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这家伙……什么意思？
对于黎瑾桉的话，乔晏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细细对上男人望向他的那双眼，幽深的眸底瞧不见任何波澜起伏，对方虽然神情淡漠，但面上的表情却不似作伪。
也就是说，这人是认真的？
乔晏有一瞬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骑虎难下的感觉，他再一次为自己今天晚上这个多余的举动感到无比的后悔，简直恨不得原地扭头就走。
但是，踏入了恶狼领地的绵羊，哪能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呢？
黎瑾桉投来的视线虽然看似平淡，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威压却叫人完全不敢忽视。迎着男人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乔晏勉强地笑了笑，努力用听起来不是那么强硬的语气说道：“黎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道歉和赔礼呢？”
拜托了，快客气客气，直接说你不需要吧。乔晏面上保持着温和且不失礼仪的微笑，一边静待着男人的回复，一边在心里暗暗地祈祷。
等待了许久，对面也没传来回复，男人微垂着眼，似乎陷入了思索。而此地的时间仿佛也在一刹那间陷入了静止，叫乔晏只觉得所处的空间一下变得沉闷起来。
宴会厅的气氛似乎以他为分界线，将他的身前身后切割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背后的世界灯光明媚，歌舞升平，而眼前的空间却像是冰封万里的雪国，又像是举步维艰的泥沼，让乔晏有片刻喘不上气来。
真的……好可怕，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这人保持沉默并且不刻意控制自己身上的气息时，感觉远比要同他对话时看起来还要恐怖。
这人，真的是方才同他一起在舞池中跳舞的那个人吗？
就在乔晏脸上的笑容隐隐有崩塌的趋势时，对面的男人这才眼睫微抬，伴随着一声轻笑，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乔先生今天想必也累了，就先回家休息吧，至于赔礼么……”黎瑾桉沉凝一瞬，才慢悠悠地说道：“明天我会派人同你交涉。”
男人刻意咬着字音，语气闲散，原本低沉清冽的嗓音变得浓稠而低哑，像是细碎的砂石在人心间细细地碾过。
“……”
不是，这啥破回答啊？！搞得这么正式，好像他真的把他怎么地了似的。明明每次遇见这人，最大的受害者明明是他好嘛，他还没说要精神损失费呢，怎么只是客气客气，这人居然还当真了。
乔晏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一句客套话，居然带给了他这么大的麻烦。
不过他对于上流社会的事情素来不太关心，便也不知道，招惹了黎瑾桉的人，从来都没有能同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黎瑾桉随意地交换了交叠着的双腿，单手支着下颚，微侧着头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乔晏。素来思虑深远、运筹帷幄的的人头一次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想法。
眼前的青年乍看之下像一滩清澈的池水，一眼就能望得见池底的全貌，可是略加接触，却发现对方似是一方颇有故事的湖，湖面被浅浅的云雾遮掩，叫人看不清故事的全貌，只能略微察觉出这人身上被时光沉淀出的气韵。
分明身着一袭艳到极致的红裙，却清绝得像远山中的薄雾，又似夜晚洒在山谷中纯净的月光。
若即若离的、神秘的，又……吸引人的。
通俗来讲，就是“勾人”。并且，这种勾人的气质是不动声色的、甚至连当事者也察觉不到的，是与生俱来的、一种不带任何欲色的吸引力。
纵使感情一向匮乏如黎瑾桉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确实有吸引人的资本。至少，于他而言，除却那副外貌和那一身气质，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血液的香气，也确实是他所见过的人类当中最为馥郁和独特的一个。
某位对人血并不感冒的吸血鬼先生头一次对一个人类的血液产生了莫名的渴望。
“那么，”乔晏轻轻握了握拳，垂眸掩下眸中的情绪，低声道：“我就先告辞了，黎先生。”说着，便不再等男人的回复，转身提着裙摆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
直到走到宴会厅的门口，乔晏才将一直提着的那一口气缓缓呼出。他抬头望了望远处已经完全沉下来的夜色，原本沉寂的黑暗在身后大厅灯光的映衬下都显得有些许的喧闹。
放松下来之后，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答应了一个不过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一个多么过分的要求。
——不仅随随便随便被人拉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了舞，还莫名其妙答应了对方要交代赔礼和谢礼。
