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5章
三人皆闻声看去，就连身后低头的人也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一如刚才那般散漫，黑色休闲服上身拉链敞开着，双手插在兜里正低头俯视着他们。
唐池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你……”
许屹笑出声说：“这才不见几年，你就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我只是惊讶，”唐池立刻替自己辩解，语气一顿，低声嘟嚷道：“我以为你把我忘了，所以就没第一时间找你。”
唐池说话声很小，但他还是听清她说的话。
“那你也太小瞧我的记忆力了，”许屹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伸手在空中晃着比划一下，轻声“啧”一声，感叹道：“多年不见，没想到居然长这么高了。”
唐池浅笑。
叶柠清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伸手拽了她的衣服一下，慢慢凑到唐池耳边：“你们之前认识啊？”
唐池下意识看了一眼许屹，默认点头。
“她是我的新同桌，新老同桌认识一下？”许屹示意身后的女生，女生羞涩地抬头。
“你好！我叫苏樱。”
唐池莞尔一笑，说：“你好，唐池。”
两个人互相认识后，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不过令唐池好奇的是，她的眼神似乎一直都在看她，有或者只是看着她这个方向而已。
唐池顺着目光，好奇地看向身旁的某人，陈闻晟抬手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她应该不是看他吧？
唐池打消这个念头。
“佩奇同桌，这周周末我邀请你吃饭吧！”许屹语气一顿，说：“就当是老同桌之间叙叙旧。”
“当然你也可以带上你的朋友。”许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越过她看向她身后专注看书的男生。
唐池思忖几秒后点了点头，心里踊跃一丝喜悦。
仅仅只是为了叙旧吗？
中午放学的时候，唐池还有点恍惚。直到许屹跟她打招呼，她才有点真实的感觉。
“在那发什么呆呢？”沈煜站在教室门口，转身看着她，喊道：“走啦！”
唐池收心，大步跑到他的身后，跟着他离开教室。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操场上，湛蓝的天空像洗过一样，烈日当空。耳边时不时拂过一道道微风，不着痕迹地抚过他们的脸庞。
沈煜走在最后，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看得出来，她今天似乎并不是很开心。可他以为她会很开心，毕竟她见到了自己想见到的人。
想到这里，沈煜不由得想自嘲。他一直都知道，她已经有喜欢的人，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对她好。在她高兴的时候陪着她笑，伤心的时候安慰她，孤独的时候他会一直陪着她……
可笑的是，他以为他可以替代那人在她心中的位置，却不料那人一出现，他便已经输了。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自我感动而已。
沈煜抬头看着她，停下脚步，大声喊道：“唐池，你还记得承诺我的吗？”
同时响起的是广播站站台女学生干净柔和的声音，将他的声音湮没在烈日当空之下。
唐池回头看着他，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两个人远远地看着对方，没有一个人主动走向另一个人。
耳边娓娓而来的是广播里悠扬婉转的歌声：
风来了你走了有些难过
雨停了天晴了你还在吗
我失了魂魄意识被遗落
再也找不到你的线索
你就像风来了又走
我的心满了又空
还没还得及在风中相拥
不如就当风没吹过
你未曾降临过
……
唐池站在原地望着他，原本浮躁的心情刹那间被平复。她感觉心情愉悦，身体像是在汲取大自然的能量，很舒服。
她无法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源自于他，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只要有他在，她便觉得安心。
她迈开步子，缓缓向他走去。
面前的人依旧站在原地，校服拉链拉至脖颈，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看着她。他的目光，忧郁中带有一丝温柔，让人看不透。
“怎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唐池说。
沈煜半合着嘴，刻意避开她的目光，说：“我吗？你不知道的样子还很多。”
“那我得努努力，争取知道你所有的样子。”
沈煜咧嘴一笑，微仰着脑袋看着头顶的天空，说：“那……我得考虑考虑。”
说完还不忘提了一句，“要看我心情的！”
沈煜迈开步子从她面前走过，清风拂过，一阵淡淡的薄荷清香向她袭来。
唐池轻声一笑，转身跟上他的脚步……
也许她永远都不知道他喜欢她，但她知道她离不开他。
周末，许屹将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饭馆，两个人约定在周六下午三点见面。
这天，唐池八点就起床。洗漱完毕后，沈煜买好早餐回来从外面回来，唐池注意到他今天穿着杏黄色宽松卫衣，黑色休闲裤，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成熟稳重。
沈煜将买好的早餐放在茶几上，抬眼看着她，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划着手机。
好几次唐池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总是无意识地抬头看她一眼，被她发现后又默默看回手机界面。
