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第二天，天气预报上的雪仍旧没有来，反而下起了濛濛细雨。
梅雨季的月份早就过了，此时的雨夹着刺骨的寒风。
南娆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醒来时明显感到脖颈后颈椎酸胀。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白嫩的手指从被温热窝中伸出来打开一旁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床头一角，睡眼惺忪的眼眸强撑着环视着房间。
白灰相间的装修风格格外沉寂，尤其是在这种阴雨天，看起来像是要把人闷死在房间内。
南娆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可以说有点讨厌这种氛围。
她始终觉得，她应该生活在灿烂阳光下，而不是这种黑漆漆的房子里，那种一眼就望到头的感觉，有时连自己内心都看不见。
昨天警察来过茶馆之后，给两个茶馆的馆内员工以及没来得及走的客人都做了笔录，虽当时没查到什么，但走的时候特意交待。
溪弦阁与昌河茶社这几天都不能开门，为彻底排查求证，警方第二天让长巷路整条路的店面都暂时歇业一天。
墙壁上的挂钟指着下午三点左右，她无聊的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禁地落在一旁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桌子上。
原本整洁的桌面此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质礼盒，其盒子上无一刻着各种各样的花样。
每个盒子都紧紧封住，尽管这样，客厅仍旧弥漫着淡淡木香味。
望着这一切，南娆眉眼松动，脑海里又回想起昨天的种种。
她是不爱社交的，对她来说，身边能说的上话的朋友有一两个就行，哪怕一个都没有，她也会过的很好，生活也会很充实。
更多时候，她也很清醒，对于一些不该相与的人她会从源头掐断。
可这一次，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
对方多次帮过她，她虽产生过无数次想以送礼的方式相抵，但两人身份悬殊，她能送的东西在对方看来或许并不算什么。
师父长久以来的教导，让她一直保持着要送就送对方需要的，不然送过去也会在仓库里积灰。不仅虚耗两人之间情谊，还浪费。
指背似有若无地托着脸颊，她面色露出一抹忧愁，
左右纠结之中，她叹了口气，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翻着对话框。
找到空白的名字，她暗暗深吸一口气点进去。
娆：【三叔，谢谢您送我的木粉，但里面有的过于昂贵，今天晚上见面的时候我还给您吧。】
发完，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平常很少玩香，留下一件就好。】
消息发过去，迟迟不见对面回复。她又再次点开了好友吕姿萱的对话框，指腹停留在按键上方迟迟不见放下。
突然，‘叮’的一声打乱她的思绪。
平静的心跳猛地一振，她垂眸看去，只见对面人刚回了消息。
：【先暂放你那，回来有时间再拿。】
瞧着这句话，南娆忍不住又在心中默念一遍。
娆：【好，那我几点去找你？】
消息发过去没有再和往常一样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反而如石沉大海般的平静。
想来估计再忙，她便返回了对话框再次点开与好友的聊天框。
这一次，她没有像刚刚那般犹豫，直接将心里想问的话发送过去。
娆：【姿萱，你现在有空吗？】
娆：【我想问一下关于裴三叔的事情。】、
和刚刚一样，消息发过去并没有得到回复。
手心覆上平坦的小腹，想着时间还早，她便起身随手拿过一件厚外套出门。
一场冬雨淋湿了道路，国槐树上随风飘零的树叶落在街边沥青路上紧紧的吸附着。
南娆穿着朴素，一人走在潮湿的街道上，攥着钱包的手指暗暗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许是工作日的缘故，街上比以往都要安静许多。
时间早已过了饭点，她没有走远，而是在路边随便找了家馄饨店。
据来往邻居所说，这家店已开了有十几年，原先是在四环那边开店，后来儿子结了婚，他们老夫妻也随着搬来西城这边儿。
此时店内冷清但暖气很足，南娆进去找到座位顺手褪去外套：“老板，一份小碗馄饨。”
老板应着，边围着围裙边朝后厨走着：“好嘞，老样子，配菜都不要是吧？”
“嗯。”
小吃店店面狭小，但不论从装横还是卫生情况来看，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眼神似有若无地环顾着店内环境，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下一秒，动作突然顿住。
她神色错愕地望着店外不远处的身影，枝干上的雨水时不时洒下两滴。男人身形高大过于惹眼，穿着高定的黑衬衫西装裤，西装外套外还搭了一件黑色质感大衣。
男人面色温润，唇角带着笑意，尽管是树枝上的雨水不小心打湿的发尾，他也只是拨开水珠。
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门，但仍旧能看清男人矜贵随和的气质与身后一众居民楼格格不入。
是他。
两人只隔着一条横向人行道的距离，只不过不同的是，他穿着得体在空寂的街道上，而她只身于热闹嘈杂的小吃店。
