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阴沉的、寒霜似的视线，让乔晏脱口而出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睁着双圆溜溜、碧石般的眼，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眼前的男人的下一步举动。
不过对方不仅没有对他做什么，连话也不说一句，只直直勾勾地盯着他，把他看得脊背发毛。
黎瑾桉身上的威压在周围的黑暗中显得更加深重，他面上神情浅淡，但细看之下那双眼底却是黑云与冰霜交替翻涌。
乔晏忍不住眨了眨眼——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男人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情绪，似乎是……探究？
一人一猫在黑暗中尴尬对视了许久，最终，乔晏还是有些无法适应眼前这种沉闷冷凝的氛围，于是便顶着男人的视线，试探着弱弱地“喵”了一声。
寂静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细软的猫叫，打破了凝滞的时间，像是风涌起时揽起的蒲公英，不经意间在人心尖处轻轻挠了挠。
黎瑾桉眼波微动，原本拉得平直的嘴角有了一丝松动，继而将他拿近了些。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敏锐地从对方的这句话中嗅到了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乔晏心一紧，低头看见自己悬在半空中的身体，忽然灵机一动——
“喵——”
仗着自己现在是猫咪的形态，乔晏打算彻底将自己伪装成普通的猫咪，以便对方赶紧将自己当做外来的野猫给放生掉。
在此之前，还是小心些不要激怒对方为好。
思及此，乔晏忍住羞耻，学着先前见过的普通猫咪的模样，乖巧地伸出两只前爪摇了摇，极力想要展现出自己明白了的意思，垂在空中的长尾巴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动作轻轻甩了甩。
——大哥！我知道了！拜托你快放我走吧！
想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这个男人再怎么冷酷无情，也不至于同他一只无辜的猫咪计较吧。再说了，明明是他自己出门不关窗户，那么就算有什么动物跑进屋子里也是很正常的吧？
想着，乔晏还拧过头瞥了眼不远处敞开了一条缝的窗户，这个动作的暗示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黎瑾桉见此，竟也配合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看见略微敞开的窗户后，轻轻挑了挑眉，接着微垂了眼帘，唇畔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笑。
“外来的野猫？”
“真可怜。”
黎瑾桉语气浅淡，分明说的是同情的话语，却叫人无端感到一丝略带嘲讽的冷意。
“……”
是啦，我是很惨啦，所以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可以放我走了吗？
乔晏努力睁圆了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黎瑾桉，希冀着眼前这人把话说完了以后就赶紧把他放下让他走。
孰料，黎瑾桉非但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反而还将他往上提了提。
“既然来了。”
“那就留下来吧。”
乔晏抬眼，望见黎瑾桉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惊讶得差点维持不住本体。
……什么叫那就留下来？！不，他不想以这个模样留下来啊，况且，这样的话，人形的他忽然消失了的这件事不是很惹人怀疑吗？
乔晏急得连原本的初衷都忘了，着急地张开前爪用力地向前扑棱，整个身子也在半空中扭来扭去，简直要把自己拧巴成了一团胖麻花，看上去很明显一副奋力想要睁开魔爪的模样。
然而他反应如此激烈，眼前的人不知是领会不到还是刻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嘴角的弧度反而扩得更大。
“这么开心？”
“喵——”
乔晏气得喵喵叫，偏生他整只猫都被眼前这人拿捏着，除了能在半空中胡乱动弹以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
黎瑾桉语调一转，让乔晏误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也不急着瞎叫唤了，谁知下一秒，耳边就传来一句凉飕飕的：“野猫太脏，你该洗澡了。”
？？？
乔晏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整只猫被这人的蛮不讲理打击得愣在原地。
——这个，可恶的、无理取闹的、令人愤怒的、看上去满肚子坏水的人类，居然好意思说他脏？！
他到底哪里脏了——明明晚上也是好好洗了澡的，就算是本体的时候皮毛也是又香又蓬松的，这家伙凭什么这么说他。
乔晏气得龇牙咧嘴，忍不住用力别过头，伸出爪子挠了下对方抓在自己后脖颈上的手腕。
猫的爪子非常锋利，乔晏这一爪子下去直接将男人冷白的手腕抓出几道显眼的红痕。
虽然勉强出了口恶气，但是感受到忽然凝固下来的空气，乔晏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挠我？”
黎瑾桉淬了冰的嗓音在冷寂的夜色以及封闭的空间中，显出几分阴森来。
“看来今天这个澡，你是非洗不可了。”
……
宽敞明亮的浴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乔晏被黎瑾桉放在镜子前的洗漱台上，原本强烈的反抗之心在逐渐升起的朦胧水雾中被缓慢消解。但他依旧垮着个冷漠的小猫脸，对着一路拎着他的男人翻了好几个显而易见的白眼。