最后一次，两个人视线撞了个正着。唐池也不再和他玩哑谜，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眼神犀利地看着他，说：“沈煜，你是想说什么话吗？”
“……”
客厅里除了客厅墙上老旧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沈煜眼神平静如水地看着她，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内心此刻在翻涌着，一遍遍遭受汹涌的浪潮拍打着。
他不想她去见许屹。
可他知道，他阻止不了。
沈煜无声地嘲笑自己，艰难沉重地摇头。几秒钟后，他抬了抬手，指着快要凉了的豆浆油条，说：“小心凉了。”
唐池一愣，有些不相信，说：“真的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一语过后，客厅里再次静下来。
沈煜看着她，轻蔑一笑，一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戏谑的神情，“怎么？我演技这么好吗？”
“那好吧，”唐池伸手捏一根油条咬了一口，抬头说：“今天我很快回来。”
“你想去吗？”唐池想起许屹说的话，问他。
沈煜不语，随后起身径直走向卧室，在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祝你好运。”
他背着光看向她。
她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或者根本没有什么表情，但她还是感觉到一道落寞的目光。
客厅里的气氛让人觉得悲伤，像是一腔激情落了空。
唐池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嘭”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将两个人隔绝在两个不同的空间里。
唐池嘴里叼着油条，摸不清一丝头绪。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说祝她好运。
只是吃个饭而已，还祝她好运？
午饭过后，两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两个人几乎都没说几句话。下午唐池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到一点多的时候她起身关掉电视，一阵收拾之后准备出门。
经过沈煜房间门口，她抬手敲了敲房门，他没有开门。唐池趴在门框上听了好久，最后在门框上贴了一张便利贴，这才安心地出了门。
出门时已经两点多，唐池心里一慌：“坏了，耽误太久了，要迟到了。”她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路上没有堵车，抵达目的饭馆时刚好三点。
唐池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她站在饭馆面前看着，饭馆门口上有一个棕色木板上大大写着四个字——缘来饭馆。她透过玻璃看去，有两排木制的座椅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此时饭馆里来吃的人还不太多，大多稀稀疏疏地坐着。
饭馆坐落的位置在市中心交通要道，马路对面有一个中学，学校现在还没有放学，所以显得马路上并不是十分拥堵。
稀疏的人群中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马路对面站着的男生个子高高瘦瘦，身穿白色卫衣和黑色休闲裤。男生眼睛盯着红绿灯看着，下一秒绿灯亮起，男生跟着人流穿过马路。
看到许屹正向她走来，唐池下意识地背过身，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收拾自己的头发。一阵手忙脚路后，唐池这才放心转过身，笑脸相迎地看着面前向她而来的人。
“你怎么来这么早？”许屹看了一眼手机，抬眼对上她灼热的目光。
他不由得滚了滚喉咙，深吸一口气，眼尾弯起，似是想到什么，他越过她看了一眼，问：“你没带你那个朋友啊？”
“谁？”
“没事。”许屹说。
唐池慢半拍，笑着摇头：“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嗯，那好我们先进去吧！”许屹看向饭馆。
唐池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饭馆，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好意思啊！恰巧我有几个朋友在这附近，他们马上就来，我们再等一下。”
许屹看着她说。
“好，”唐池话一出，就觉得自己回答得有些敷衍，生怕他以为自己不愿意，便又补充道：“人多热闹。”
许屹笑着点头。
在人没来齐之前，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有时无意间眼神对视，也只是相视尴尬一笑。
两个人都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便都沉默着。店里此时陆续来了许多顾客，来来往往都是人。
等人来都来齐后，许屹这才开始点菜。唐池压根没有什么心情再与一些不熟悉的人盘旋，一个人望着玻璃外那被隔绝的马路。
此刻中学已经放学，学校门口早已举步维艰。学校门口停着许多车辆，人流围得水泄不通。不过好在通过保安有理由条的指挥疏散后，没多久又再次回归平静。唐池看得有些入神，下一秒，人群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长相，但当她看到的第一眼，她潜意识里便想到了他。
她趴在玻璃上看去，那道身影转瞬即逝，消失在人流中。
他此刻应该在家里吧？
不知道他吃没吃饭？
在家里一个人应该很无聊吧？
也许是她看错了。
“唐池。”许屹注意到她，喊了她一声。
唐池没有反应。
