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宸贵妃娘娘,您现在不方便进去。”
怀抱着满腹苦思冥想而毫无头绪的烦躁,虞易安到了静心殿前。却不想话还没说出一句,就先被门前的公公给拦了下来。
她今日本就心情不佳,听到这话更是烦闷与憋屈齐飞,险些就想拂袖离去。
然而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压下憋屈,她理了理鬓发,轻笑一声问身侧白芷道:“你可听清了公公说的什么?”
“娘娘,公公说咱们此刻不方便进去呢。”白芷一听自家姑娘的语调就知道她又要开始做戏了,便忍着笑答话。
虞易安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再度看向公公故作不解道:“陛下可是已经歇息了?”
话是这么问着,但她脸上好整以暇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
贵妃娘娘分明知道陛下还未休息!甚至连谁在里头也都知道
意识到这一点,公公欲哭无泪。
先前德妃娘娘进去时,娘娘身旁的大宫女特地嘱托于他别让任何人扰了娘娘与陛下叙旧,他一个小公公哪敢不应。
可面前这位贵妃娘娘,如今这宫里谁不知道她是陛下心尖尖的人儿,别的不说,今日一早陛下可是陪了娘娘归宁的!
他早些还听师父说呢,此前可从未有过陛下陪妃嫔归宁的先例,这可是百年来独一份的殊荣!
不论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公公苦不堪言,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低声道:“陛下还不曾就寝,不过现下德妃娘娘正在伴驾”
话尽于此,公公惴惴不安地垂了下眼,将姿态放到尘埃里,生怕面前这位主子生气降罪。
正当他两股战战时,前方传来的女声里却没有他预想中的怒意:“原来是德妃在啊。”
“那可是不巧,”虞易安抬袖掩唇一笑,见公公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她便又使坏般缓缓道:“可是怎么办,陛下先前分明与本宫承诺过,只要本宫想来这静心殿了就可以随时来呢。”
公公听完这话顿时如临大敌,他苦着一张脸,心道今日这事只怕不能善了了,在紧张与害怕的双重压迫下,他大脑一片空白,险些都要站不住瘫倒下去。
虞易安见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几欲晕厥,便也不再吓他,给他递台阶道:“不若公公就替本宫通报一声,由陛下决定本宫该不该进就是了。”
这对人微言轻的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左右见与不见,都是陛下的意思,两位娘娘谁也不能再拿他出气不是。
想明白这一点,公公朝虞易安感激地咧嘴一笑。
“是!”他卸了一身担子,语气也登时轻快起来:“奴这就去!”
得虞易安颔首授意,公公再行一礼,随后躬身稍退,进殿去报。
到底还是年轻不成熟,他的步子走得有些浮,也不知是劫后余生的轻松使然还是因着别的什么。
虞易安看着他虚浮轻晃的背影,莫名发笑,便再用袖口掩了掩面,未布口脂的唇瓣轻抿,像要把那笑意尽数收回袖中似的。
没过多久,公公就带着萧承琢的口谕再度回了殿门口,这回他笑得更真切了些,举止言行也更恭敬道:“宸贵妃娘娘久等了,陛下有请。”
本就是他找她来的,这个结果虞易安自然不会意外,她朝公公淡淡一笑,而后下颌轻抬,步步生莲婷婷袅袅地跨步进了静心殿。
殿内的情形倒与她想象中的很不相同,不仅一点儿不尴尬,甚至还有几分相谈甚欢的意思。
萧承琢此时正噙着淡淡的笑意,姿态也与在她身边时的轻慢懒散没什么区别,面前还放了一盏被舀了一勺的糖蒸酥酪。
云如意坐在下首,也轻轻笑着,眼神一直追随着萧承琢,脉脉含情,柔情似水。
一切都看着那么和谐。
像被她进殿的动静惊扰了一般,两人的视线齐齐转向她,先前的静谧安好也无声消散。
在他们俩整齐划一的注视下,虞易安顿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不识趣又惹人嫌。
她心间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郁气,隐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面无异色。
但那刻意不去看萧承琢的双眸到底还是暴露了几分她的在意。
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她也不十分确定。
她只确定她这会儿不想理他,便随心看向端坐着的美人。
她正欲张口与云如意打招呼,就听得他没眼色地先道:“贵妃来了。”
虞易安无奈,只得循声看向他。
只见他怡然自得地敞开怀坐着,笑吟吟地看她,仿佛丝毫不觉得当下的气氛有什么不对。
碍于还有许多侍候之人在场,虞易安到底不好将不满发泄出来,便忍着不适向他行了个礼说明来意:“臣妾恐陛下深夜肠饥,这才想着送些吃食来。”
说完,她再看一眼他面前那盛着云如意一片心意的鸳鸯莲瓣纹金盏,越发觉得碍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刺他一句:“现在看来倒是臣妾多此一举了,陛下此刻衣暖食饱的,想来也不需要臣妾再多事了。”
似真似假,如撒娇又如埋怨。
在场的都是人精,怎么会听不出她言下的不满吃味之意。
一时间,殿内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在她话音落下后的沉静中重新夺取了对情绪的掌控权,虞易安懊恼不已——
她怎会变得如此沉不住气,这般情绪外露,着实不像正常的她。
她对上云如意含着笑意又有些得意的眸光,只觉得颜面扫地。
正当她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把话圆回来,就听得萧承琢轻笑道:“如意这糖蒸酥酪好是好,于朕而言却太甜腻了些,贵妃可有带些咸口的?”
