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恋爱的酸臭味
飞船上弥漫着窒息的沉寂。
陆衍抽了第五根雪茄。
豆蔻香的烟味弥漫在船舱里，许芥大概是伤到肺了，咳了两下。
裴照夜踢踢前排的座椅，“让他灭掉，有伤号。”
声音不大，但是整个船舱都能听到。
一时落针可闻。
陆衍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扶着椅背转过头，“不是裴照夜，你差不多可以了。”
裴照夜与他隔着几排面无表情的墨镜男对视，语调仍旧没有波澜，“灭掉。”
陆衍脸沉下来，没有动作。
过了几秒钟，许芥又咳了两下，这回没等到裴照夜发话，陆衍麻利地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然后又转头看向许芥，眉头紧皱。
他觉得许芥跟自己执行任务的时代里某些女性有种莫名的相像，但具体哪里像了，他又说不清楚。
那个时代，有钱人能娶好几房姨太太。
最后陆大爷只恶狠狠地憋出一句：“你有种。”
许芥懒得理他。
抵达花都市分局后，罗枕流被收押，罗宁交给谢舒安排，许芥算是因公负伤，裴照夜给他批了一周的假。
许芥被裴照夜叫到自己办公室，正准备打卡下班的许芥听到要求，转身看向裴照夜。
裴照夜觉得心里又是慌又是烦躁，他还在想怎么跟许芥说，对方就冷着一张脸，走向自己办公室，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进去后就坐在沙发上，两只大长腿交叠，也不说话。
裴照夜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叫王医生过来给许芥看伤，他在电话里详细描述了许芥受伤状况，细致到连他脸上被罗枕流的指甲挠了一下都要跟王医生说明。
不一会，王医生就带着俩徒弟和他的空间药箱来到局长办公室，进来打过招呼也不废话，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许芥一战成名，又成了局长跟前的红人，虽然局里的同事也不怎么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但谢舒短短几分钟已经在各部门间宣传了一遍许芥的光辉事迹，特别强调了他现在是二级灵体里面的初级水平。
二级初级！！！比裴照夜还要高一个等级！
别说是局长跟前的红人了，这时候要说让他当局长估计也没多少人敢反对。
王医生和两个小学徒对许芥格外尊重，一口一个“许老师”，动作轻柔，比平时对待局里那些糙汉爷们不知道要温柔多少倍。
裴照夜有些疲惫，脸色不算太好，但还是站在一旁盯着他们给许芥检查完，该清理清理，该上药上药，许芥按要求脱掉外衣和裤子，最后给包成个木乃伊。
王医生说有些伤到骨头的地方，需要许芥等下过去拍个片子他们认真分析一下，许芥点点头，说麻烦您了。
王医生他们离开后，陆衍问：“该你了？”
裴照夜下意识看向许芥。
许芥现在就露出一支眼睛，但裴照夜的眼神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扶着沙发站起来，走到陆衍身前。
两人都是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头，陆衍身上的肌肉比较夸张，看起来比许芥要壮实，两人相对而立，空气中就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许芥两只手都缠满了纱布，他想了想，便弯腰鞠了个躬。
陆衍下意识后退一步，以为这臭小子要来阴的，但是许芥只是深深地鞠躬，维持了那个动作大概十秒钟，他缓缓直起腰，“陆检，我为刚才的事向您道歉，对不起。请您原谅。我年轻不懂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不只是陆衍，裴照夜也吃了一惊，但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许芥的用意，“你不用这样……”
陆衍抬起一只手制止裴照夜，他浓眉一挑，“交情归交情，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以前不跟你计较是因为咱们关系还好，但现在就说不定了。”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手搭在两边扶手，翘起一条腿，黝黑的脸上是与长相不符的戾气。
“你的人冒犯了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他鞠个躬道个歉咋啦？”他说，“我当你是兄弟，但你为了个小情儿跟我摆脸子，裴照夜，你再好能是金子银子吗？让人无怨无悔地去喜欢？”
“我帮你，是因为我们那几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情，我不是任你驱使的下属，你可听好了。”
裴照夜神情没什么变化，他道：“陆衍，我不是跟你摆脸子，我再重复一遍，他。”他指向许芥，“是我的人，当时你伤他，在我心里你这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就已经死了。”
“至于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帮我，我想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没求过你。现在你不想帮忙了，就请走吧。不送。”