不就是洗澡吗，大不了多洗一次好了。他可是只爱干净的猫，想通过这种方式像恐吓其他小猫咪一样恐吓他？没门。
黎瑾桉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乔晏则无所事事地蹲在洗漱台上，用爪子在被蒙上了一层水雾的镜面上画画。
不是他不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只是甫一进门这个男人就反手将门给锁上了，倒真叫他完完全全无路可逃。
就在他刚用爪子在镜子上印了几朵小花后，水流声却忽然停止了，紧接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响起。
察觉到男人的靠近，乔晏微微动了动耳朵，扭头向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
黎瑾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脱掉了原本那身挺括的西装，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裸露出的上半身是完美的倒三角身材，明显流畅却并不夸张的腹肌和鲨鱼线无不彰显着眼前这人极具爆发力的身体力量。
乔晏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接着愤愤地用爪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感受到软和平坦的一块，动作一顿，接着飞快收回了爪子。
哦，他现在是猫，没有腹肌是应该的，乔晏努力安慰自己。
——虽然他人形的时候也没有就是了。
再次被人挟着腋下捉起来，乔晏表示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四肢放松地下垂，蓬松的尾巴挂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整只猫乖巧得不行，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他这样，黎瑾桉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么乖？”
乔晏一声不吭，对于黎瑾桉的话不予任何回应，任由对方跨入浴池，将他缓缓浸泡到了水池里。
——这家伙不是一副很嫌弃他的样子嘛，怎么还要和他在同一个澡池里洗澡？
或许是此时保持的猫咪形态的缘故，乔晏完全没有什么和另一个陌生人坦诚相对的尴尬感，反而对对方言行不一的表现大感疑惑——这人看上去冷冰冰的，没想到却对动物这么有耐心，倒是比对人的态度好多了。
莫非是个隐藏的动物爱好者？
乔晏被黎瑾桉用双手托着，双腿泡在水里完全够不着地，只能用爪子牢牢扒着男人的手背，他原本蓬松茂密的毛发逐渐被温热的水流打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让他整只猫看上去越发地楚楚可怜。
这也就算了，就在他心神紧张，生怕对方把手一松将他扔进水里时，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略带揶揄的嗓音：“不是说猫都是空心的么，怎么——”
对方话没说完，不过意思倒是表达得十分明显。乔晏愣了半秒，自动补全了黎瑾桉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紧接着，一股怒火与耻意就直冲他的脑门。
“喵！”
顾不上担心对方会不会将他扔在水里了，乔晏愤怒地拍打起水面，在两人中间激起一串串细小的水花。
对，没错，我是实心的，怎么了嘛？！
乔晏被人卡住腋下，无法，只能愤怒地在水中扭来扭去。
在来之前，乔晏是万万也没想到，让对方给自己洗个澡也能把自己洗急眼了。更过分的是，他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触动这个男人分毫。
不过，或许是他的模样太过可怜，对方倒是难得发了次善心，将他从水里提了起来，举到了眼前。
而乔晏完全不等对方再说出些什么风凉话，就趁此机会直接伸出爪子往前一扑，成功在黎瑾桉的左脸上留下了几道显眼的血印，并且顺势挂在了他宽阔的肩背上。
“又来？”
黎瑾桉本就低沉的嗓音此时因为暗含的怒火显得愈发的阴郁，听起来像是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暴风雪。
乔晏侧头看去，只能看见男人线条利落的冷厉侧颜，就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能知道这人此刻必定极其的生气。
不过——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吧，这人居然这么毫不留情地说他胖，知道这多么伤害一只猫咪幼小的自尊心吗？！
他看着黎瑾桉抬起右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被他抓破的脸颊，出乎意料地，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用宽大的手掌捉住他，将他再次举到眼前，神色淡淡：“第二次了，这么喜欢抓人脸？”
什么第二次，这不是才一次嘛。
乔晏不明所以，还想喵叫着辩解两句，但是在对上男人那双深渊似的眼后，原本的膨胀的气焰骤然一熄。
眼前这人神情寡淡，但是眼神却仿佛能看穿一切一般叫人无所遁形，要不是他有自信先前绝对没有让对方发现他变身这件事，他都快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知道他不是普通的猫咪了。
“喵……”
无奈，乔晏只得故技重施。
“哼。”
这时候倒是开始装可怜了。
黎瑾桉视沉默着视线下撇，在看见他那双远月般清亮的眼后，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