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风雪小村
岳正辞的对面，坐着一个少年。
一个打算拯救天下的少年。
大都护愣了很久，他见过很多人，高居庙堂的文官，征战沙场的武官，一贫如洗的匹夫，富可敌国的财主。
他原本觉得，没有什么人，短短的几句话时间，可以让他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你要怎么做？”
陈夜摇摇头：“目前还不知。”
岳正辞越发觉得荒谬，“就是说你什么准备也没有，就来到了这里，甚至你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
陈夜点点头，抿嘴说道：“可以说是这样，当时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更多，而且也没有办法提前准备。”
“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
“正如大都护所说的，我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了解，所以我需要一个盟友，我相信都护不会拒绝的。”
岳正辞道：“你今日才见我，就信得过我？”
“大都护不是蠢人，我们虽然才刚认识，但是我认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利益一致，就算当不成朋友，也不至于会反目成为敌人不是？而且都护应该清楚，这是你最好的机会，没有之一。”
岳正辞想了想，“反正你注定要把这里所有人救出去，那我就算什么也不做又如何？反正你赢了，我照样可以出去，反之，你没成功，我还能保住性命。”
陈夜微微一笑：“如果都护是这样，习惯等待命运垂青的人，今日应该也坐不到这都护府上，还是那句话，你我结盟一定程度上会影响进度，但是都护拒绝的话，我也理解。”
岳正辞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谪仙大人，若不嫌弃的话，便在我府上住下吧，至于今天这个话题，我们改日再聊？”
陈夜想了想：“叨扰了。”
岳正辞招招手，便有个小厮出现，带着陈夜来到一间厢房里头住下，而这位大都护，一整夜都在凉亭之中。
雪花飒飒落下。
白茫茫的一片，岳正辞望着庭院的雪渐渐堆积，而后在朝阳刺破黑暗时，突兀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时候他才取出怀里的一枚玉佩，用拇指不断摩擦着，使得这块原本就品质不俗的白玉，更加圆润动人。
厢房之中，陈夜同样彻夜未眠。
第二日的清晨，敲门声响起。
陈夜并未露出什么意外之色，轻轻起身，打开门之后，正是那位壮如一座小山的都护大人。
少年笑道：“都护大人想清楚了？”
“我已经备好车马，今日你我入关一趟。”
“去哪？”
岳正辞没有回答陈夜这个问题，只是说，“去完这个地方之后，我才能给一个答案谪仙大人，而且我的帮助，相信会让谪仙大人，少走很多弯路。”
陈夜想了想，点头道：“那陈某没有理由拒绝。”
岳正辞没有再说话，带着陈夜出府，坐上马车，便直接出了这座边陲城市，沿着官道往南而行。
大宁，是一座南方国度。
马车过境，周围的风光景致，渐渐从略显刚冷的北国风光，转为温婉的南方温婉，很奇怪的，即便是每晚都准时准点落下大雪，但是这些娇气的杨柳，却能耐住那份严寒。
无论白天黑夜，总有一抹翠绿。
在接连半个月的奔波之后，在一个雪夜，那位半个月来一直躲在自己马车的都护大人，出现在了陈夜的马车里头。
陈夜睁开眼睛。
“你说你在你的世界，还不算是仙？”
少年点点头：“不错，我只能算稍有天赋的少年修士，距离传说中的仙门，我才刚刚起步罢了。”
这个武夫露出向往。
“可以说说，你的世界的仙是怎么样的么？”
“就跟你说说，我认识的几个仙吧，其中一个，对我的恩惠很大，我进来此地，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他呢，是一个读书人，也是一位剑修，肩上扛着千万苍生，以及一座本该陆沉于汪洋的大洲，我们都称他为圣人。”
岳正辞道：“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大能么？”
陈夜道：“有的，我还认识一位大剑仙，我曾亲眼见他递出一剑，剑光甚至可以割裂两个世界之间的界限，让异族君王战栗，让巍巍天道也退避三舍。”
“有个道人剑仙，我见他的时候，他从天外下坠，剑锋之上，古神的血液尚且温热，再次开天而去的时候，剑光横扫之处，搅碎星辰，杀灭无数古神。”
陈夜回过神来，“这就是我的世界的山巅。”
眼前的汉子，目光已经超越这世界的最高峰，来到了那名为九荒的天地，眼前如同有一道道巍然身影。
他终于一咬牙：“我们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
“若是你说的是真的，今晚就将得到验证，有几个人，他们等你的到来，很久了。”
陈夜露出疑惑，但是没有再问，跟着岳正辞来到外头，茫茫然的风雪之中，少年只能看到远处有灯火摇曳。
是一座村落。
屏退四周后，岳正辞和陈夜并肩而行，在风雪之中深一脚浅一脚朝着那村落出发，很快就远远看到村落的门前，竟然站着一个人，一个被挖去双眼的老人。
看到这个老人，岳正辞脸上露出一丝拘谨，带着陈夜走上前，对着老人轻轻拱手：“村长，人我带来了。”
老人脸上的空洞扫过陈夜。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陈夜面对眼前这个无论怎么看，身上都没有修为存在的老人，竟然感到神魂一阵阵刺痛。
如同被某个无比强大的存在，其神识扫过神魂的每一处，仿佛在老人的面前，陈夜是赤身裸体站立此处的。
老人没有说什么，转身回村子。
“风雪大，进来喝杯热茶吧。”
陈夜暗中提起警惕，不过并未说什么，跟着老人进入小村落之中，这座小村，和外面看起来一样，规模很小，甚至陈夜这一路走过来，连同眼前老人，也只看到五户人家。
岳正辞没有进屋，守在门外。
村长，也就是眼前老人的家，也很是简单，一间小屋，摆着桌椅以及一张床，便是这小屋的全部了。
他给陈夜泡了一壶热茶。
