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忆起
众人来到云浅兮闺房, 陈瑶、竹雨均在,皆是满脸泪痕。
陈瑶一见云定坤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放声痛哭道:“老爷, 您一定要找到浅兮啊,她这才回来多久,就又被歹人掳走了!”
她心急如焚, 当着宋翎、周承煜的面也未避讳。
宋翎一进屋便将房内情况扫视一遍, 而后越过众人,蹲下身查看地上滴落的血痕。
周承煜上前问道:“如何?”
宋翎用手在血迹上蹭了蹭,神情严肃地说:“看不出伤在何处,但从血量上看应是轻伤。”
周承煜微微舒了口气,怒斥道:“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从朝中重臣府里抢人。”他问宋翎,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做的?”
宋翎没有答话,眼睛在近旁器件上仔细查验,唯恐有所疏漏。
周承煜毕竟是刑部的人,沉吟道:“浅兮初到京城,接触的人不多, 根据以往探案经验, 先从与她有仇之人身上查起, 就我所知,李诗妍算一个, 可国公府不好查啊……怀衍,要不要我从刑部调人过来帮忙?”
此时宋翎已搜寻至了床下, 他探手触到一物,微微蹙眉,取出来一看, 是只用绸缎缝制的香囊,香囊上赫然沾着血迹。
周承煜见状吃了一惊,亦蹲下身查看,他疑惑地说:“这上面的血迹形状有些古怪,不像是滴溅或是蹭上的……”他瞪大眼睛,“这是——”
“是指印。”宋翎翻看着这只湘妃色祥云纹的香囊,笃定地说,“浅兮受伤后用手攥过这个香囊,应该是她留下的某种讯息。”
周承煜问陈瑶:“云夫人,这香囊可有何特别之处?”
陈瑶见有了云浅兮的线索,勉强止住泪,抽泣着说:“这是我前些日子为浅兮缝的香囊,颜色是我挑的,至于纹样是因着她的姓纹了云朵,并无特别之处。”
宋翎手上一顿,眼里似掀起惊涛骇浪,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他脑中,他用力攥紧香囊,不明白自己怎会将这人疏忽掉,这个离开擎苍寨后便音信全无之人。
他大步走出房门,吩咐谢容道:“备马,即刻动身去沧州。”
沧州的告示栏里目前仍贴着邬铁的通缉令,但凭宋翎对邬铁的了解,一旦邬铁知晓云浅兮失了记忆,必然会带她回山。
谢容大惊,不知宋翎为何突然起意去沧州,跪地阻拦道:“王爷三思,没有皇命您不能擅自离京!”
云定坤听到宋翎的话脸色几变,急急追上来,问道:“王爷,您说沧州?那是,那是……”他一时不知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宋翎看着他,知晓他的顾虑,沉声说道:“不错,她应是被人带回了擎苍寨。”
云定坤面色惨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与云宥一样,猜测过宋翎剿灭擎苍寨时是不是见过云浅兮,想要试探却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如今看来,宋翎确实在擎苍寨与云浅兮有过接触。
周承煜听得一头雾水,茫然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浅兮与擎苍寨能有什么关系?”
事已至此,宋翎索性把话说开:“浅兮被人掳去擎苍寨六年,因着某种原因失了记忆,忘了这段经历,我在擎苍寨打探情报期间一直与她在一起。”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宋翎这番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众人还想再问,宋翎抬手制止道:“眼下寻回浅兮才是正事。”他又看向谢容,命令道,“谢容,速速备马,本王不想再说第三次。”
谢容无奈,求助地看了周承煜一眼,领命离去。
周承煜面有忧色,说道:“怀衍,我虽不知你与浅兮之前有何纠葛,但谢容说得对,没有皇命你不能离京,你应当知晓抗旨有何后果。我看不如把这事告诉奚峰,看他能不能跑一趟,奚峰武艺高强,应付个把山贼应该不成问题。”
宋翎摇头,眸色森然:“平芜山地形复杂,奚峰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何况带走浅兮之人非等闲之辈,只能是我去。”
周承煜见宋翎态度坚决,知晓多说无益,重重叹了口气。
云定坤想要随行,被宋翎制止了,他与谢容策马疾行,七日便可抵达平芜山,带上云定坤必然减缓速度,他知晓邬铁对云浅兮藏了什么心思,他耽搁不起。
……
邬铁带着云浅兮日夜兼程走了整整七日回到了平芜山,绵延起伏的群山对云浅兮来说是那么的陌生,她多希望她只是在叠翠山沉睡了七年,擎苍寨发生的一切皆与她无关,可太多的巧合让她不得不相信她就是云朵。
邬铁骑在马上看了看身侧的云浅兮,自从知晓她姨娘死于宋翎剑下,她便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散发着沉郁之气。
