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乔晏回去的时候，发现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是敞开的，他走近的时候刚好有几个人搬着一张从中间断开的桌子从里走出来，他们走过以后，门口处一个维修工人模样的人又重新蹲在地上继续处理不知怎么断裂开的门把手。
“……”
怎么回事，他不过是去吃了一个饭的功夫，难道这间屋子就被不知道从哪里闯出来的暴徒入侵了吗？
他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两眼，发现黎瑾桉原先用的那张桌子已经被人给搬走，桌上的文件被随意地都被摆在一旁的茶几和沙发上，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丘，而黎瑾桉正坐在他的办公桌上，垂眸盯着他的桌面不知道是在看着些什么。
“黎总。”
乔晏走到近前，发现对方是在看今天上午他整理的一些些资料，一瞬间，眸中尴尬感顿时涌了上来——乔晏久违地产生了一种几百年前刚化形是，在人类学堂读书，去找先生请教问题却发现对方正在查看自己的作业的奇怪羞耻感。
“嗯。”
黎瑾桉合上文件抬眸望过来，一双凤眸微沉，完完整整地倒映出乔晏的影子，“乔助理工作做得不错，看来对新工作适应得很快。”
“……您过誉了，主要都是许特助教得好，而且这些其实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乔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尽量保持礼貌的微笑。
——这是怎么了，以这人平日里的性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因为这种小事随随便便就夸人的人吧。
“又是许奕。”
“什么？”乔晏笑容一顿，微微侧了侧头。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模糊，纵使他听力过人，一时也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
黎瑾桉的眼神在青年嘴角扬起的弧度上凝了一瞬，随即移开了视线，没再继续方才的话，“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去休息吧。”
“……”
乔晏瞥了眼重新打开另一份文件看上去像是要继续处理工作的人，顿时满脑子里都充斥着问号。
——这总裁都还没休息呢，他一个小小的助理哪敢休息啊。生气归生气，他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好吗。
思及此，乔晏眼也不抬地直接说道：“不用了，规定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我该继续工作了，您……”说着他用眼神暗示性地瞥了眼他面前的座位。
“桌子坏了。”黎瑾桉一边在一份文件的一角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缓缓抛出一句，“先借你的用。”
“这桌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坏了？”乔晏疑惑，“还有门把手也是。”
“那些东西质量不好，坏了也不是什么怪事。”黎瑾桉签字的手微顿，继而面无表情地隐去了事实。
行吧，有钱人的生活，他不懂。
“隔壁有房间，先去睡个午觉。”
“……”
不不不，这就太夸张了，哪怕是对下属再好的上司应该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乔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几眼，在确定对方没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换了个人后，便摆出一副客气的姿态想要拒绝。
哪曾想，眼前的男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说些什么，直接抢先一步沉声开口：“不是不睡午觉就没精神？”黎瑾桉说着就对上乔晏那双琉璃似的眼眸。
他还记得这人住在黎家的这段时间基本上都会睡午觉，如果有一天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睡好，那整个下午都会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快去。”
头一次见到老板让员工赶紧休息的。
乔晏蹙了蹙眉：“那我的工作——”
“我帮你做。”
不是，那他这个挂名助理存在的意义何在。
乔晏沉默了两秒，旋即转过身往一旁摆满文件夹的沙发边上走去。他先是抬手将沙发上的所有文件和纸堆都摆放在了茶几上，接着开始分门别类地将资料都整理成不同的几摞。
而黎瑾桉看似专心致志地伏案在处理工作，实际上一直分了一丝隐晦的余光给乔晏。他见青年并没有按他所说的去休息，反而在一旁重新开始忙碌起来，不禁皱了皱眉。
他本想再劝，但估计着以乔晏的性子只会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便不再坚持，只凝眉不动声色地看着乔晏的侧颜。
青年在工作时脸上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寡淡，他不笑时就仿佛一株安静的空谷幽兰，被薄雾所包裹，身上总带着被时光凝练过的气息，于幽深处无声地吐息，显得既沉静又安宁。
以黎瑾桉本身阅人无数的资历，其实隐隐能够察觉得到青年是那种会将自己认定的分内之事做到最好的人，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较真，分明从外表上看是非常温和近人的性子，但实际上同任何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相处时有礼有节又不愿欠人情。
真要说起来，乔晏乍看之下是被荆棘包裹着的馥郁温柔的蔷薇，但是越相处才越能发现，他并非被外物所保护的娇嫩花朵，他的存在，往往无意识间代表了坚韧本身。
乔晏将资料整理好之后，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便从一旁的书柜上找出本书，坐在沙发上翻阅。他手头确实无事可做，但又不能真如黎瑾桉所说的那般跑去休息，便只能以此打发时间。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困意也逐渐袭来。
