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关于众生
冥河反神决缓缓运转。
陈夜的身体之外，原本就存在的青光，更加强盛，随着陈夜伸手，那些原本要消失于神海的魂力，竟然在缓缓聚集！
然后缓缓融入陈夜的神魂之中，成为他的一部分力量！
“有效果！”
陈夜脸上露出惊喜，当即不再犹豫，飘荡在外的神魂本体，以及神海之中，神魂所化身的陈夜，同时盘膝坐下。
随着他手上印决的不断变化，顿时如蓝鲸吸水一般，将星辰破碎之后，飘散的魂力，大肆吸入体内！
陈夜的神魂，也因此越发变得凝实！
他没有想到，这次被老槐树杀了，竟是因祸得福，往时那些坚固无比，吸收极难的星辰，此刻自行破碎之后，吸收的难度，就大幅度减少，使得陈夜吸收魂力的速度……极为恐怖！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一个星辰破碎的魂力，便悉数成为了陈夜的力量，他原本的神魂就很强大，此时更是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增长，在吸收完两个星辰之后，便可比肩洞玄！
这不是神识覆盖范围意义上的比肩洞玄，而是切切实实有了洞玄强者的神魂强度，若非还没有凝结元神，不然任谁来看，都无法从神魂之上，看到陈夜的真实修为。
最恐怖的是，陈夜的神魂还在增长！
这份增幅，没有丝毫减缓！
反而在加速。
除非神海之中的魂力被全部吸收，不然以陈夜目前的状态来看，是不会停下的，但陈夜的神海之中，藏着两个踏天境强者的全部魂力，想要将它们尽数吸收？
就是陈夜目前的速度，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虽然陈夜的神魂在不断增强，但是他却依然无法抵抗方寸天这里的天地法则，仍在朝着那个方向飘荡而去。
而且速度很快。
可是陈夜不理会这些，还在闭目吸收神海之中磅礴的魂力，但是他的魂魄，已经飘荡很远，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道门很奇怪，位于天地的交接处，大地和海洋的交点，同时存在于天空、人间以及幽冥，无数双目紧闭、随风飘荡的亡魂，从这个世界的四面八方而来，进入其中。
陈夜，赫然就在其中。
不同的是，陈夜的身上，有青光环绕，而且其他人的亡魂，很是虚弱透明，几乎无法看清，但陈夜的不一样，每个呼吸过去，他的神魂都在凝实，都在变得更加清晰！
虽然也无法改变正在飘入门中的事实罢了。
源源不断的亡魂进入门内，双目紧闭的陈夜也在其列，一个暗沉的灰色世界缓缓出现，此时陈夜终于察觉到外面的变化，缓缓睁开双眼，而等待着他的，是一条河流。
一条无根之河。
就在这道门的后边，如同一条瀑布顺流而下，然后蜿蜒至天的尽头，所有的亡魂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都瞬间被浪水裹挟，冲入枯黄的河中，随波逐流。
陈夜下意识想要反抗这股力量，但是很快他发现，其实自己和其他的亡魂，没有任何的区别，这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之中的那股力量，很奇异，比陈夜见过的任何力量都要强大！
“这是……轮回之力！”
浸透在这玄之又玄的轮回之力下，就算陈夜如今的神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在来到这黄泉之中时已经达到洞玄中期，仍旧无法抵御其力量。
无数黑白双色环绕的、类似于灵力一样的轮回之力，充斥着陈夜的身体，浸透他的意识，让他逐渐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理智，在一点点丧失。
认知，在渐渐地消退。
如同其他亡魂一样，飘荡在这滚滚黄泉之中。
不知道飘荡了多久，在千篇一律的景致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座桥，一座很长的桥，桥面有些残破，无数的剑痕落在上面，桥的一头连接着一片灰雾，茫茫一片，翻滚不断。
至此，沦落黄泉之中的所有亡魂，才终于看到了第一处靠岸的地方，陈夜的意识有些朦胧，懵懵懂懂也跟着他们上了岸。
然后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美艳的女子。
袒胸露乳，一丝不挂。
身子同样有些虚幻，散发出洁白的光芒，无论是笑容还是声音，都无比动人，似乎有种魔力，让人听了，便甘愿沉沦其中。
这个女人重复着同样的话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只玉碗，盛满某种洁白色的液体后，递给亡魂，经年日久，便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木讷如同傀儡。