陆衍眯起眼睛，“你让我走？”
裴照夜：“对。请。”
陆衍：“你知道灵蝶的治愈能力吗？你身上的伤，难不成真想交给那几个赤脚医生？”
裴照夜：“王医生在进分局前是一名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我觉得他的医术很好。”
陆衍：“……”
他站起身，看看许芥，又转头看向裴照夜，不可置信道：“裴照夜，你真是疯了。”
陆衍摔门而去。
裴照夜对许芥说，“没事的，王医生也能治好，就是速度慢点。”
许芥像是被他说中了心思，脸上有些恼怒，但还是固执地转过头去不看裴照夜，始终保持着冰冷的表情。
两人静默了半晌，许芥突然问：“你今天得罪了陆检，他要是以后阴你怎么办？”
裴照夜：“不怎么办，动我，他还没那个胆子。”
许芥默然，刚来分局时，他就听说裴照夜在上面是有人罩的，这是他的私事，许芥不想打听，现在听裴照夜的语气，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就放下心来，知道裴照夜这么多年有人照顾，竟然酸楚中生出几分安慰。
但脸还是冰着，他起身，“走了。”
没看裴照夜一眼，就出了办公室。
裴照夜盯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和头痛，怎样跨过一个自己现在都还不知道的原因，和许芥修复关系，他觉得这比给路西法定罪判刑要难得多了。
裴照夜接下来还要处理罗枕流的事情，他努力定定神，尽快让自己投入工作中去。
许芥去了王医生那，检查结果是断了三根肋骨，小腿骨折，肺部也有损伤。以许芥现在的灵体，这些伤都不算大事，放任不管自己也能愈合，但王医生还是仔仔细细地给他复位，打石膏，还做了一场局麻的小手术。
许芥到家是中午。
他在网上下单了一些食材，捣鼓了一下午，快六点的时候提着一个保温饭盒来到分局大楼。
在过道出与谢舒狭路相逢。谢舒第一眼还没认出来他，看着一个木乃伊走到自己跟前吓了一跳，后来看到那只露出来的眼睛才认出来。
“局长呢？”
“还在办公室呢，一下午都在看卷宗。”谢舒看了眼他手上的饭盒，“给他送饭？”
许芥没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傻兮兮地提着饭盒巴巴地赶过来是为了什么。
谢舒却一下子明白了，顿感一阵恋爱的酸臭围绕着自己。
他刚准备离开，许芥却叫住他，把饭盒递给他。
“鸡汤，炖了四小时。”
谢舒张大嘴巴：“给，给我的？”
许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说我是给裴照夜的，但是走到这里我又后悔了我觉得他不配吃我做的饭饿死他吧。
他于是拍拍谢舒的肩膀，“你还在长身体，多补充下营养。”
直到许芥离开，谢舒仍在原地愣了一分钟。他把手中的资料交给罗宁，提着保温饭盒来到自己的小办公室。
打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就弥漫在空气里，刺激着他的味蕾。
鸡汤熬得奶白，加了碧莹莹的香菜和色泽鲜红的大枣，冬瓜厚切，炖得透明发亮，一个比他的手还要大的鸡腿露出半边在汤汁外，看起来油光水滑，充满了诱惑。
谢舒咽了咽口水，然后猛然察觉到刚才一直在自己心中萦绕的怪异感是什么了：许芥这几天对自己，好像格外的慈爱。
不只是眼神，行为举止，还有这暖心的鸡汤。
难道这就是妈妈的感觉吗？
谢舒啃着鸡腿，迷迷糊糊地想，如果照哥真娶了他，自己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另一边裴照夜的办公室。
罗宁和他们出事后，总部除了派人定位搜查他们的位置外，还深入调查了罗宁的背景。
在他们看来，飞船失事肯定和罗宁脱不开干系。
裴照夜看着桌上的大沓资料和夹在其中的一些照片。
其中有张彩色照片，是罗宁、罗枕流、顾康一起走在沿海小路上。
大概是路人抢拍的，不那么清晰，背景也很杂乱，但画面上的光线柔和，焦点处的少年少女神采飞扬，即便是寡言的罗宁，也有着青春时代的活力和清纯。
模糊的遥远年代的老照片，微微泛黄，一角发了霉，十数年光阴沉甸甸的分量落在上面。
这个画面在当时罗宁的回忆里已经看过了。
裴照夜这才真切地体会到，人的记忆会选择性地去美化或丑化一些人和事，顺着自己的心意加以粉饰和修改。
在罗宁的记忆中，罗枕流已经美若天仙了。
但在这张照片中，罗枕流还要更美，是那种无法形容的美。看到照片右边的她，你不会想到天使，只会想到恶魔，因为只有将灵魂交给魔鬼，才会长出这样绝美的容颜。
裴照夜的目光一寸寸地从照片上罗枕流的脸上扫过。
他们带回分局的罗枕流已经三十多岁了，仍然美得惊艳四座，但比之她十几岁时的真实模样，还是逊色太多，美人迟暮，就是这样的悲哀吧。
裴照夜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汹涌彭拜势不可当，就连那日与许芥告白，他心底都未曾如此排山倒海。
他揉了揉眉心，放下照片，照片反向对着他，罗枕流那张极具冲击性的脸便暂时降低了影响。
裴照夜就那样靠在椅背上，以一个迷之角度不解地看着倒放的照片。
然后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了一件比罗枕流的脸更让自己头皮发麻的事。
裴照夜猛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