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北
我叫北,没有姓。
姓是主人才能拥有的。我的主人,是子姓,这是我们国家的王族姓氏。
我不知道他的土地有多大,粮食有多少,像我一样的奴有多少,我只知道有很多很多,多到我用我的手指都数不清。
我长的很壮,被主人看中做他的老婆的手下,并分给我一只长长的棍子,棍子的一头还带着一个金头,后来我知道,这叫矛。主人的老婆是王后,好姓,她对我们十分严厉,经常对我们的训练进行监督,有很多奴隶因为没有好好练习,被她用一支可以刺的斧剁下了脑袋。主人十分喜欢他的老婆,因为吃的很不好,经常有奴隶想要杀掉主人和其他贵族,但是王后带领我们杀掉了他们。我第一次杀人就是在王后好的带领下,我用主人赐予我的矛刺穿了一个拿着石斧的奴隶。我看着他痛苦的扭动,吐出鲜血。最后不动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恶心。可是王后的指挥还在继续,面前造反的奴隶还在不停的冲过来,不杀人,我就会死,死在王后的钺,或是死在造反的奴隶的手中。
我为自己的恶心感到羞耻,这是我最后一次对杀人有感觉。因为这叫做平叛。
因为经常有许多奴隶反抗,我的主人十分生气。但是王后奖励了我们,因为我们在这次镇压中杀了很多反抗的奴隶,王后赐予了我一块被吃过的肉,虽然肉不多,但我对主人和王后更加忠诚。
过了几年,我长的更壮了,这几年中我跟随王后镇压了好几次奴隶的反抗,还和别的国的奴隶打了几次,我在这几次打仗中因为杀奴隶多,被王后赐予了很多肉,许多奴隶都很羡慕我,因此他们更努力的打仗,希望也能分到肉,但是很多奴隶都在打仗中死了,他们到死也没能吃上肉。
有一天,王后像往常打仗之前一样,带我们出征,但是这次,我在王后的脸上看到了凝重。奴隶很多,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多,我突然感到有些紧张,他们说我们这次要和鬼方打仗,据说鬼方人面生獠牙,背有双翅,眼仁异色,力大无穷,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再得到奖赏。
王后命人战前卜卦,卦象我不懂,但是王后的脸色却好了很多,我冲在最前面,鬼方人的脸也能看清了,全是白的跟鸟粪一样的白,身上全是毛,比我们奴隶还臭,挥舞着武器向我们扑过来。
这一次我杀了十多个鬼方人,虽然他们没有翅膀和大牙,但是他们的力气很大,而且那股臭味也很恶心,但是我还是割下了很多鬼方人的脑袋,王后大喜,赏赐了我们很多奴隶,我也分到了一块肉,但是鬼方人的脸和肉的样子重合了起来,我越看这块猴肉越想鬼方人的毛,我想了想,还是把肉吃了下去,毕竟吃进去的才是好的。
我们这次大概死了三百多个奴隶,伤了二百多个奴隶,那些奴隶多半是活不了了,但是我们杀掉了四百多个鬼方人,还抓了三百多个鬼方人,王后令我们把他们压下去,等打完仗用他们祭祀。
这一天很累,我晚上沉沉的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鬼方人闯进我们睡觉的地方,对我们进行攻击。梦中,一支箭突然扎在我的脸旁,我被惊醒了,我面前冒出一个鬼方人白色鸟粪一样的脸,嘴还在一张一合,我意识到鬼方人在晚上偷袭我们。我大喊一声,拿起长矛杀了出去。
这一晚,我们损失惨重,王后也差点受了伤,我们十分自责,没有保护好王后,王后大怒,把负责看守的奴隶绑了起来用那把可以刺的斧,把奴隶的脑袋剁了下来。我这时已经知道了,这个可以刺的斧叫钺。他是王后的武器,也是王后权力的象征。
第三天,我们再次向鬼方人发起了进攻,王后这次冲在最前面,她用钺连杀三人,却被三个鬼方蛮夷包围了,我大吼一声,长矛捅死前面一个,又左右挥动,打飞他们的矛,向左一刺,又捅倒一个,而我被右边的鬼方白鸟粪一矛捅进了我的肚子。我疼得快要把不住长矛,但是我看到王后还在危险中,我咬住牙,把长矛一挥,把右边的鬼方蛮夷砸倒,拉起王后向后撤。
“小心!”我一回头,看到漫天的箭向着我和王后飞来。我的脑袋飞速的运转,最后发现没有办法躲开,我看着身旁的王后,把她护在身下,用身体挡住飞来的箭。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看着自己跪在地上,还有几只箭穿透了我的肚子,带出了一节肠子,疼痛已经麻木了,我只在乎王后是不是有事。我四处转头,都没有看到王后的身影,我快要撑不住了,终于,我看到了王后,她拿着钺在人群中厮杀,有无数的奴隶替她挡住武器,可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些死去的奴隶。
我笑了笑,王后没事就行,毕竟奴隶就该给主人奉献一切,毕竟是主人给了我们生存的所需。我有些感到无力,抬起头看向我们的位置。
无数的奴隶哀嚎着,不少熟识的面孔在为掩护王后撤退倒下,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心甘情愿的为了王后去死,至少,这一刻,我的心中有了一丝不甘。
好疼,主人,是不是……根本不在乎奴隶的付出。我忽然理解了大巫所说过的迷茫。
我只感觉有人从后撞了我的左肩,我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实在是,没有力气了。鬼方人从我身上踩过,我缩了缩脖,最后看见的,是一棵绿色的杂草。
