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短暂休息
为了生存，我能够抛弃一切，甚至是抛弃自己作为“人”的身份……
在听到电梯井那边传来了其他人的呼救声时，我的心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身边的陈若安，而不是去注意那些被声响惊动的行尸群。
我看陈若安是因为，我已经预料到了作为一个善良的纯真女孩必然会爆发出来的那种可以称之为“圣母心”的妇人之仁。
在漆黑的地下车库里，我看不到陈若安脸上的表情，只是感觉到她拽着我衣角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那边有活人，风哥。”陈若安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轻声在我耳边低语道。
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的举动。
估计是没有听到我的回应，陈若安又一次拽了拽我的衣角，问道：“我们不去救他吗？”
这和我所预料的一样，虽然很反感这种不顾自己的安危去瞎操心别人生死的行为，但我还是由衷地佩服在末日爆发初期，陈若安那种难得的怜悯和善良。
其实我并不是有意不理会陈若安，而是在等待时机，等待行尸群被那个倒霉蛋的声音吸引过去，这样我和陈若安就能够从另一边的楼梯通道返回地面上去。
不多时，电梯井那边出现了一束光亮，想必是那个倒霉蛋打开了手机照亮，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万分惊恐的尖叫声。
就是现在！
我猛然起身，然后扶住陈若安，从一群后脑勺对着我们的行尸后边窜了出去。
我屏住呼吸，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这群汇聚于此的行尸注意到我们。
陈若安并没有因为我对那个幸存者的漠视而奇怪，想必她也应该清楚，在这样的地狱之中，唯有让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穿过两道铁门，爬上楼梯，我们终于又回到了被阳光普照的地面，此刻的阳光已经比刚才更加耀眼。
总算是顺利地穿过了公园，见到阳光的那一刻，我心中所有的恐惧感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果然人在黑暗的地方充满的对未知的恐惧是无法克服的。
我没有打算做过多的停留，于是带着陈若安在已经被废弃车辆塞满的公路上穿行，时不时地还要依靠这些废弃车辆来挡住步履蹒跚的行尸。
行尸爆发的速度超乎了我的预料，比起库亚霍加那一次，简直可以用神速来形容，仅仅一个昼夜，原本喧嚣的县城便陷入了死寂。
我不禁好奇为什么安汉县为何会如此快速地沦陷，但是当我的目光重新汇聚到堵塞道路的废弃汽车和随处可见的行尸身上时，心中便有了答案。
我们国家的城市不像a国那些城市地广人稀，大量的人口本身就是我们国家的一大问题，再加上爆发初期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即使是有快速的通讯方式也没有办法尽可能地通知到每一个人头上。并且，c国不像a国那样枪支泛滥，c国的武器装备都被统一保管，这让普通人自救也成为了一大难题。重重弊端加在一起，安汉县的沦陷便无可厚非了。
正在我集中注意力观察街道上的情况时，一旁的陈若安突然开口说道：“风哥，刚才地下车库的那个人，我们真的没办法救他吗？”
这是陈若安第一次直面这样的问题，她没有看到班长的悲壮，也没有看到班主任的无可奈何，在这样的末世中，要想迅速成长起来，只能通过这些一个又一个血的教训。
但是我不愿破坏陈若安心中的那股子善良，面无表情地说道：“也许有办法，但是没必要。”
“为什么？”陈若安很是不解，也许在她的逻辑中，既然是能够解救一个生命，为什么又要置之不理呢？
我淡淡吐了口气，然后对陈若安说道：“因为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一来，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且你身上还有伤；二来，当时的地下车库里至少有上百只行尸，想必都是被那个电梯井里的家伙吸引去的。我没有办法在解救他的同时照顾到你的安全，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陈若安若有所思，然后开口问了一个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可是，之前在学校，你明明也已经有机会逃出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折返回来救我呢？”
我想起了那个时候害怕得瑟瑟发抖的陈若安，想起了她那时包裹着泪水的眼睛中透露出来的绝望。
我稍稍扭头看向陈若安，淡定地吐出几个字眼：“因为是你。就像咱们班一样，因为那是我的班级，我才没有丢下你们自己独自逃跑。”
陈若安沉思良久，随后又想到了那个电梯井里的幸存者。
“可是，我们不仅没有救他……反而在他呼救的时候，趁着行尸注意力在他身上躲开……我们、我们这算是利用他的死来换取我们的生吧？”陈若安捂着嘴巴，嘴里喃喃着。
这是她必然要经历的一环，虽然我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接下来的一段路我们俩一直保持着沉默，不是我们不想说话，而是因为街道上的行尸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好在他们都处于徘徊状态，所以只要我们尽量避免发出过大的噪音就能够绕过他们。
安汉县不比当年的库亚霍加地狱好到哪儿去，满街的行尸和遍地的尸骸血水将这个原本安宁祥和的小县城重新洗刷了一遍。我一度认为如果坐着飞机从高空看现在的安汉县，整个安汉县一定会是一个巨大的血水池一样。