排在陈夜前方的亡魂，数量不多，都神色呆滞接过那碗液体，喝下之后，身子泛起光芒，然后身上的衣物也好，样貌也好，都顷刻间消失，变成散发白光的一道人形轮廓。
浑浑噩噩往前走去。
终于轮到了陈夜，少年尚有意识，只是轮回之力的缘故，他的意识变得愈发朦胧，即便他的神魂，还在某种执念之下，疯狂吸收着神海之中的魂力。
即便他能隐约想起来，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陈夜本能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没有任何形容词，可以形容这个女人的美丽，这是一张天地集一切力量，去雕刻，去刻画，前后经过无数次修正，真正达到了完美的脸庞，白皙且圣洁。
即便此时一丝不挂，也无法让人在心里头涌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敬，哪怕一丝一毫的淫邪之意。
她的瞳孔，也是月光一样的洁白。
“我的孩子，你在尘世间受尽了太多的苦难，来吧，把这碗汤喝下，你可以忘记尘世的烦恼、忘记死亡，忘记结果的不堪，去前往往生，去找寻你的下一辈子。”
声音像陈夜的母亲，在他尚在襁褓之中，哄睡之时低声呓语的无名歌谣，让陈夜不由自主去接过那碗液体，一饮而下。
酸、甜、苦、辣、咸、涩、腥、冲八味。
也如同女子所说，喝下这碗汤之后，陈夜的意识，几乎已经消散，因为他的记忆在一点点崩塌，而记忆，才是组成意识的主体，丧失了最珍贵的记忆，就意味着陈夜正在失去自我。
不只是本能还是，陈夜还在不断掐诀，去吸收游离神海之中的魂力，而且这时候的星辰溃散，到达了巅峰！
也许是那碗液体的缘故，也许是陈夜记忆崩塌的缘故。
总之，无数的星辰在崩塌，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星系一片星系规模的崩塌，也就让那些魂力的数量，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如同置身魂力构筑的海洋。
只要轻轻一吸，便可以有无数的魂力涌入身体，让陈夜的神魂强度，刹那间便突破了洞玄境的范畴，来到了至尊境！
这是一种全新的领域。
陈夜感觉自己不再是在自己的神海之中，而是超越了这一切的限制，出现了这片灰色的幽冥世界中。
他看到了自己，站在亡魂中间，随着无数要前往往生的亡魂一样，在桥上迷茫、笨拙地彳亍前进。
不止于此。
每个呼吸过去，陈夜的神魂都在天翻地覆变化，这就使得他看到了更多，看到了整个桥的尽头，那迷雾之中的东西。
那是一块腐朽的木头，是一根粗壮的树枝，切口整齐，是被人从主体上切割下来的，失去了树干的供养，这根树枝正在渐渐死去，即便它有无数的根须扎入地下。
即便从桥上走过进入迷雾的亡魂，身上有一道道的透明气息融入地下，然后被它的根系吸收，融入这树枝之中。
但这只能延缓它腐朽的速度，无法给予它尚在本体身上时候的养分，也不足以让它继续生长壮大。
它就这么一点点腐朽。
陈夜的目光从这树枝身上离开，着眼于整个幽冥世界。
那条黄泉，其实不长。
从门后到桥上，只有很短的一截。
这个世界，也是残缺的，陈夜只是升起千丈，便已经看到了世界的尽头，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芒。
其中一面，却是白光茫茫。
陈夜看不到任何东西，却有很多喧闹的声音，嘈杂、繁多，但是陈夜可以清晰听到每道声音，其中有喜悦、有兴奋、有悲伤、有茫然、有恐惧、也有无畏，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陈夜也看到了燕京城，看到了自己的身躯，看到了那座皇宫之中，忽然抬头与他对上目光，那份骇然的眼神。
陈夜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也有一种应该称之为愤怒的情绪涌现，可是他想了想，没有任何记忆。
陈夜不知道自己是谁，对方是谁。
于是陈夜没有停留，在对方的目光之中，抬头看向了更高的头顶，那里是一片黑暗，但是陈夜毫不犹豫，一头扎进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无穷无尽的黑暗背后，突然出现一抹亮光，陈夜便顺着那亮光而去，忽而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更为嘈杂的世界。
不仅是声音，陈夜还能感受到很多的目光。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小城，这里众生百态。