乔晏伸手翻开一页书，察觉到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眼皮也在不断地下坠，但他的大脑此时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他的行动，头部一点一点的，最后只能任由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几乎是乔晏眼皮阖上的那一刻黎瑾桉就已经有所察觉，但他并未出声，只是放轻了手边的动作，等待着青年真正地陷入沉睡当中。
良久之后，空旷的办公室只余下半开的窗户外涌入的秋风拂过树叶所带起的刷拉声。
“乔晏？”
察觉到乔晏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黎瑾桉沉了半晌才缓声开口，见青年没有反应，他才缓缓地从桌前起身，下一秒，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乔晏身前。
青年侧头靠在沙发背上，两手交叠搁置在大腿上的书籍上，俨然已经陷入了熟睡当中。
乔晏睡着时面容恬静，少了些刻在眉宇间的疏离，看着愈发乖巧，倒是很有几分作为猫咪时的模样。
此时午时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入室内，金色的光点像是生了双翼的蝴蝶，飞舞着落在青年卷翘的长睫上，将他一侧的脸颊蒙上一层浅浅的金色，让他看起来像是落在云层间、伴随着朝日出现的天使。
黎瑾桉的视线从乔晏微微翕动的眼睫滑落至他绯色的唇，原本深沉的黑色眼眸此时看上去竟泛起些微的暗红，看上去像是埋伏在暗处的捕食者锁定心仪的猎物时才会流露出的暗芒。
黎瑾桉微微俯下身，将眼前的青年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内，他握住青年的手腕，将书籍从他的手下拿了出来放置在一旁，但他弄完这些，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掌却并未松开。
“乔晏。”
“对不起。”男人垂下头，像是将王冠彻底交付于人的国王。
黎瑾桉将额头轻轻贴上乔晏的手背，克制地蹭了蹭，轻柔得像是在触碰原本遥不可及的珍宝。
“别生气了。”
……
乔晏再次睁开眼时，触手可及的先是一片柔软的被褥，紧接着便发现自己此时正陷在一张极其舒适的床铺当中，鼻尖也萦绕着一股干净冷冽的雪松气息。
他抬眼望去，发现他正身处于一个相当陌生的空间，周围的摆设极其简单，色调也是冷调的黑白，透过这些就能大致揣测到屋主人冷淡的性格。
乔晏敢发誓，在此前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么一个地方。
而这里的房间隔音效果似乎相当一般，他隐隐约约可以门外传来的谈论声，乔晏轻轻动了动耳朵，在从几个陌生的声音中仔细分辨出了一个相对熟悉的清冷嗓音后，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过来。
他忽然想起先前黎瑾桉说过的话，对方在办公室内似乎有一个休息的隔间，指的应该就是这里吧。
但——这也就是说，他，睡着了，在拒绝了黎瑾桉的好意之后，在表示自己可以坚持工作以后，居然正大光明地——睡、着、了。
一想到自己竟然在该工作的时候，特别是在某个男人面前待着的时候，竟然堂而皇之的睡着了，乔晏就忍不住又羞又恼，忍不住责怪自己怎么那么没有自制力——不就是个午觉吗，不睡一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乔晏坐在床上，俯身将脸埋进身上盖着的软被当中，唯一露出的一双耳尖带着艳色的红。
“睡午觉真的很舒服啊。”
——哪有猫咪可以拒绝睡午觉呢。
……
在卧房内等了片刻，听见门外的交谈声已经停止并且许久没有传来之后，乔晏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孰料，外面的人却并没有走，乔晏一走出去，就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对上了视线，对方似乎也没想到黎瑾桉的办公室内还有其他人，听见动静扭过头来，在看见乔晏以后脸上更是流露出了明显的惊讶。
乔晏还在脑子里翻找着如何解决这种尴尬状况的方法，下一秒，耳畔就传来一句夹杂着怒意的冷声——
“滚下去重做吧。”
“好的黎总。”那人飞快地收回了眼神，连忙垂首应道。
然后乔晏就看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连头上冒出的冷汗也不敢擦，拿着手中的文件夹就急匆匆地躬身走了出去。
“……”
“黎总。”乔晏迎着男人的目光走上前，“非常抱——”
“乔助理。”男人轻声打断了他，“你睡时我看了看你今天中午理好的资料，发现了一些失误。”
于是乔晏的注意力便被成功地转移：“是什么？”
“想知道？”黎瑾桉轻笑，“我给你讲讲？”
乔晏眨了眨眼，却并不落入他的圈套，“您应该很忙吧，这些事情我去询问许特助就好。”
“许奕已经下班了。”黎瑾桉抬眸，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况且，这些事情，你去问他不如问我。”
“喔。”
黎瑾桉看着睡醒之后站在一旁意外乖巧的乔晏，黑眸中浮现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逗你的，下班了，走吧。”
……
轿车穿过秋意浓重的街道，长街上的热闹烟火被隔绝在豪车的玻璃窗外，在乔晏的眼前一闪而过。
在经过一个熟悉的街角时，乔晏下意识抬眼望去，在看见一个熟悉的摊位以后，清润的眼中浮现出一个清浅的笑意，但他在意识到自己的所处以后，顿了顿，还是选择收回了目光。
当车开出去一小段距离以后，身侧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忽然开口：“停车。”
黎瑾桉不知道下车去做了什么，留下乔晏和司机在车内一同百无聊赖地进行等待。
乔晏单手支着下颚，抬眸望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街边高树上的秋叶随着风起纷纷落下，像是天上的神明在降下一场金色的时雨。
就在他出神之际，一道带着霜雪微融语调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乔晏。”
眼前敞开的车窗倏地伸进一只修长的手腕，一份清甜的芬芳伴随着男人冷调的木质香落入他的怀中，在秋风涌起的街道上，像是一轮无意间坠入他怀中的绚烂夕阳。
乔晏低头看去——怀中的牛皮纸袋内，果子红艳，糖霜雪白。
那是一份糖炒山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