握着钱包的手指紧了紧，南娆紧抿着唇，刚想别开视线，却发现男人在这一刻像是察觉到了她那般，突然朝这边看来。
两人视线毫无准备地在空中交错，南娆下意识屏住呼吸，藏在桌下的指尖逐渐泛白。
她连眨了几下眼睛，像是在证实真假。
后厨传来沸水冒泡以及暖风机呼呼发动的声音，嘈杂声不断，一时也惹得她乱了心境。
再次抬眸看去，只见男人勾唇笑，深邃的眸色定定地望向她，迈着长腿正朝这边走来。
她呼吸顿住，手脚紧张的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耳边暖风机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男人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那一刻，紧张的心跳几乎要跳到嗓子里。
男人的脚步在门外止住。
南娆别开视线，微抿着唇，心里暗暗琢磨着等会该说些什么话。
“叮铃。”
玻璃门被推开，门边悬挂的铃铛也随之响起。
后厨的老板闻声前来：“小伙，吃点什么？”
“大碗馄饨，再来一个饼。”
一道极为陌生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南娆愣了一秒，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位穿着校服的男生。
下一秒，耳边响起男人清冽地嗓音：
“南老师。”
南娆心中一颤，顺着声音往后看去。
裴淮闻只身站在男生身后，站姿随意却不显散漫。指尖的黑曜色戒指在灯光下像是在泛着光。
南娆眼睫微松，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细腻的嗓音轻清：“……三叔。”
裴淮闻笑了笑，上前坐在她对面，褪下的大衣搭在后面椅背上。
男人西装外套微敞，露出里面黑色衬衣，而衬衣下绷紧的胸肌线条也在这一刻一览无余。
白嫩的耳垂上爬上一抹红色，南娆神色闪过一丝慌张，连忙别开视线。
她没想到表面温润绅士的裴淮闻还会有这一面，强烈的反差感再次浮现出她的脑海里。
性感。
裴淮闻轻声嗯了声，说话时带着笑意：“刚刚在找我？”
店内暖气很足，此时她只穿了一件修身内搭，可尽管如此，她也莫名感觉一股燥热。
藏在桌下的手指紧了紧，南娆也不打算隐瞒，笑说：“刚刚看到您在对面，还以为是看错人了。”
周遭环境过于安静，她像是怕冷场，又补充道：“三叔您怎么会来这边？”
这块住的一般都是学生或者上了年纪的老人，除却普通的超市和公园，几乎没有什么设施。
裴淮闻面色沉稳，深邃的眼眸瞧着女人未施粉黛的脸庞，温声道：“来这边谈点事。”说着，他勾唇笑：“本想着等会再来接你，没想到这么巧，刚好碰上。”
南娆蹙眉，不解地问：“原本是几点？”
裴淮闻手指轻点了下手机，笑道：“几点都行，南老师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行。”
南娆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亮着光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聊天界面，还是她与他的聊天界面。
她张了张唇，手指下意识摸去衣服上的口袋，解释道：“手机在家里，我没看见。”
“无妨。”男人唇边勾起一抹笑，慢悠悠地说着：“都见到本人了，还要手机做什么。”
尾音刚落，身后再次传来老板的声音。
“您的小碗馄饨好了。”
“谢谢。”南娆往后稍了稍，拿过放在桌面上的钱包。
老板咧嘴笑笑，又说：“好长时间没见白天来吃了，最近不忙？”
南娆俯身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根头绳，摇头笑说：“这几天不忙，可能都会成白天来。”
“行，反正你什么时候来都有。”老板乐呵呵地应着，眼神又落在另一个人身上，问：“这位先生你要吃点什么？”
光顾着与老板聊天，差点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位。
南娆手指一顿，缓缓抬眸看向对面男人，支支吾吾开口道：“这家店开好久了，味道不错也很卫生，裴先、三叔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
裴淮闻点头，温笑着朝老板说：“和她一样。”
老板走后，空气中再次陷入沉寂。
男人西装革履穿着十分正式，此时静坐在路边小店里，单是路人看着便已经感觉到格格不入。
南娆微抿着唇，牙齿轻咬着嘴巴里的细肉，白润的指腹紧紧捏着瓷勺。
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馄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吃。
裴淮闻扬着眉稍，语调放缓：“南老师好像每次见我都很紧张？”
“没、没。”伸出的指腹往后缩了缩，南娆拿过一张纸擦拭着嘴巴，软声道：“也不是紧张，就是感觉有点……不自在？”
裴淮闻淡笑，又问：“有些传闻不一定是真的，我也是个普通人。”
南娆暗暗点着头，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余光刚好瞥见老板正端着瓷碗朝这边过来。
她时宜的闭上嘴巴，没在说话。
这家小店给人很舒服，不论是装横还是身后细碎的嘈杂声，总能她有一种回家里奶奶在给她煮饭的错觉。
慢慢地，她也静下心来，突然感觉和对面男人相处并没有那么慌乱紧张。
这种异样感来的突然。
