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望辰
随着光潮逐渐从络维的视野中褪去，无边无际的黑暗再次映入他的眼帘。
这里是尚未被人类探索的星域，不曾被记录于广阔的星际地图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成功的空间跃迁。
至此，络维悬着的心终于能够完全放下了。
他不由地对自己之前所做的冒险选择感到庆幸。
但络维也知道，是莫尔迪基安以其那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将他带出那片令人彷徨的光海。
正所谓世间万物，皆有其价值。
事实上，哪怕是作为旧日支配者信徒的神话种族，在向神明祈求恩惠时，往往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神秘而血腥的献祭仪式，便是由此而来。
哪怕自己在晦涩的无声神语中提及数位与莫尔迪基安同一等级的古老存在的名讳，络维依然不敢保证，莫尔迪基安是否会向自己索取无力偿还的报酬。
得罪一位邪神的后果，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恐怕比死亡更加可怕。
一想到此事，络维的嘴角不由地扬起了苦涩的笑容。
就在这时，他看见漆黑如墨的黑色世界中，出现了一粒缥缈的尘埃。
不管这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络维在心中如此暗想道。
他知道，视野中所见的这粒尘埃，便是他此行的尽头。
那是位于星辰间的古老国度，莫尔迪基安所居之处。
于是络维再次将双手置于布满操作按钮的指令台上，开始调整飞船航行的方向。
随着复杂指令在络维的手中展开，宇宙飞船重新回到了常规运行的模式。
赤色的尾焰从位于飞船后方的引擎中跃出，借助它的推力，飞船以极快的速度向未知星域的深处飞驰而去。
当然，这样的速度对于辽阔的宇宙本身而言，完全算不上什么，甚至无法在这片平静的海域中掀起一角浪花。
但渺小飞船与缥缈尘埃的距离，确确实实正在无限接近。
不过片刻，那如尘埃般的星辰，就以庞然大物的形象再度显现。
这是一颗残破的星球，悬浮于静谧的太空。
就在临近星辰的时刻，络维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颗在太空中静止不动，亭亭而待的沉睡星球，会不会就是莫尔迪基安的本体？
“我应该是受惊过度，精神变得有点不清醒了吧。”
络维自嘲地说道，将这荒唐至极的想法抛至脑后。
在设置好自动飞行的指令后，络维从驾驶室的靠椅上站起，准备前往船舱中进行登陆星球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在驾驶室中骤现，令络维身形不稳，几欲跌倒。
察觉到异状的络维赶忙转头向透明的舷窗外看去。
然后他看见了堪称天方夜谭的景象。
只见在暗淡无光的宇宙之中，出现了一阵来势汹涌的风暴。
事实上，在许多没有大气层的星球上，飞沙走石的风暴并不少见，其中甚至存在能倾覆星球表面的飓风。
与络维过去所见的风暴相比，眼前的景象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但这可是宇宙啊！
络维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在这片深邃而幽深的宇宙中，看见了真正的风暴。
刹那间，络维脑海中的一切繁杂思绪已然荡然无存。
他的心中现在仅存一个简单的想法。
那便是对无上存在的无穷敬畏之心。
他转过身，再次将视线投向驾驶台的前方。
残破的黑色星辰依旧矗立于原来的位置，仿佛从宇宙诞生之时就已如此。
但络维知道，这阵足以使人类千百年来辛苦构建的物理大厦土崩瓦解的风暴，正是出自这颗残破的星辰，或者说，出自旧日支配者莫尔迪基安之手。
肆虐宏宇的风暴，不过是伟大邪神的短暂鼻息罢了。
“人类，你为何要造访此地？”
在见识到莫尔迪基安的威势之后，它的这番话语在络维耳中的意味自然与此前大不相同。
他相信，哪怕是再愚蠢的人，也绝对不会在莫尔迪基安的面前道出任何所谓的谎言。
不过莫尔迪基安的问题也让络维为之深思。
这位统治辽阔无人星域的古老主宰，竟然会将话语的主动权交给自己。
要知道，在谈判桌上作出这样的行为，就等于是将既得的利益拱手相让。
虽然从络维与莫尔迪基安的身份差距来看，两者倒也确实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络维对其中的利害有着清晰地认知，他同时也明白一个道理。
那便是，永远不要尝试去挑战一位邪神的耐心。
转瞬间，络维便整理好了心中的想法，并将它以具体的言语娓娓道出。
这一次，他并没有使用无声的神语，而是选择使用共和国最为标准的官方语言。
虽然众所周知，宇宙是一片真正意义上的寂静空间，在完全真空的情况下，任何声音都无法在宇宙中直接传播，经历漫长而短暂的距离传入比邻的星辰。
但络维相信，这样的交流方式，对于莫尔迪基安构不成一点障碍。
“伟大的食尸鬼之王莫尔迪基安，我愿成为您在人间新的化身，作为您的眷者向世界弘扬您的尊名。”
络维身体前倾，以最谦卑的态度向莫尔迪基安行使古老的传统礼仪。
他此行并非毫无准备，与之恰恰相反，作为一位历经无数岁月的太空旅者，他审时度势的能力足以超过世间绝大多数人。
哪怕再明显的谎言，经由他的口中道出，也会成为毋庸置疑的真理。
当然，聪明的欺诈师，永远不会选择使用纯粹的谎言。
略微扭曲自己的真实想法，再结合对方心中的诉求，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由此编织而出。
见到莫尔迪基安没有打断自己的话语，络维的情绪似乎安定了不少。
他满怀自信，再次开口道：
“我知道，在共和国建立的初期，人类曾与身处您麾下的神话种族展开激烈的战斗。而最终的战斗结果，也导致了那一种族的举族灭亡。”
“虽然在下仅有一身之躯，但我相信，凭借我的能力，定能重现无上至尊您的昔日荣光！”
当他的话音于封闭的驾驶室响彻之时，络维眼前的黑色的星辰间，突然绽放出璀璨的星芒。
这是来自莫尔迪基安的灿烂笑容，深深映照于络维的内心。
“很久没有见到你这样有趣的小家伙了。”
令络维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身处宇宙顶端的邪神，竟然开始人类的语言与他进行交流。
不过因此掀起的音浪，也确确实实再次让络维所处的驾驶舱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在它们面前，你是不是也提出过相同的请求？”
莫尔迪基安口中的它们所指何人，自然无须多言。
不知不觉间，络维再一次汗流浃背。
伟大的莫尔迪基安相较于他接触过的其他邪神，看起来拥有更多的人性，能够和平地与他进行交流。
但这也就代表着，经历亘古岁月的莫尔迪基安，比他想象的更加通晓人类社会的知识。
这无疑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事到如今，络维不敢再去冒更大的风险，试图以更多的谎言蒙蔽邪神的双眼。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其实只剩下一个。
“不，虽然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但我也有自己的骄傲。至今为止，我未曾成为过任何无上存在的眷属。”
络维深吸一口气，然后以镇定自若的态度开口道。
“伟大的莫尔迪基安，在漫长的生命岁月中，您可曾感到过孤独？”
而这也是络维在失去意识前，从口中道出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