随着街道上的行尸越来越多，我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够再继续这样在道路上行进了，于是我凭借着自己脑海中的地图，钻进了一旁的一个小巷子中。
“诶诶诶！你们在外面干什么！现在外边儿很危险的！”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呼喊声，让我和陈若安都浑身打了个哆嗦。
我转头循声望去，发现一个小区的铁门后边儿正站着一个身穿保安服的中年大叔，手中拿着一柄铁铲，冲着我们喊话。
也许是保安大叔喊话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我本身没有注意到，在我们的前方必经之路上边儿突然出现了四五只行尸，迈开双腿开始朝着我们跑来。
我去？！会跑的？！
我顿时被吓了一跳，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会跑的行尸，而且这几只行尸的跑动速度似乎还挺快，眼看就要扑到我们面前了。
一旁的保安大叔慌张的打开了小区铁门上的门锁，我也是会意，立刻带着瘸腿的陈若安钻了进去，几乎是在咫尺的距离上，那几只行尸扑到了铁门之上。
保安大叔用力地挥舞了一下铲子，将一只行尸打倒在地。同时，我也顾不得陈若安，松开扶住她的手，转身去协同保安大叔对抗行尸。
虽然保安大叔手中拿着铁铲，但是我也不难看出这还是大叔第一次直面行尸，他握着铁铲的双手微微发抖，在击倒一只行尸之后陷入了神游。
我见势不妙，于是立刻夺过了他手中的铁铲，双手举起来，狠狠地冲着下一个扑上来的行尸胸口扎去，将他推出了小区大门。
“快关门啊！”
见到行尸被击退，我赶紧转头去叫保安大叔。
可是那大叔居然还愣了两秒，直到我再一次地将扑上来的行尸击退回去之后他才开始行动。
“咔哒！”
铁门被重重关上，我终于松了口气，随后瘫坐在地上。
这一套下来，我也是气喘吁吁，心里直言着自己现在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高中这三年，身体素质算是废了一大半。
尽管有些疲惫，我还是赶快回到了陈若安身边，检查她的情况：“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陈若安似乎有些惊魂未定，回答我的时候也有些出神。
“你们两怎么回事，怎么这个时候在外边儿到处跑？！”保安大叔见危险解除，于是挺直了身板子对着我和陈若安发问道。
此时我才回过头来观察这个小区。
以前虽然经常从这条小巷子经过，但还是第一次进入到这个小区里边儿来。
我看到除了保安大叔之外，还有一些大爷大妈手持着拖把扫帚之内的东西围在我们身边，甚至还有两个大妈手中拿着鸡毛掸子。看到这一幕，我只觉得有些好笑，在他们这一堆“武器”之中，估计只有保安大叔手上的铁铲有些作用吧。
“老余！你怎么把他们放进来了！”一名身穿红色格子衫的卷发大妈突然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指着我和陈若安厉声呵斥道。
保安大叔有些无辜，摊手说道：“他们可是两个大活人啊！而且都还是学生啊！”
随即，似乎有一位大爷认出了我们身上的校服，于是走上前来带着哭腔问道：“你们俩，是安汉高中的学生吧？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安汉高中怎么样了？我孙子就在那儿读书，你们认得我孙子吗？他叫……”
我没有等待大爷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因为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给人以希望又亲手掐灭的狗血剧情：“大爷，安汉高中，现在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句话宛若是晴天霹雳一般落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也许他们之中有很多人的孩子都在安汉高中读书。
我甚至看到刚刚问我话的大爷在听到我的回答之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看样子这份答案还是让他受惊不小。
“诶！老林！老林！”
“他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现场开始混乱起来，几名大爷大妈赶紧将晕倒的老人拖到了一旁的树荫底下安顿。
正在此时，那名身穿红色格子衫的大妈又开始了她的咒骂：“就不该放他们进来？！他们现在是活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变成外边儿那些吃人的怪物？！”
听到此话，我顿感这群大爷大妈们的无知，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作为老年群体，并不像年轻人那样能够从网上快速地获取信息，同时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毕竟，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两公里外的安汉高中是个什么情况。
“只有死人和被行尸咬过的人才会变成行尸，也就是外边儿吃人的怪物。”我将比较有用的信息告诉了这群大爷大妈们，也算是在这末世里做了一件好事。
但是这群大爷大妈似乎并没有把我说的话当成一回事儿，一直在一边窃窃私语。
保安大叔听完之后，嘴唇颤了颤，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一点外边儿的情况？现在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家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为了缓和与这群仍然带有敌意的大爷大妈们之间的关系，我如实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有一种a国新研制的病毒导致了这次事件的发生，四年前我在a国经历了一次，所以才会如此了解。但是为什么安汉县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保安大叔继续问道。