当初在山上即便受到再大刁难,她都未曾如此低糜过,这七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其实是云浅兮的意思,她似乎迫切想要寻一个真相。
邬铁虽想激起云浅兮对宋翎的恨意,却也不想看她如此消沉,不由生出一丝悔意。
二人在黄昏时分从小路上了擎苍寨,路上所见大部分房屋都被控鹤军捣毁或者烧毁了,只有云上完整的保留了下来,这里除了因一年多无人居住生出不少蛛网外,看上去倒也不算破败。
云浅兮一路走来,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她看着眼前这座孤零零的小院,鼻子有些酸涩。
邬铁告诉她这是她曾经的居所,她点点头,上前轻轻推开大门,一股熟悉感随着封印的尘埃扑面而来。
她步履沉重地绕过门口的小琴丝竹,目光在小院里一寸一寸挪过。
院里种着的桂树开得并不繁盛,只零星长着几簇小黄花,墙角的几盆墨兰只剩凋零后的尸身。
她走到西北面的石桌前,头没来由的隐隐作痛,她恍惚看见一个眼神清亮的红衣少女坐在桌旁自饮自酌。
“二小姐。”
熟悉的语调让云浅兮猛地转过身,见一身白衣的少年手里握着一卷账本,从廊下从容走来,眼含笑意地将账本递给少女,说道:“这个月的账目核算完了,你看看有无错漏。”
少女随意接下,假模假式地翻了两翻,刁难道:“你这算的不对啊。”
少年认真询问:“何处不对?”
少女将账本丢还给他,说道:“总之就是不对,数额有误。”
少年蹙眉坐下,翻开账本重新核算。
少女抿嘴偷乐,优哉游哉地看着少年忙碌,她将酒杯放至唇边,正要饮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揶揄一笑,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放到少年手侧,说道:“别着急,喝点水慢慢算。”
少年“唔”了一声,并未抬眼,随手端起酒杯,举至一半就又放下了,少女满眼的失望。
不多时,少年的眼睛终于离开账本,笃定说道:“我又核算了一遍,不会有误。”
“这么快便算完了?”少女感觉有些无趣。
少年轻笑一声,明显知晓少女是想为难他,说道:“二小姐这是考我算术呢?”他将手旁的酒杯推回少女面前,语带惋惜地说,“桂酒椒浆,可惜我不擅饮。”
少女不甘心地问:“饮了会怎样?”
少年笑着说:“约莫会醉上三天三夜吧。”
少女叹息一声:“哎,你从来不陪我饮酒。”话虽如此,倒也并不勉强。
场景一转,少年蹲在院角的水缸旁浆洗衣物,一盆子水被衣物浸泡出的血液染成了红色。
少女护着胳膊龇牙咧嘴地从正房里出来,手腕上隐隐可见缠着厚重的纱布。
她一眼看见少年,一瘸一拐挪到他近旁廊下就地一坐,垂下两条腿来。
她往他跟前的木盆中随意扫了一眼,愣住,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不是我的衣裳吗?”
少年看她一眼,点点头:“我见你泡在盆里,便顺手洗了。”
神情坦荡,丝毫未觉不妥。
少女涨红了脸,从回廊上轻轻跳到院里,站在少年身侧急切说道:“这、这怎么行,我自己可以洗!”
少年手上不停,语气略有不满:“你伤成什么样了,回屋好好歇着,这些事我来做。”
少女还想反驳,少年放缓语气,看着她说:“二小姐,打家劫舍的事我帮不上忙,每次见你一身伤回来我都感觉心余力绌,也只有在这些杂事上尽一点心力了。”
少女似有动容,不再阻拦,蹲下身静静看着少年忙碌。
……
前尘往事像被秋风卷起的枯叶一般,漫天袭来,云浅兮忍受着剧烈的头疼,跌跌撞撞坐到石凳上,神色痛苦地扶额,邬铁焦急的询问声在耳畔响起,她却无力回应。
她看见红衣少女在凉月如水的夜里独坐庭院压抑地恸哭,看见她望向远方哀伤地同少年诀别,看见她循着喊杀声跑出云上,看见她跪坐在好友尸身前绝望地哭喊,看见她穿过重兵把守的大门,却见到她割舍不下的少年正手握长剑,一脸淡漠,长剑的另一端赫然指着她最爱的姨娘……
“不——”云浅兮捂着头声嘶力竭地大喊,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一团,身子不住颤抖。
邬铁见势不对,攀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一遍遍唤她:“云朵,醒醒!”
然而云浅兮溺入回忆漩涡之中,根本听不见邬铁的声音,她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泪水似决了堤的河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她凄厉地尖叫着:“不要!顾怀衍你住手啊,我求求你不要——”
邬铁见她哆嗦得厉害,索性将她按进自己怀里,手臂牢牢箍着她,抬高声音道:“都过去了,冷静下来,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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