陈夜还是打量着老人，但是很奇怪的，这个人给陈夜带来的危机感，甚至要比武功高强的岳正辞还要强烈。
老人背对陈夜，头也不回。
“不用看了，老朽并无武功在身，我和你一样，来自于外面的世界，只是要比你来的更早。”
陈夜问道：“可是前辈身上，没有灵力。”
“很简单，老朽不是人族。”
陈夜就更奇怪了，眼前老人说自己不是人族，但是却也没有其他种族的气息，妖气也好，其他气息也好，半点都没有，和一个寻常的凡人老人一模一样。
少年晃神的时间，老人已经泡好茶，抓着六只杯子来到桌子旁坐下，呵呵一笑：“不用看了，我是妖。”
他继续说道：“这村子里，都是妖。”
“前辈是被束缚于此的么？”
老人一笑，六只杯子都被倒满七分杯，然后将一只杯子推到陈夜的面前：“不，我们在等人。”
“等人？等谁？”
就在此时，大门突然被推开，闯进来一个妇人，虽然穿着质朴，只是粗麻布衣，脸上也未施粉黛，但是那份模样之艳丽，在陈夜见过的所有女子之中，无人能及！
抛去主观想法，甚至赵拢月的姿容，也不及眼前这个妇人，就是那自古以来便以美艳动人著称于世的九尾狐一族的鱼三月，和妇人相比，也差了一线。
她婉转一笑，颇具江南女子的温婉，声音柔和，“这是那把剑，想必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人了。”
陈夜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慌忙站起身来。
不等陈夜说话，后头的风雪之中，再次走来两个人，是个背长刀的白衣少年郎，以及紧紧跟在他身旁的小丫鬟。
两人的目光，也先是落在陈夜背后的轩辕剑，然后才落在陈夜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他来了。”
在这个少年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洗的发白，且打满密密麻麻补丁的文士长衫的老头，蓄着八字山羊胡，身材瘦小且驼背，还瘸了一条腿，行走却无碍，手上还抓着一把算盘。
他没有说话，一双阴沉的眼眸盯着陈夜许久之后，缓步走到桌子上坐下，自顾自只是喝茶。
众人相继坐下。
六个茶杯六个人，半个不多半个不少。
陈夜问道：“今天让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诸位前辈，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
村长老人说道：“老朽说了，我们在等人。”
“等谁？”
“那把剑的主人。”
陈夜微微皱眉，也就是等他了。
只是陈夜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些人可以断定，可以在这里等到他，或者说，轩辕剑的主人。
“你们究竟是谁？”
那个温婉的妇人说道：“奴家叫做溪月，是一只花妖，这个少年呢，叫做故渊，他是……”
名为故渊的少年打断溪月：“不该说的就别说！”
少年身旁的丫鬟，看了看自家公子，对着溪月和陈夜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家公子不太会说话，我叫池鱼，在这代我家公子给陈公子道歉。”
陈夜一皱眉：“你怎知道我姓陈？”
池鱼意识到自己失言，啊一声，捂住嘴巴，不断摇头，“啊——徙牢爷爷怎么办？我说漏嘴了！”
那抓着算盘的独腿老人看着凶恶，但是对小丫头却狠不下心说重话，温声道：“行了，说漏嘴就说漏嘴，天又不会塌，也不损失半块铜板，不用放在心上。”
溪月也柔声安慰小姑娘。
这时，那被人剜去双目的老人，才轻轻咳嗽一声，所有人安静下来，他继续说道：“如你所见，我们都是等候在这里的妖怪，为的就是这么一天，你来到这里。”
陈夜还是那个问题：“你们怎知道我会来？”
少年故渊笑笑：“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们的。”
徙牢也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你应该也认识，而且你会来到这里，也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
陈夜揉揉脑壳：“徐玄眞？”
五人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夜叹口气，“我说呢，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会解决不了区区一块老槐树，说说看吧，他要我来这里干什么？”
村长说道：“要你来取走一样东西，同时，帮助我们离开这里，回到人世间，作为交换，我们会听你的号令。”
陈夜双眼微眯：“你说，你们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但是却又要等我来把你们带出去，未免前后矛盾了吧？”
老村长一笑，“也不怕告诉剑主大人，我们呢，都是留恋于世间的亡魂，那位给我们提供了一副重生的身躯，代价嘛，便是老朽刚才说的，拿自由去换取。”
“也就是说，你们其实并非是被老槐树困在这里的，而是本来就已经死了的，但是徐玄眞让你们留在了人间，借着这老槐树保命，就为了等着我过来把你们带走？”
徙牢道：“可以这么说。”
陈夜抿抿嘴：“那我要如何带你们走？”
“剑主大人放心，村长爷爷都准备好了，”池鱼用手比划出一个方正的东西，“那个道士给我们留了一幅山河图，有了这山河图，我们就能出去嘞！”
陈夜又问道：“那徐玄眞要我取什么东西？”
村长说道：“恕老朽无礼，那位说了，要剑主大人决定帮我们之后，我们才能告诉剑主大人。”
“也就是说，你们可以帮我把这方寸天所有的囚徒都释放出去？”
“是这样。”
“我如何信你们？”
“那幅山河图剑主大人认主之后，我等的生死，便掌握在剑主大人的手中，这样是否足够让剑主大人相信我们？”
陈夜没有说话，盯着手中的杯子，沉默中一口口把杯中的茶水喝干净，就连茶叶都没有放过，一点点嚼着。
许久之后，少年终于有了决断。
轻轻抬起头看着五人。
“说说看，你们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