回过神来的乔晏感觉既生气又委屈，既气自己要讲那没必要的礼貌，又气那人脸皮太厚并且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不对……乔晏忽地眼神一亮——这人和他不熟，不但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没有他的居住地址，怎么可能真的上门找他要什么东西，说不定只是当场吓吓他罢了，毕竟这人也说了他自己是商人，再加上那副一看就贵气得不行的打扮，一看就不像是会缺钱缺物的人。
自以为想清楚了的乔晏安心地挺了挺胸，带着点自我安慰意味地拿出手机，输入“黎瑾桉”三个字进行搜索，得出的结果却将他吓了一跳。
“黎氏集团……总裁？！”乔晏不可置信地低呼出声，拿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短短两秒之内，他成功体会到了心跳骤停的滋味。
网络上关于黎瑾桉的资料极少，照片更是一张也没有，无怪乎乔晏根本认不出人来。平时最多也只是对其有所耳闻，关于这人的传闻倒是有不少，从那些亦真亦假的消息中了解到这人虽然性情冷淡，但同时也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人呢。
像这种一手遮天、位高权重的家伙，想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岂不是轻轻松松？
心里刚刚落下的那块大石又被重重提了起来，乔晏此时只感觉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宿主——”
还没等乔晏缓过神来，不远处就传来了996的声音，他甫一扭头看去，就见一个粉色的身影直直冲他飞来，迎面撞上了他的鼻梁。
“996——”乔晏一把拔下扑成一摊鸟饼的996，满怀怨念地质问道：“你刚刚干嘛去了？就光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
996扑棱了一下翅膀，充满愧疚地回道：“抱歉乔乔，那个男人太恐怖了，我当时吓到以后就被周围的人群挤来挤去，好不容易从人群里窜出来以后，还遇上了一个……”说到这的时候，996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没了声音。
“遇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996拍打着翅膀转移了乔晏的注意力：“对了，那个男人没把你怎么样吧，乔乔？”
说到这事儿，乔晏就忍不住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他简要地将情况向996讲明以后，两个人就一同陷入了沉默。
见996不说话，乔晏就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了，他懊恼地揪了揪自己脑后有些散落下来的头发：“怎么办，啾啾，你也觉得这家伙不会放过我的是吧……”
“没关系的乔乔。”996围着他绞尽脑汁地安慰道：“说不定他真是开玩笑的呢。”
乔晏没说话，而是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夜空，本就稀疏的星星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得所剩无几，只剩下一片黑沉沉的天幕——看起来像极了他的前途。
一片灰暗。
“但愿吧。”
……
次日一早，乔晏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耳边就持续地响起一阵富有规律的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看上去相当严谨能干的中年人。
该来的还是来了。
将对方请进门后，经过一番交谈，乔晏从眼前这个自称是黎家管家的人口中了解到，对方是替本家家主来向他取要相关的“赔礼”和“谢礼”的。
“所以，黎先生他想向我索要些什么呢？”乔晏认命地叹了口气，直接问道。
“是这样”管家和蔼地笑了笑，拿出个黑色的文件夹推到乔晏的面前，“依照家主的意思，他很希望乔先生能够考虑一下这份合约。”
“合约？”乔晏有些惊讶地拿过那份文件夹，捧到眼前仔细阅读了一番，越是读下去，脸上惊讶的表情越是明显。
他看了看手中的合同，又抬头看了眼一脸平和笑看着他的管家，有些犹豫地问道：“您确定，他要我签的是这份合同吗？”
不怪乔晏这么惊讶，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对方提出些为难他的要求的准备了，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份合约竟然只是一分聘请他成为黎瑾桉两个月挂名助理的聘书，并且对方还向他开出了极其丰厚的报酬。
唯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都必须居住在黎家本家的府邸、也就是他上次所擅闯的那户民宅中。
“这个合同，我不签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关于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眼前慈祥的管家眼中划过一抹严肃，“关于家主的要求，个人认为乔先生若在能力范围之内还是最好满足。”
管家的话没说完，乔晏却已经自动体会了接下来的意思。
这就是有钱人呼风唤雨的世界么，像他这种升斗小民还真是惹不起。
就在乔晏依旧有些犹豫的时候，脑海中的996忽然开口：“乔乔，要不你就先答应他吧，毕竟他也是你的长期任务对象，住在一起的话，接触他的机会不久变多了么？”
996的话成功打消了乔晏的最后一丝疑虑。
“行吧。”
最终，乔晏还是提笔，在管家的注视之下，在合同中缓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反正，就算要发生些什么的话，他这只百岁的猫妖，怎么着也不可能打不过一个普通的人类吧？