一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木筷，看向正在自言自语嘀咕的女生。女生双手捏着木筷，眼睛呆呆地盯着空无一物的瓷碗，丝毫不带眨一下眼睛的那种。
坐在唐池身旁的女生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手臂，她这才扭头看过来，神情茫然。
“……”
“那个……刚才许屹在叫你，你没有听到。”那个女生看着她说。
唐池抬眼看向此刻坐在离自己很远边角处的许屹，又重新看向那个女生，浅笑道：“谢谢你啊！”
女生也微微一笑，说：“不客气。”
唐池重新看向他，脸上波澜不惊。
许屹：“唐池，你喜欢吃什么？”
“我帮你。”许屹补充道。
唐池眼神淡淡地看着两个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
一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看着她将木筷伸进沸腾的锅里，将捞起的金针菇放进自己面前的碗里。
许屹笑了笑没说话。
吃完饭后，有人提议去ktv里唱歌，唐池看着时间，说：“你们大家去吧！我今天下午有点事得回家了。”
唐池笑着说，尽量不让人看出端倪。
“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就这么想走啊！”许屹单手搭在一个女生的肩上，带着气音。
“是啊！唐池妹子，你这样可是不给我们屹哥面子啊！”一个寸头男生深吸一口烟，烟雾顺着风吹到她的面前，呛得她不由得咳了起来。
许屹看到脸色一变，一把将寸头男生推到一边，语气愤然，“滚，要抽一边去。”
寸头男生连连点头，默默走到一边，远远地看着。
被许屹搭着肩的女生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靠在他的怀里。
唐池一切都看在眼里，眼尾下一双干净通透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最后跟在他的身后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家ktv。
ktv里彩色的灯光晃得她眼睛疼，刺耳的声音无时无刻地刺激着她的耳膜。唐池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地看着身旁尽情狂欢的人，显得她更加格格不入。
她侧过脸看到身旁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坐着的男生，男生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酒，眼神暗淡无光。
唐池安静地看着他，心里默默地担心他。
她不知道许屹这几年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她只觉得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男生变得陌生。
许屹起初以为她会直接离开，却没想到她还是跟来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如当年那个女生。
在转到云城附中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她在这里，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他想找她，想见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来见她。
难道仅仅只是老同桌这个身份吗？
在许屹心中，他不愿也不想。
许屹攥紧酒杯，心中思绪万千。他有好多话想要告诉她，告诉她他喜欢她，喜欢了很久很久。他深深吸一口气躺靠在沙发上，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再次见到她的画面。
那天刚来到学校，经过操场时，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女生。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蓝白校服，干净的脸上透着丝丝红晕，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男生，男生的眼里只有她，而她的眼里也只有他。
那一次，他以为她已经有喜欢的人。那天他故意与她搭话，他只是想知道她是否记得自己。
所幸，她没有忘记他。
而约她出来，只是因为他的私心。他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吗？可是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以前他从来都不会纠结这些，可是一切都变了。
许屹将酒杯刚抵到唇上，察觉身旁的人盯着自己看，扭头看向对方。
“……”
唐池看着他那幽深的黑眸，像黑夜里看不清的天空，广袤无垠，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她吸入这深不见底的深渊。
许屹唇角勾起，眼尾微微上挑，右手撑在沙发上，缓缓凑过身子靠近她。
唐池双手攥紧衣角，身体竟有一丝不受控制地靠在松软的沙发上。看着愈来愈近的脸，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那脸停在她面前，一个酒气刹那间向她扑鼻而来。唐池看着他，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外表看似放荡不据，但此刻看她的眼里温柔似水。她挪开视线，不再去看他。
唐池紧紧皱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慌乱无措。许屹看着她，眼睛在浓眉之下炯炯有光，像荆棘丛中熊熊燃烧的火堆。他卑微地低声问道：“你是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