。我就是不习惯你对我那副德行。我烦。”
他的这副表情丰富的模样,这副不耐烦的模样。
满眼带着少年时的嚣张和傲气,偏偏和他们当年最要好那会儿平时傻乎乎的吵架拌嘴的时候就重和了。
丁萃萃觉得看到的还是从前那个吊儿郎当的石晔杉。
心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怔愣间,她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他们二人说到底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狼狈情史。
虽说丁萃萃当初是真喜欢过他,可那不就是少年人单纯心思嘛。
年少的感情虽然记忆深刻,但好歹不算是什么执念。
说开了也就结束了。
现在久别重逢、和好了,即便刻意,也情有可原。
实在话,做自己可比每天装着笑脸舒服多了。
更何况,他们俩从前在一块时,每天见到的都是对方最真实最傻逼的一面儿。
至少从没有过那么浮夸地相敬如宾过。
不止石晔杉不习惯,丁萃萃每每和他见面也觉得别扭。
她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莫名有个动作,像是刻在丁萃萃骨子里的条件反射一般踊跃而出——
她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石晔杉疼得把手拔开,和她保持距离:“你有毛病啊!”
“石晔杉你就是贱。见不得我对你温柔客气对你好脸相向。”
她嘴硬,“你管我对你怎么样跟你相处。还相处呢!就普通邻居而已!以后见面了不要跟我说话就是最好的相处!我看见你也烦!”
石晔杉痛得呲牙,咬牙切齿道:“好赖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都那么难听!”
他当然知道她在故意戏谑他。
瞥了她一眼,笑笑,叹了口气。
果然,他的确不适应丁萃萃冷硬的礼貌温柔。
那个有点野蛮、有点小霸道、说话句句带刺的女孩才是他最习惯的丁萃萃。
他又蹲到她面前,懒散说道:“哎呀……我的丁翠花你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了,就不会走了吧。
那时候石晔杉在轻笑。
她心里不是滋味,骂道:“滚你大爷,谁是你的丁翠花!”
他还是笑。
笑得她有些发慌,可她没有躲开,迎着对方的目光,就在那一瞬间,心里一个问题呼之欲出,她也没有半点犹豫。
神色无比坦然地问出了少年时她最隐晦的秘密:“石晔杉。问你个事儿。倒不是对你余情未了,就好奇而已。小时候……你喜欢过我吗,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吗?”
他像在看她又不像,几乎没有丝毫思考的痕迹,随口回答:“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早忘了。”
药膏的气味在空气中迸发而开,不刺鼻,也说不上好闻,清凉的感觉接触到皮肤,本该凉得丁萃萃打个寒战,她却无动于衷。
霎时间,屋子里很安静。
唉,什么早忘了,无非是不想把话说绝了、伤她心而已。
丁萃萃都是清楚的,她早就知道了。
终于,窗户没关住的一阵凉风夹杂着丁萃萃平静的声音踊跃地穿梭在房间里:
“那你答应我。你把我喜欢过你的事也忘了。那时候我年少无知,幼稚无脑,没必要想起来。不利于咱俩现在这种重拾儿时情分的友情。”
她在她的坦荡中寻了一份心安。
终于,她终于可以正视那段无果的单恋。
他没好气道:“为什么不呢。我看能不能去哪儿买根记忆消除仪,最好跟《黑衣人》同款。”
“滚。”
傍晚,等待着石晔杉将她屋里各个角落排查完没有耗子军团残党后,丁萃萃真的如约,裹了件到脚踝的长款羽绒服,跛着脚去下楼请他吃三两牛肉面。
脚伤不算特别严重,就是表面上的伤,只是才伤着有些疼,也幸好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
到了上班那天,或许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本来一开始两人还有点套在往日假模假样的皮囊里呢,直到石晔杉帮她排查老鼠期间,作死地骗了吓了她好几次,被她怒吼着暴打了好几次,这才完全脱下了那副温和、理智的模样,重回彼此互损的少年时代。
吃饭期间二人不知道怎么又提到了小时候那些事情。
于是斤斤计较的石晔杉居然亲兄弟明算账地把丁萃萃欠他的钱通通算了个遍。
石晔杉还开玩笑逼着她还,丁萃萃赖皮着说还不起,斥责他不仁义,哪有送人东西还要还回去的道理。
废话,那么多年的零食、早餐、甚至丁萃萃泡图书馆借书的钱通通都是有钱阔绰的石家十三爷付的。
她可还不起了。
于是两人在面馆扯了近一个小时的皮,硬是把面馆老板看笑了。
双双觉得太幼稚,不符合往日端着的形象,尴尬的结了帐收了场。
气不顺的丁萃萃就连那三两面都不怎么想付钱了,还是石晔杉把她推到人脸识别支付前面硬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