我长舒一口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质问过了，所以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我和她，错过了转运幸存者的武警车队，所以才只能用徒步的方式去找安全区。”
我的话里半句真半句假，错过武警车队是真，找寻安全区是假，说是找安全区，也不过是想再行一件善事，让这些大爷大妈们不要放弃生存下去的希望。
“武警车队？安全区？政府还没有抛弃我们吗？太好了！”保安大叔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兴奋地重复道。
随后，这群大爷大妈们也放下了对我和陈若安的戒备，纷纷涌上来，七嘴八舌地诉说着一个请求：“能不能带上我们？”
我当然不会带上这群累赘，现在有陈若安这个瘸子在身边已经很大程度地限制住我了，况且以我现在的能力，要想带着他们出去，还不如让他们在这儿等着安全些。
我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保安大叔，带着乞求的神情求助般地说道：“大叔，不是我不愿意带你们，但是我一个人想要带你们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刚刚也看到了，外边的那些东西有多可怕。”
估计原本已经忘却了刚刚行尸攻击的保安大叔又回忆起了那可怕的景象，全身打了个寒颤，然后点了点头，转身面向大家说道：“诶，同志们，这个小伙子说得不错，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根本没有办法对抗那些怪物，也不要为难两个同学了。”
这话又像是冷水一般泼在了大家的身上，有几个老人甚至已经转身离开。
我很感激保安大叔的救场，将手中的铁铲还给了保安大叔，然后稍稍弯腰道谢：“谢谢。”
保安大叔稍稍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陈若安，然后说道：“小伙子，我看小姑娘好像也受了伤，要不你们就一起留下来等待救援吧。”
对于陈若安来说，这或许是个好事情，但是对于我来说，那可就扰乱我的计划了。
我现在联系不上七巷山上的那个家伙，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我曾经和他约定，如果三天之内没有到达七巷山的话，就会独自生存下去。
我不想和那个家伙分开，我和他之间的默契是其他人无法替代的，就像是父亲不能没有儿子一样。
我原本想要立刻拒绝，但是我也想要遵从一下陈若安的意见，毕竟我没有替她做决定的权利。
陈若安感受到了我的眼神，轻声对我说道：“风哥，我跟着你。”
“大叔，我们就不留下了，我们也有亲人朋友在等着，所以我们想要快点和他们团聚。”得到陈若安的答复之后，我立刻对保安大叔说道。
大叔似乎有些失落，但也没有说什么阻拦我们。
我随即便开口问道：“大叔，你们这儿还有别的出路吗？我们往火车北站的方向去。”
“出路倒是没有了，不过有个围墙可以翻到外边儿的菜市场去。”保安大叔思索了一下之后，回答道，然后指了指小区另一个角落的围墙。
我转头望去，那个角落的围墙不过两米高，旁边还有一棵粗壮的黄角树，虽然陈若安腿扭伤了，但是我还是有信心能够将她送过去。
我转头向保安大叔道谢，顺便也想最后给他们一点希望：“大叔，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只要不被咬伤，正常情况下你们是不会变成外边儿那些东西的。”
说完之后，我便扶着陈若安准备上路。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咬伤？”
保安大叔突然厉声询问道。
我停留片刻，转头回应：“对，如果被咬伤的话，不出两天就会变成外边那些家伙。我刚才已经提到过了呀。”
听了我的话之后，保安大叔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突然转头看向了之前那个咄咄逼人的红格子衫大妈，颤颤巍巍地说道：“张、张姐，你们家老庞，好像，昨天就被咬伤了吧？”
大家忽然全部都望向那个被称为张姐的大妈，我和陈若安也不例外。
“你们、你们干嘛？老庞他没事，他也不会有事的！”张大妈被众人的眼神吓得倒退一步，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些汗珠。
我本来不想参与这场人与仁之间的问题，但是奈何事情总是不能像我希望的那样发展顺利。
“这个小姑娘不也是受伤了吗？她都没事，而且这小子还要带着她去安全区！”张大妈突然转移矛头指向了我们。
不过我和陈若安并不怕，因为陈若安的脚是扭伤，这是我再三确认了的事情，于是我顺手将陈若安的裤腿拉了起来，露出了她那轻微肿大的脚踝。
“她是扭伤。”
我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这下那个张大妈没有话说了，于是我便安心地带着陈若往黄角树的方向走去。
可是没多走几步，我就见到了惊悚的一幕。
一位只身着内裤的大爷步履蹒跚地从一栋单元楼中走了出来，他全身瘦骨嶙峋，宛如是真正的皮包骨一样，右手手臂上有块已经被污染的绷带缠绕着。
单凭一眼我就已经辨识出来这个老人已经不是人了，而之后那些大爷大妈们的讨论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想。
“张姐，那不是你家老庞吗？老庞……不是双腿瘫痪了吗……”
保安大叔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