是在为她解围没错,虞易安听了却觉得更不舒服了。
瞧瞧。
一个是亲昵的“如意”,一个却是客套的“贵妃”。
尽管私心明白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原因,毕竟他曾那般推心置腹地与她交过心许过诺,她不信他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更不信自己会看错人,但这会儿还是免不了生了一肚子闷气。
她在心间抚慰自己两下,才静下心垂眸转身从苏叶提着的食盒里将那碗山药乌鸡汤亲手端了起来,缓步送到萧承琢面前。
汤还没放下,虞易安满含怒火的视线就先落到了他身上。
此时她背对着其他人,除了面对这位给她气受的罪魁祸首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便不愿继续委屈着自己,将一腔怒火尽数散给了他看。
谁知萧承琢接收到这杀气满满的眼神却笑得更欢了,不仅不收敛,甚至还十分讨打地对着她挤了挤眼。
虞易安:“”
她憋着气,把那静心咒搬出来念了两句,才克制住想把那汤调转方向扣到他头上的冲动。
“这山药乌鸡汤最是适合秋后滋补,陛下可得好好喝。”
说的话是娇声细气满含关心,说话的人却咬牙切齿面色不虞。
萧承琢见她这般模样却满足不已。
他眼都不眨地看着她,看着她这俩日刻意被他养胖了些的脸颊,看着那如雪白嫩的脸颊肉也因着她的生气而稍稍鼓起。
他真的好想捏上一把。
会和她的手腕是一样的触感么
他想起那日握上她皓腕时的感受,笑容渐深。
轻飘飘地左右各看一眼,确认殿内其余人看不到他俩的动作后,他竟然果真伸手去掐了一把她的脸颊肉。
虞易安紧抿下拉的唇角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外力而被迫上扬了半边。
“”
她都不用仔细去想,也能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沉着脸狠狠瞪着萧承琢,原本总盈盈似水柔柔含情的美目此刻如寒星一般冷冽阴沉。
发疯都不分场合了么!
萧承琢却像没看到她的不满似的,眉目含笑,专注细致,两只修长的手指夹着她的颊肉上下左右摩挲了两下,像是要将这感觉深深记在心里似的。
比手上肌肤的触感更细腻更滑嫩,他只轻轻一捏,那处就隐隐泛了红,就如同那初生的蔷薇花似的,艳色已显,却仍不十分明了。
不知这朵蔷薇花盛放的模样,是不是会和诗中歌咏的“秾花红锦张”一般浓墨重彩,绚丽婀娜?
想到这,他不禁视线下移,看向她因躬身而若隐若现的襟前风光,喉间不可控地滚了滚。
虞易安见他的眸光愈发幽深难言,像要将她生吞入腹似的,心间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慌乱。
她看了那好些话本子,哪里不知道他这样神色是在想些什么。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克制收敛的,尽管是在红烛暖帐的那一夜,他也不曾用这么有侵略性的眼神看过她,这是她第一次直面他对她的那种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她顿时觉得不自然极了,便收起对他不起作用的眼刀,转而用了些力稍稍向另一侧偏头以挣脱他的桎梏,站起身倒退两步离他远些。
直等指间空空,萧承琢才似回过神来般收回了手。
置于桌上的指尖不着痕迹地蹭了蹭自己的掌心。
他垂眸敛去了联翩浮想,深吸一口气淡淡笑道:“朕自然不会辜负贵妃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