或许真的是这家店氛围所致，又或许真如他所说，褪去层层名号下，他是一名普通人。
吃到最后，南娆放下瓷勺，无处安放的目光控制不住的再次落在男人身上。
他手指生的很好看，骨节分明而修长，在暖白的光线下看，显得更……
她悄悄吞咽着，移开视线，没有再往下想去。
小吃店距离她住的地方很近，走路也不过只有五分钟左右。
两人并肩走在湿漉的街道上，步伐频率相同，每走一步，肩膀总会不经意地碰撞。
南娆微抿着唇，默默往旁边移了点，轻声问：“晚上地点在哪？”
裴淮闻哂笑，配合着她放低声音：“东城那边，挺近。”
她轻点着头。
确实挺近。
又往前走了点，快到胡同口时，她停下脚步站好，抬眸对上男人眼睛，弯唇笑道：“那我几点联系您？”
裴淮闻轻挑着眉，垂眸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还有点时间，你上去收拾收拾，我在下面等你。”
听到这句话，南娆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现在不仅穿着普通的家居服，还是素颜。
……
默了几秒，垂下的指腹渐渐覆在大衣领口上。
她捏着大衣领口挡住一小半脸颊，闷着声说：“我还没化妆，可能时间会长一点，不然三叔您先过去，我到时去找您。”
“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有点晚了？”裴淮闻拖着嗓音玩笑道。指尖虚搭在她肩膀上，将她往前送了送，笑说：“时间还早，现在过去也没事。你慢慢来，我在下面等你。”
听着这句话，埋在领口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那种感觉，像是大学时期的男女朋友，男生在寝室楼下等着女生而说的话。
她闷声应着，便转身朝胡同里走去。
回到家后，她褪去了身上的家居服，从而换上一件暖白色的套装。
她不知道这场饭局是什么形式的，平常也很少应酬，衣柜了除了各种各样的旗袍和家居服，便只有她平时喜爱各种奇奇怪怪的衣服。
而眼下这件，是目前最为适合的。
换好衣服的间隙，她瞄了眼时间。
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窗外天色正在慢慢暗下去。她紧抿着唇，不由得加快了手上动作。
她皮肤平时保养的很好，此时只画了一双远山眉，涂了一只颜色较淡的口红。
准备出门时，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停住了脚步。
镜子里的女人无疑漂亮的，姣好的身形与精致的面容，无一不让人为之倾倒。
南娆眉头轻皱，伸出手臂将挽在脑后的簪子取了下来，随后又将玉石耳钉换成拉线耳环。
冬日的天色本就变幻较快，走出小区外，天色正在急速变暗，像是突然被蒙了一层黑布那般。
此时还不到路灯亮起的时间，南娆没办法只能探索似的迈出脚步。
胡同内不算长，走到路口时，发现身形颀长的男人此时正站在路口一旁，而那辆深黑色的车子，就在不远处停放。
寒风突然拂过，吹动男人额前的发丝。不远处的男人像是感应到了那般突然抬眸，越过来往的行人，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同一时间，街边路灯亮起，点亮了四周。
看清男人的容貌，南娆心中猛地一颤，下意识屏住呼吸。
冬日凛冽的寒风中，女人身形薄弱地站在路口。
她气质本就清冷，如墨般地发丝散在身后，此时又穿着暖白色套装，上衣较偏呈宫廷复古风，加长的袖口与腰间有着一圈同色花边，正好露出纤细的腰线。上衣的门襟与裙子腰部都配有盘扣设计，显得整套衣服没那么单调。
她站在风口，裙尾随着风向而飘动。
裴淮闻手指微顿，漆黑的眸色里闪过一丝惊艳。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穿除旗袍以外的衣服，美的像不可方休。
扬了扬唇角，他褪下身上的外套，朝女人身旁走去，“很美。”
男人独有的气息传到鼻息间，被风吹得泛红的耳垂渐渐向上蔓延。
“谢谢三叔。”南娆微抿着唇，轻声地说：“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裴淮闻拉开车门，手背抵在门框边，笑说：“外面冷，进去说。”
仍是之前那辆车，只不过前面的司机换成了年龄较小的男生。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燥热地暖风吹软了僵硬的手指，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叮！”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南娆敛着眼眸，从包里拿出手机。
吕姿萱：【裴三叔这个人？外面传的也就孤清寡欲，身边几乎没一个女人。】
南娆蹙眉看着这条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对话框内便又跳出两条。
吕姿萱：【不过……我感觉这个传闻要破了。】
吕姿萱：【圈内最近疯传，都在说你在追求裴三叔。】
南娆瞬间睁大眼睛，下意识拧眉望了眼身旁安静的男人。
视线收回，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话还未输入出来。
下一秒，耳边传来男人清冽温润地嗓音：
“南娆。”
裸露在外的脖颈沾上男人温热的气息。南娆心中猛地一颤，抵在屏幕上的指尖顿住。
他……刚刚叫的不是南老师。
是南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