心甘情愿,我们保护的,是我喜欢的那个奴隶,是我们所有人重视的家人。
我是一棵草。
我每天努力的伸展自己,把根向地下使劲插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逐渐的能感觉到旁边的东西,硬硬的石头,软软的土壤,照在我叶子上的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把我吹倒的风……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每次在我感觉身上暖洋洋的时候,都会撕下来我一片叶子。很疼的。
是的,我现在只能用叶子和根感觉附近,去探索一切。听路过的一个声音说,我可能快化形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化形,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叶子。
这是又一次有一层厚厚的东西盖在我身上,其他的草都已经干了,只有我还在坚持,这种厚厚的东西好像已经盖过我无数次了,每次覆盖在我身上之前,我都会感觉叶子快要僵硬的没法摇动,根也不容易向地里钻,那种暖洋洋的感觉每次都越来越短,直到那层东西盖在我身上,我才感觉又活过来了。
我不禁抖了一下,什么是活着的感觉,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每次从上面掉下来水之后旁边的大个子长出来一些顶着盖子的杆杆一样突然冒了出来。我又抖了抖叶子,不去想那些东西,每次我伸出叶子想要感觉时,那些顶着盖子的杆杆没过多久就被什么动物捡走了,所以这种想法也一定不是什么值得长时间关心的事。不管了,把叶子卷起来,睡一觉之后我就能再感受到暖洋洋的感觉了。
在这次厚厚的东西盖在我身上之后,我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了。这些厚厚的东西,反着光,把我压在下面,我摇了摇叶子,把这层东西扒开,看外面的世界。外面,很美。
那层厚厚的东西在一段时间后变成了透明的东西,流进土壤里,我感觉水多了好多,痛快地吸满了水,原来,这层厚厚的东西,会变成水 。
天空中闪出一道光,过了一会传出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我摇了摇叶子不明白这是啥。身旁的一棵树传来一阵声音:“啥玩意?草都能开智?”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和那棵树学到了很多东西,知道了掉下来的水是叫下雨,那层厚厚的东西叫雪,雪会在春天来了之后化成水,下雨之后冒出来的杆杆叫蘑菇,蘑菇总是被一种动物捡走吃掉,那种动物,叫人。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他们会用火加工食物,他们什么都吃,还经常一群人和另一群人打架,几个人带着一群人干活,那几个人还为地位更高的人干活,最后都是为了几个人干活。
阿木-也就是那棵树告诉我,这叫-权力,也是欲望。我们妖想要活的更久去修炼,就要知道欲望对我们来说,是什么。
我一直不知道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活的更久有什么意义,阿木因此对我很无语,我不以为然。
我们平静的日子被打破了,有一天一群一直居住在这里的黄皮肤的人和一群从遥远的地方跑过来的白皮肤的人发生了冲突,很多的人倒下了,土地上都是他们留下的鲜血,不分白天黑夜的打,打到鲜血干涸凝固土壤变成红色结块无法再吸收更多的水分之后鲜血积聚成河。但是他们还在继续打。
后来,是我的故事的开始:一个黄皮肤的人倒在了我的身上,他的血还是热的,他跪在地上,后背被箭扎的密密麻麻的-为了保护指挥他们打仗的一个女人。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笑了。
笑得从心甘情愿到迷茫。
从迷茫到坚定。
人真是一种遍太的动物。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因为保护一个一直压迫他的人心甘情愿的去死,又会为不知道什么原因而迷茫。我曾在当时问阿木,阿木说他是傻,是愚忠,是愚蠢。我也曾这么以为,并且坚定不移。但是很久很久的以后,在我经历了一些人后,我猜我或许理解了他。
又或许,我没有理解。
一只大手罩在我的头上,我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勾起叶子轻轻的碰着那只手。
我知道我的欲望是什么了:
我想变成人,去这世间走一遭,去看看,去感受,去经历人经历过的一切。
我听见阿木温柔的叫我小草。
我听见其他小草们的激动和欢悦。
我听见其他动物的庆祝。
我能听见了,不只是用摇摆和传声进行交流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
走吧走吧。
就像你沐浴在阳光中一样,向着光亮的地方走,前往光明的方向,去寻找光明。
去寻找、去追寻,跟随在他的身后,去成就这世间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