一间书院里头，有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在哭泣，她的面前，盘坐着一个陈夜无比熟悉的身影，这个人的身体正在腐朽，正在弥漫某种和黄泉里头气息一样的死亡。
除了女子之外，还有两道身影在前方。
他们看着那正在腐朽的身影时，也有悲伤。
陈夜不喜欢这种悲伤，于是他转头看向别处。
他看到了城外，城西处有一棵老槐树，其面前有一把剑，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也在看自己，目光慈祥，张嘴说了句什么。
陈夜听得不是很真切。
分明其他声音都真切，但是这个人的话，他真的听不到，不，是听到了，但是就像是一段杂音，没有任何意义。
陈夜停留了片刻，还是选择不理会这里，往更高处蔓延去，触及云端，触及那深沉不见底的黑暗中去。
此时，无数的魂力，已经把陈夜的神魂强度，堆砌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境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境界，但也给了他足够的力量，支撑着他继续往更高处去。
陈夜看到了更多东西，更多的人。
就在脚下这座小城的北方，有种繁华的城市，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头，有个青年闭目修行，忽然抬头看来。
在另外一座国度，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深林之前，有座小城，无数的身影奔波来去，正在构建一座防线，在陈夜目光落下的同时，有整整三十多道身影飞起，不可置信看向这边。
在这小城的北方，是座名为顺天城的城市，陈夜的目光落在此处的同时，便已经有无数道身影飞身起来，一道道强横的神识破空而来，想要追寻他的踪迹。
陈夜不理会他们，细心扫过顺天城的每条街巷，在皇宫之中，有个年老帝皇，走出金銮殿，远远看天，神色复杂。
有个身着蟒袍的青年，正在酒席之上，忽然掷杯抬头。
皇宫之外，一座奢华且透着熟悉感的宅邸里头，另外一个青年，正扶额专注于眼前的书籍，其身旁沉默站立的一个侍从，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说了句什么。
然后这个青年脸色大变，抬头看来。
还有更多。
比如一座名为海神宗的宗门，几个青年修行之时的仰首，比如一座名为天涯书院的地方，无数道身影，不止投来神念，而是身体出动，飞速接近这边。
陈夜的目光，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很久。
那是一座山，周围几道气息，不算太强，甚至没有发现他，但是此刻在山上，有个盘膝而坐的女子。
陈夜凝望着她，很久很久。
他想不出来这个女子的名字，也记不起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就是本能地留恋在其身上，许久之后，才扫过这座山。
有女子在低头赋灵，有女子撑脸看向某处。
陈夜无法停留太久，在神海之中，又一次爆炸般的魂力涌入之后，陈夜的神魂强度，终于来到了某个似乎无法突破的顶点，再也无法往上增强，可还是让他飞得更高，看到了更多。
他的目光，越过无数山岳。
越过一整座汪洋。
先看到了一片充斥野性的大地，无数体型或庞大或娇小的妖兽在厮杀、在生存，在修行，在交欢，而在这座大陆的正中心，有一座宫殿，无比庞大的宫殿。
一位绝美的女子，头上戴着皇冠。
在陈夜的目光抵达此处的同时，一样有无数的神识出现，有无数道身影飞天而起，在搜寻这道目光的源头。
陈夜望向更北方。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想这样做。
只是随着神魂无法再增强，他的目光，似乎无法触及那样遥远的距离，但是陈夜第一次在心里对转移目光出现了抵触。
他不想移开目光，他要去看看那里。
于是陈夜本能地吸收更多魂力，他要让那道无法抵达的顶点，一点点动摇，一点点突破界限，好让他的目光，可以看得更远一点，比更远再远一点！
不知道神海之中多少颗星辰的碎裂，不知道多少的魂力被吸收，但是陈夜的神魂，忽然有了一丝颤动。
如同黑暗之中出现的一点光芒。
起初很小，但是渐渐地，充斥整个世界。
是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陈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突破了极限，也许只是某种东西破碎，他现在不在乎，他在将目光延伸。
延伸至一座名为坠仙洲的土地上。
他精确找到了一座城池。
城墙上，站着一个少女。
几乎是陈夜目光落下的同时，少女猛地仰起头。
红衣招展。
陈夜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